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是情深留不住(2 / 2)

她看着长意坚决的目光,猜道:“你想将这即将爆发的熔岩压制住?等这熔岩退去了,你再让人们回到北境?”

长意并没有否认。

阿纪瞪大眼看长意,摇摇头:“你这鲛人疯了不成?你方才也说了,山河之力,便是那朝廷的大国师也没有办法,你凭什么阻止?”

“我会在此处设立一道屏障,待下方熔岩喷溅殆尽,便撤去。”

“说得容易!要以一人之力在天灾当中护一座城,你……”话音未落,下方“轰”的一声巨响,喷溅出来一道炽热的岩浆,岩浆直飞冲天,而后往四周散去。

长意手中结印,四周冰雪倏尔聚拢而起,化成一道屏障,将喷溅到他们这方的岩浆尽数挡住。

长意擅长操纵水,这千山之间,皆是皑皑白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正好方便了他。

白雪不停地在他面前凝聚,屏障越来越大,以至比起这千山之雪,他这个施术人变得如此渺小。

“快走。”

见他如此坚决,阿纪一咬牙,再不敢耽搁,转头便向驭妖台而去。

她飞过北境城城池,街上已有不少百姓看到了山间动静,熔岩爆发使大地震颤,群山皆是雪崩不断,而崩下来的白雪并未落下,便被长意操控着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墙,挡在熔岩与北境城之间。

驭妖台的守卫们本欲擒她,却被她一招挡开:“你们尊主派我前来的!空明在何处!”守卫们面面相觑,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却是远山之间那熔岩猛烈撞击在雪墙之上,终于在雪墙上撞出一大块黑色,宛如墨汁点入水中,却并未撞破雪墙。

阿纪更是心急:“空明在何处!”

“何事喧闹?”空明自侧殿踏出。

阿纪立即上前,转达了鲛人的安排:“北境之外山上熔岩爆发,鲛人正独力抵挡,不让熔岩毁掉北境城,以防万一,你马上着人安排,带百姓们出城。”

空明诧然:“熔岩爆发?他独力抵挡?”

“他要独力抵挡,但自然不能如此,你遣百名会水系法术的人与我前去,助鲛人一臂之力。”

她话音刚落,空明还未来得及吩咐,旁边立即便有军士抱拳道:“属下会水系法术!愿助尊主一臂之力!”

“属下也会!”

“属下请命!”

阿纪看了一眼四周,请命之人有妖怪也有驭妖师,不知为何,在北境看到这样一幕,阿纪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驭妖师与妖怪有数代仇恨,在她的记忆当中,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在她的灵魂深处,却好似对现在的场景已经渴求了千百遍一样。

阿纪点头:“人手够了,在此处集合,我们都去帮他。”

北境的办事效率惊人地高,或许正因为大家都是从苦难之中走出来的,于是当苦难再临的时候,他们会最快地拾起自己求生的本能,空明已经开始安排百姓往城外撤了。

而一百名会水系法术的人也很快在阿纪面前集结。

“诸位,炽热岩浆在山坳之中,尊主以法术凝结雪墙于北境与山坳之间,令喷溅的岩浆无法毁坏北境城,岩浆炽热,大家功法不比尊主,是以千万小心,切莫冒进,我们此去,并非代替尊主抵御熔岩,而是帮助他更好地保护北境。”

“是!”

阿纪御风而起,百人跟在她身后,向雪墙而去。

而在雪墙之前,墨衣人的头发与衣袂被风声撕扯,他耳边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要维系如此大的雪墙,抵御源源不绝喷溅而出的岩浆,长意一刻都不能放松,他将自己的妖力尽数灌注于面前的雪墙之中,灼热的气息与撞击的压力无不令他感到剧烈的疼痛。

他闭着眼,在极致的吵闹之中,他好似又走入了极致的寂静当中,仿佛到了那湖水里,那冰封的人身侧。

长意知道,天地之力何其强大,他此举九死一生,但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某个最阴暗的缝隙里,他是期待着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的。

“轰隆”一声,下方岩浆猛烈爆发,冲上空中,向长意所在的雪墙扑来,冰雪与岩浆交混之间,无数水汽蒸腾而起,水汽的温度也足以伤人。

长意半分未退,只将更多妖力灌注其中,四面八方的冰雪更加快速地凝聚,不承想先前被岩浆溅破的雪墙还未来得及恢复,又是一股灼热气息扑来,两块细碎的熔岩穿过雪墙,温度骤降令熔岩化为坚硬且锋利的石头,一块擦破长意的脸颊,另一块正中长意心口。

长意只觉气息一乱,四周雪墙险些坍塌,他压住心口翻涌的灼热血气,正勉力支撑之际,忽然间,长风一起,一股清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长意冰蓝色的眼瞳微微往后一转,而后……慢慢睁大。

