第十五章 赌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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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赌赌

“我赌你平不了这乱,杀不尽这天下反叛者。”

如顺德公主所说,她果真开始醉心于“炼制药人”。

当纪云禾的手被吊在墙壁上,手臂被划了第一千道伤口的时候,她的伤口终于不再快速愈合了,黑色的血液滴答落下,她周身的黑气也不再如一月前那般气势汹汹了,别说凝聚成九条黑色的狐狸尾巴,它们甚至不再能飘起来了,黑气近乎消散。

但纪云禾就是没有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蛊虫在自己破皮的伤口处吸食鲜血,然后往她的皮肉里面钻。

比起过去的这一个月,这样的“炼人之法”已经是再轻松不过的了。

没多久,蛊虫就被她的黑血毒死,爆体而亡。

顺德公主站在牢笼外,摇了摇头:“帝王蛊也镇不住你,看来这世间没有任何虫子能奈你何了。以后别让西边那些废物拿蛊来了。再给她试一下海外找来的那个奇毒,看看有什么不同的反应。”

顺德公主今天好似兴趣缺乏,给姬成羽留下这段话便转身离开了。

姬成羽没有应声,待得顺德公主离开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望着牢中的纪云禾,眼瞳微微颤动:“纪姑娘……”

一如往常,直至此时纪云禾才会微微睁开眼睛,看姬成羽一眼:“鲛……”她只说了一个字。

不用她将话问完,姬成羽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因为每天不管多重的折磨,多痛的苦难之后,她都会问这一个问题。

“鲛人还没抓到……”姬成羽如此回答,纪云禾的眉眼便又垂了下去,除了这件事情,好像在这人世间她再无任何关心的事情了一般。

而今日,姬成羽却还有不一样的话想要告诉她:“但是……北方有驭妖师传来消息称,有人看见了空明和尚……与一银发蓝眸的男子,在北方苦寒地出现,那男子……容貌身形,酷似朝廷通缉的鲛人。”

“空明和尚……银发蓝眸……”纪云禾虚弱地呢喃自语,“北地……为什么?”

北方苦寒地,远在内陆,与大海相隔万里。长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纪云禾将他推下悬崖,让他掉入崖下暗河,因为她认为,每一条河流终将归于大海,哪怕他自己游不动,总有一条河能载他一程,但为什么会有人看见长意在北方苦寒地,还与空明和尚在一起?

这一月余,在长意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回大海?他……在想什么?他又想做什么?

纪云禾有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心尖,她喘了两口气,虚弱地问姬成羽:“消息……几分真?”

“直接报与公主的消息,八九不离十。”

难怪……难怪今日顺德公主折磨起她来,显得这般漫不经心,原来是终于盼来了长意的消息。

“她……还想做什么?”纪云禾握紧了拳头,得知长意没有回归大海,而是继续在这凡尘俗世之中沉浮,纪云禾心尖的那把刀便又悬了起来。

她运足身体里残存的力量,用力挣扎,墙上的黑气凝聚成她手臂的力量,她一声短喝,将铁链从墙壁之中生生拽了一截出来。

“让她回来!”纪云禾挣扎着,拖拉着铁链,几乎走到牢笼栅栏边,“她尽可将她想到的招数用在我身上……”

这一句话听得姬成羽眉头紧皱,他看着她那一身狼狈,让人不忍直视。“纪姑娘,你何至于为了那鲛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唯一和仅有的……”纪云禾方才的挣扎,几乎让她筋疲力尽,破败的衣物晃动,将她脖子里的伤显露出来,里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皮开肉绽后的丑陋疤痕却横亘在她的皮肤上,像一条百足虫,从颈项往里延伸,不知爬过了她身上多少地方。

“他是唯一和仅有的……”纪云禾呢喃道,无力地摔倒在牢笼栅栏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铁履踏过地面之声铿锵而来,小将军朱凌盛气凌人地走进牢里。

但见牢中的纪云禾已经拖拉着铁链摔倒在栅栏前,朱凌当即眉头一皱,看了眼牢外的姬成羽:“哼,公主就知道你心慈手软,所以特地派我来监督你,那些驭妖师辛辛苦苦寻来的奇毒,你到底有没有给她用上?”

姬成羽沉默着,看着纪云禾没有应声。

朱凌心急,一把将姬成羽推开,自己走到角落放置药物器具的地方,他探看一番,拿出一支铁箭,打开了一个重重扣死的漆盒。盒子打开的那一瞬,整个牢里便散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奇香。

朱凌用铁箭尖端蘸了蘸那漆盒中的汁液,随后勾唇一笑,反手将自己背上的千钧弓取下,将铁箭搭在弦上,染了汁液的箭头直指纪云禾,他也得意扬扬地看着她:“当日在崖上,你不是很威风吗?本将今日倒要看看,你还要怎么威风!”

“好了!”

箭即将离弦之际,姬成羽倏尔挡在了箭与纪云禾之间。

姬成羽盯着朱凌:“这毒是师父命人寻来的,而今师父外出,明日便回,此毒须得在师父回来之后,经师父首肯,方可用给纪……用给此药人。”

“少拿大国师唬我。”朱凌冷哼,“公主下了令,我是公主的将,便只听她的令,你闪开。”

姬成羽没有动:“朱凌,她是师父的药人,不是公主的药人。她若有差池,师父问罪起来……”

“这个月以来,公主对她做的事,还不如这点药?大国师何时问罪过公主?再有,退一万步讲,你见在哪件事上,大国师跟咱们公主急眼过。”朱凌轻蔑地盯着姬成羽,“不过一个药人,死便死了,你这般护着她是要做甚?”

