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赌约(2 / 2)

她那张高高在上的脸,终于因为内心的愤怒,展现出了丑陋的模样。

纪云禾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她此时却心情颇好地笑了起来:“顺德公主,辛苦你了,你可算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长意没有回大海,但他好像在陆地上也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纪云禾的话,更点燃了顺德公主的怒火:“你以为这是好消息?而今,本宫不会放过鲛人,朝廷也不会放过,一群乌合之众的叛乱,最多两个月,必定被平息,而你,当第一个被祭旗。”

“公主,你错了,你没办法拿我去祭旗,因为你师父不许。再有,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他们是被你们逼到穷途末路的亡命者。而这样的亡命者,你以为在朝廷经年累月的严酷控制下,于朗朗天地中会只有他们吗?”

顺德公主盯着纪云禾,微微眯起了眼睛。

纪云禾依旧笑道:“两个月?我看两年也未必能平此叛乱,谁输谁赢,皆无定数。”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顺德公主接过旁边朱凌翻找出来的鞭子,“本宫纵无法将你祭旗,却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纪云禾眼珠丝毫不转地盯着她:“你试试。”

顺德公主握紧手中长鞭,一转脚步,便要打开纪云禾的牢门。

纪云禾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只待她一开门,便会暴起将她杀死。到时候,顺德公主一死,“天下二主”之间多年来暗藏的矛盾斗争,必然浮出水面,朝中大乱,再无暇顾及北方的叛乱。

纪云禾身为大国师的“新奇之物”,或许也保不住性命,但无所谓了,她能给远在塞北的长意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足矣。

纪云禾微微握紧拳头。

“公主!公主!”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姬成羽的急切呼唤。

顺德公主脚步一顿,往门外看去,姬成羽急急踏了进来,对着顺德公主一行礼道:“公主,皇上召您速速入宫。自北方苦寒地而来的那群叛乱者一路势如破竹,大破驭妖台的禁制,驱赶忠于朝廷的驭妖师,将驭妖台据为己有!”

顺德公主大惊。

纪云禾眉梢一挑,勾唇笑道:“公主,这北方的形势,听起来像是那群‘乌合之众’欲借驭妖台之地,扎下根来与朝廷抗衡了啊。”

顺德公主目光阴狠地盯着纪云禾,她将鞭子重重地扔在地上:“朱凌,打,给本宫打到她说不出来话为止!”言罢,她怒气冲冲而去。

自打那天起,顺德公主给予纪云禾的刑罚变本加厉。

而纪云禾一直在忍耐,她静静等待,等待着一个可以一举杀掉顺德公主的机会。

三个月后,顺德公主再来囚牢,携带着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滔天怒火。未听姬成羽阻止,也没有等到大国师来,她径直拉开了牢房的门。“你们这些背叛者……”她红着眼,咬牙切齿地瞪着纪云禾,拿了仿制的赤尾鞭,以一双赤足踏进了牢中,“通通都该死!”她说着,鞭子劈头盖脸地对着纪云禾打下。

而纪云禾自打她走进视野的那一刻便一直运着气。

她知道,她等待多时的时机已经来了。

待得鞭子抽下的一瞬,纪云禾手中黑气暴涨,裹住鞭子,就势一拉,一把将握住鞭子另一头的顺德公主抓了过来。

顺德公主猝不及防间被纪云禾掐住了脖子,她错愕地瞪大眼,纪云禾当即目光一凛,五指用力,便要将顺德公主掐死。而在此时,顺德公主的身体猛地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吸走。纪云禾的五指只在她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转瞬便被另一股力量击退,力道击打在纪云禾身上,却没有退去,犹如蛛网一般,覆在她身上,将她粘在墙上,令她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被解救的顺德公主一摸自己的脖子,看到满手血迹,她顿时大惊失色,立即奔到了牢笼之外,利用刑具处的一把大剑,借着犹如镜面一般的精钢剑身,照着自己的伤口。她仔细探看,反反复复在自己脸颊上看来看去,在确定并未损伤容颜之后,顺德公主眸光如冰,将精钢大剑拔出刑具架来。

她阴沉着脸,混着血迹,宛如地狱来的夜叉,要将纪云禾碎尸万段。

然而在她第二次踏进牢中之前,牢门却猛地关上了。

“好了。”大国师这才姗姗来迟,看了顺德公主一眼,“汝菱,不可杀她。”

“师父,并非我想杀她。”顺德公主缀着金丝花的指甲紧紧地扣在剑柄上,她咬牙切齿地说,“这贱奴想杀我。”

“我说,不能杀。”

大国师口中轻飘飘的五个字落地,顺德公主呼吸陡然重了一瞬,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随即她将手中大剑狠狠一扔,剑掷于地,砸出铿锵之声。

“好,我不杀她可以,但师父,北方反叛者坐拥驭妖台,眼看坐大,我想让您出手干预。”

纪云禾闻言,虽被制在墙上,却是一声轻笑:“原来公主这般气急败坏,是没有压下北方起义,想拿我出气呢。结果出气不成,便开始找长辈哭鼻子要糖吃吗?”

“纪云禾!”顺德公主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吼出她的名字,“你休要猖狂!待得本宫拿下驭妖台,本宫便要让天下人亲眼看见,本宫是如何一寸一寸揭了你的皮的!”