百十个穿着北境军士服饰的人从身后赶来,他们手中凝聚了法力,法力的光华如同线一般,连向面前的雪墙,一条一条,他们以个人之力,帮长意支撑着这面巨大的墙。

他们站在长意身后,浮在空中,竭自己之力,帮长意扛住了下方岩浆最剧烈的一次喷溅。

长意蓝色的眼瞳微微一动,但见黑发少女从军士身后御风而来,她刚指挥完最后一个军士,飞到雪墙上端,支撑雪墙最上面的位置。

少女的面容与纪云禾有三分相似,而那神情更是与纪云禾如出一辙。

“这忽冷忽热,真是让人难受至极,味道还如此难闻……”她忧心地看向长意,“其他军士都去帮助百姓们撤离了,我只能叫来这么多会水系法术的人。”

她叫的……

阿纪正说着,忽然间,脚下雪山一阵剧颤,岩浆再次冲天而起!雪墙被砸得不停晃动,数百人齐齐受了汹涌一击,有人心脉受损再难御风,身子脱力向下方坠去。

阿纪看见,当即身形一动,从空中追下,还未来得及将那人抱起,那人却被另外一个人接住。阿纪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卢瑾炎。

“老子也来!”在卢瑾炎身后,蛇妖飞身上前,在空中飘荡的尾巴狠狠抽了一下卢瑾炎的后脑勺,“哟,尾巴滑了一下,对不住了。”

“你他娘的故意的!给老子等着!”

阿纪惊讶地看着两人,而在两人身后而来的,还有数以千计的人。

有驭妖师,有妖怪,有北境的军士,有还未入北境军队的人,他们尽数赶来。会水系法术的已经顶了上去,而不会水系法术的人则将自己的力量传给会水系法术的人。

“这座城是老子们的!”卢瑾炎大喊着,“不要随便把火球丢到老子们家里来!”

众人一声高喝,呼应之声似可动山河。

阿纪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最中间那个黑色的背影上。她飞身上前,停在长意身边。她欲伸出手去,将自己的力量传给长意,但掌心挨上他后背的一瞬间,阿纪却忽然迟疑了一瞬。

林昊青严肃的神情在脑海中浮现。

她其实一直在猜想,如果鲛人知道了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会如何?她又要如何去面对鲛人?她……根本没有以前的记忆呀。要是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完全不一样,那她又该如何与这鲛人相处?

而便是在这愣神的刹那,大地猛烈颤动,频率极高,四周热气翻涌,众人察觉不妙,凝神聚气间,一声极为低沉的轰鸣从山下传出。那岩浆竟然不再喷溅而出,而是径直将山体烧穿,本被困在山坳里的岩浆,霎时间顺着山体缓慢流下。

岩浆即将流经的地方,便正好是北境的城门!那里还有大批准备撤出城门的百姓!

岩浆血红,似沸腾的血液,空中的人们登时大惊。

长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他立即收了法术,阿纪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她立即冲空中大喊:“撤法术!让雪墙掉下去!拦住岩浆!”她声音中带有妖力,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众人依言撤手。

巨大的雪墙宛如一块幕布,从天而落,截断岩浆的去路,

升腾而起的灼热水汽让空中的每个人都犹如身处蒸笼,甚至不得不以法术护身。

但就在众人还在空中等待水汽散去,想看下方岩浆有没有被截断的时候,长意身形一转,便已经追了下去:“去下方拦。”

他一动,反应快的人立即追随而去,不一会儿,空中的人便也跟随而下。

穿过层层灼热的白气,鲜红的岩浆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缓慢流动着,前方的岩浆遇冷,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漫过前方的岩石,继续向前。

长意拦在山下,咬破自己的拇指,以血为祭,结印而起,无数的冰锥拔地而起,交错之间,阻拦熔岩继续前进。长意最后结了一块厚重的冰墙,立在自己身前,他手中法力维系着冰墙,令其越升越高,似要将熔岩再次完全拦住。

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后的人尽数将法力灌注于冰墙之上。

但岩浆太多了。岩浆在冰墙上慢慢堆积,最下层的岩浆凝聚成了石头,上面的岩浆不停灼烧,切莫说阻止岩浆,便说这冰墙加上这些石头的重量,也会让下面支撑的人感到越来越疲惫。

拦不住的……

阿纪在空中左右一望,忽然看见驭妖台北方,有一个坚冰围绕的湖心岛。

她当即灵机一动,堵不如疏。借山河以对山河之力,不是正好?只要将岩浆引入那湖水之中,偌大一片湖,还不够盛这岩浆?

她立即飞身而下,落到长意身侧:“快!将你的冰墙往驭妖台北方延伸过去。那里有湖!湖里正好可以容纳岩浆,正好可以绕过北境城!”

长意闻言一愣,转头望向阿纪。

阿纪却不明所以:“快啊!”

长意未动,仍旧死撑着头顶的重压。这情境,一如他的心境。

阿纪在他耳边怒叱,而另一边,他仿佛已经来到了那幽深的湖底,湖水之中,纪云禾安好地躺在湖底。这外界的纷争,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

长意只觉心头一阵悲恸,他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瞳再不清晰,他眼眶赤红,牙关紧咬。只听他一声低喝,手中法力甩出,冰墙延伸出去,绕着山体仿佛水渠一般,引着岩浆往那冰湖而去。

“放了我吧,长意。”耳边,似乎还有那人的叹息,“放了我吧。”

对,纪云禾,他马上就要放了她了。

生也留不住,死……

也留不住。

心生心死,情淡情深,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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