姬成羽沉默。

“莫不是你要做你哥哥那样的叛离者?”

朱凌提及此事,似触碰到了姬成羽的痛处,姬成羽呆住,尚未来得及反应,朱凌上前两步,一脚将姬成羽踢开,抬臂射箭不过一瞬之事。

纪云禾根本没有力气抵挡,而那些零散的黑气则在一瞬间被羽箭撞破,只得任由那沾了奇毒的箭射在纪云禾大腿之上。

箭带来的疼痛已经不足以让纪云禾皱眉了,但箭尖上的毒却让在长久的折磨中已经麻木的纪云禾感到了一丝诡异的触感。

“看,我有分寸,未射她心房。”朱凌在牢外,碰了碰姬成羽的胳膊,“你别木着个脸了,每天就做守着一个废物的轻松差事,你倒还守出一脸的不耐烦……”

“朱凌!够了!”

“我怎么了?”

朱凌和姬成羽争执的声音,在牢外朦胧成一片,纪云禾渐渐开始听不见朱凌的声音,看不见眼前的东西,紧接着,她也感觉不到脚下的大地了。她只觉自己五感似乎都已经被剥夺,只剩下胸腔里越跳越快的心脏。

怦,怦,怦。

如急鼓之声,越发密集,直至连成一片,最后彻底消失。

纪云禾的世界,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感知到外界存在的时候,纪云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这条命,可真是烂贱,这么折腾也没有死掉。

既然如此,那就再挺挺吧。

纪云禾想,长意还没有回到大海,还没回归他原来的生活,那么她便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她这条烂命,还不能止步于此。在这国师府内,一定还有她能帮助长意做的事,比如说——杀了顺德公主。

大国师力量强大,然则他对长意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她这个半人半妖的怪物。真正想要害长意的,只有顺德公主。如果杀了她,长意就算在陆地上待着,也无甚危险了。

纪云禾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牢笼,一成不变的幽暗环境,但是在她身边,那黑色的气息却不见了。纪云禾伸出手,她的手掌干瘦苍白,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皮下血管。这一个月来,一直附着在她身上的黑气完全消失无踪,她摸了摸手臂,先前被割开的口子也已不见了,她的身体好似回到了妖力爆发之前那般平衡的状态。

“我果然没想错,那海外仙岛上的奇花之毒,确有奇效。”大国师的声音自牢笼之外传来。

纪云禾一转头,但见大国师推开了牢笼的门走了进来,他在她身侧蹲下,自然而然地拉过纪云禾的手,指尖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诊脉时当真宛如一个大夫,十分专注,只是口中的言语却并无医者仁心:“隐脉仍在,灵力尚存,妖力虽弱,却也平稳。应当是隐在了你本身的血脉之中。汝菱做了件好事。”

汝菱,是顺德公主的名字,除了大国师,这世间怕再没有人敢如此称她。

“好事?”纪云禾觉得好笑地看着大国师。

大国师淡漠道:“隐脉是你的灵力,而普通人也拥有的脉搏现在被你的妖力盘踞。我命人从海外仙岛寻来的奇花之毒,促成了妖力与灵力的融合,令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

“怪物。”纪云禾打断他的话,自己给自己定下了名称。

“同时拥有妖与驭妖师之力,世间从未有之,你该庆幸。”

纪云禾一声冷笑:“姬成羽说,这毒,你本还要炼制。”

“嗯。还未炼制完成,有何不妥,须得再观察些时日。”

“观察?”纪云禾问,“让顺德公主再给我施以酷刑?”

大国师放开她的手腕,余温仍在她皮肤上停留。“这是研究你必需的手段。”大国师却已经要转身离开。

纪云禾看着他一身缟素的背影,扬声道:“国师大人,我很好奇,你和顺德公主这般身在高位的人,是看惯了残忍,还是习惯了恶毒?你们对自己所作所为,便无丝毫怀疑……或者悲哀吗?”

大国师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来,身影在墙上蜡烛的逆光之中显得有些摇晃:“我也曾问过他人这般言语。”

纪云禾本是挑衅一问,却未承想得到了这么一句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国师难道也曾陷于她如今这般难堪绝望的境地之中?

没有再给纪云禾更多的信息,也没有正面应答她的问题,大国师转身离开,只留纪云禾独坐牢中。纪云禾不再思索其他,这些身在高位的人如何想,本也不是她该去思考的事情。她盘腿坐在墙角,往内探索,寻找体内的两股力量。

她必须蓄积力量,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地杀了顺德公主。

五日后。

顺德公主带着朱凌又来了,几日未出现,顺德公主的情绪相较之前,沉了许多,她似乎隐隐压抑着愤怒。

一旁的朱凌得见牢中的纪云禾脸上难得恢复了一丝血色,冷哼一声:“倒是还阴错阳差地便宜她了。”

朱凌这话使顺德公主更加不悦:“朱凌,慎刑司照着赤尾鞭做的鞭子呢?”

“我去帮公主找找。”朱凌说着走到了一旁的刑具处,翻找起来。

顺德公主则上前两步,站在布下禁制的牢笼外,盯着里面仍旧在打坐的纪云禾,倏尔道:“鲛人联合空明和尚以及一众叛逃的驭妖师,带着一批逃散的低贱妖怪,从北方苦寒地出发,一路向南,杀到了北方驭妖台。”

纪云禾闻言,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她没有抬眼看顺德公主,只看着面前的地面,沉默不言。

“驭妖谷的护法大人,你放走的鲛人可真是给本宫和朝廷找了好大的麻烦。”

纪云禾这才抬眼,看向牢外的顺德公主,然后满意地在顺德公主脸上看到了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和阴狠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