“两月已过。”纪云禾如逗弄顺德公主一般,又笑道,“公主这是要与我赌两年后,再看结果了?或者,我换个点数。”纪云禾收敛了脸上笑意,“我赌你平不了这乱,杀不尽这天下反叛者。”

“好!”顺德公主恨道,“本宫便与你来赌,就赌你的筋骨血肉,你要是输了,本宫便一日剁你一寸肉,将你削为人彘!”

“既然是赌注,公主便要拿出同等筹码,你若输了,亦是如此。”

“等着瞧。”顺德公主再次望向大国师,却见大国师挥了挥手,一直被强力摁在墙上的纪云禾终于掉了下来。“师父,”顺德公主唤回大国师的注意,“事至如今,你为何迟迟不愿出手?”

“宵小之辈,不足为惧,青羽鸾鸟才是大敌,找到她把她除掉,我方可北上。”

但闻此言,顺德公主终于沉默下来,她又看了牢中的纪云禾一眼,这才不忿离去。待顺德公主走后,纪云禾往墙边一坐,看着没有离开的大国师,道:“传说中的青羽鸾鸟便如此厉害,值得大国师这般忌惮?”

“她值得。”

简短的回答,让纪云禾眉梢一挑:“你们这百年前走过来的驭妖师和妖怪,还曾有过故事?”

“不是什么好故事。”大国师转头看向纪云禾,“在囚牢中,还敢对汝菱动手,你当真以为你这新奇之物的身份,是免死金牌?”

纪云禾一笑:“至少目前是。”她打量着大国师,“若我真杀了这公主,我的免死金牌就无用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了她。”

“就算我不杀她,时间也会杀了她,难道连老天爷你也压得住?”

“任何人也不能杀她,你不行,时间不行,老天爷也不行。”

纪云禾闻言,沉默地打量了大国师许久:“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你爱她吗?”

大国师顿了一瞬:“我爱她的脸。”

纪云禾万万没想到,堂堂大国师,竟然是这般肤浅之人……失敬失敬!

“她的脸,与我失去的爱人的,一模一样。”

纪云禾消化了一番大国师的这句话,随后又起了好奇:“失去的爱人?”

“我失去过,所以这世界上,关于她的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不会再失去,谁都不能再从我身边带走她。”

纪云禾微微肃了神色:“即便只是一张相似的脸,也不行?”

“不行。”

纪云禾盘腿坐着,将手抱了起来:“这可怎么办,顺德公主我还是要杀的。她做了太多令人不悦的事情了。”

大国师清冷的眼眸紧紧锁住纪云禾:“那你,便也要跟着陪葬。”

“无所谓。”纪云禾勾唇一笑,“我这条贱命,换她一条贱人命,公平。”

大国师闻言,方眉梢一挑:“你又为什么执着于她?”

“我也有要保护的人啊。”纪云禾笑着,目光也如剑光一般,与大国师相接,“谁动也不行。”

纪云禾与大国师的“交心”在一阵沉默之后,便无疾而终。

这之后,因为日渐激烈的北方叛乱,顺德公主越发忙于朝中事务,鲜少再亲自来到大国师府中。偶尔战事吃紧,或者朝廷的军队在前线吃了大亏,顺德公主便会携带数十名驭妖师来到牢中,让他们执行她的命令,将她的一通邪火狠狠发泄在纪云禾身上。

纪云禾一直忍耐,静待反击之机。

而顺德公主对纪云禾的折磨,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

一开始十天半月来一次,而后一两个月来一次,再后来,甚至三五个月也不曾见顺德公主的身影。

战事越发吃紧。

但青羽鸾鸟还是没有出现,大国师自始至终都静静耐着性子,并未出手干预。不过大国师并不吝啬借出国师府的弟子。

朝廷要国师府的弟子他很是大方,要多少人,给多少人,要多少符,画多少符,但他自己就是稳如泰山,任凭朝中人如何劝,顺德公主如何求,他都不管。

而后,两年又两年,四年已过,时间长了,便也没有人来找大国师了。

但这几年间,国师府的弟子尽数被借出,常常连看守纪云禾的人都没有,偌大的国师府,就剩一个犯人和一个光杆司令。在这个司令无聊之时,他还会到牢中来,坐在这唯一的犯人身边看书,时不时分享一些观点。

纪云禾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囚徒,变成了一个空巢老人的陪聊。

大国师甚至偶尔还跟纪云禾聊一聊这天下的局势。虽足不出户,但他什么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告诉纪云禾,占据了北方驭妖台的反叛者们,人数从一开始的数十人,变成了数百人,而后上千人,上万人……俨然形成了一支压在大成国北境的大军。

他们多数都是走投无路的妖怪,叛逃的驭妖师,且因与朝廷作战场场大捷,他们的名声也越来越大,投奔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反叛者甚至以驭妖台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北方“帝国”,他们自称“苦寒境”,说自己是“苦寒者”,还立了首领——鲛人,长意。

当大国师平静地告诉纪云禾这些消息时,纪云禾万分惊讶。一是惊讶于长意的“成长”,二是惊讶于这天下反叛之人,竟然比她想的还要多。

如今天下,光是通过这些消息,纪云禾便可以推断,这世道必然兵荒马乱。而这大国师竟然还能安然在地牢之中,闲耗时间,安稳看书,就好像顺德公主没有生死危险,这天下就与他无关一样。

纪云禾甚至想过,如今天下局势,或许就是大国师想要的。

他纵容叛乱,纵容厮杀,纵容天下大乱。

他想要战争。

他想要……为这天下办丧。

又或者说,他想要用这天下的鲜血,来祭奠他失去的那个……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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