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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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生死之间走一遭,后来又稀里糊涂地过了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方知浪迹天涯逍遥快活其实并不是自由,可以随心选择,方为自由。”

纪云禾的遗忘让洛锦桑与瞿晓星有些措手不及。

但洛锦桑想想,又宽慰自己和云禾。“没关系。”她抓了阿纪的手,“忘了也没事,我都记得,我,还有瞿晓星,都在你身边待了很长时间。还有鲛人,鲛人也记得,我们把过去的事情都一点一点说给你听。”

闻言,瞿晓星连连点头。

阿纪沉默了片刻。“你们是我的朋友。”她看向两人身后的鲛人,“那我们……是朋友吗?”

洛锦桑与瞿晓星停下了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长意。

长意抬起了眼眸。

四目相接,破木屋内静默下来。

“不是。”

长意落下了两个字。

洛锦桑与瞿晓星都不敢搭话。

阿纪想了想,随即笑了。“我想也是。”她道,“先前,被灼烧昏迷之前,我好像隐约想起来一些关于你的事,但现在记得最清楚的是我刺了你一剑……”

长意微微咬紧牙齿,当她若无其事地提起这件过往之事时,他心口早已好了的伤此刻却忽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是啊,悬崖上,月夜下,她刺了他一剑。

阿纪叹了口气,她心想,所以这就是林昊青不让她来北境,不让她露出真实面目的原因啊……

“你该是恨我的吧?”她问。

短暂的沉寂后——

“不是。”

这次,不只阿纪,连洛锦桑与瞿晓星都惊得抬头,愣愣地看着长意。三个脑袋,六双眼睛,同样的惊讶,却是来源于不同的理由。

洛锦桑心道,这鲛人终于说出来了!

瞿晓星却震惊,都把护法囚禁到死了居然还说不是?

而阿纪……她是不明白。

她刺了他一剑,将他伤得很重,甚至穿过时光与混沌,她还能感受到他眼中的不敢置信与绝望。

但现在的鲛人却说……他不恨她?

为什么?

长意转过身去,离开破漏的木屋前,他道:“雷火热毒要完全祛除还需在五日后再服一株海灵芝,这期间不要动用功法,否则热毒复发,便无药可医。”

他兀自出了门去。只留下依旧呆怔的三个人。

长意走到屋外,纵身跃下冰封之海,在大海之中,他方能得到片刻的沉静。他放任自己的身体滑向幽深的海底,脑海中,尽是纪云禾方才的问题与他自己的回答——

“你该是恨我的吧?”

“不是。”

——长意闭上眼,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面对死而复生的纪云禾,一个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她,询问他是否对杀他的事怀有恨意。

他脱口而出的回答竟然是一句否认。

……

京城公主府,暖阳正好,顺德公主面上戴着红色的丝巾,从殿中走出,朱凌一直垂首跟在她身后。“师父给的这食人力量的禁术是很好用,”顺德叹了一声气,“可这抓回来的驭妖师双脉之力差了点。”面纱之后的那双眼睛,比以前更多了淡漠与寡毒。

“可惜了,动不了国师府的人……”

顺德公主话音刚落,忽见天空之上一片青光自远处杀来,青光狠狠撞在笼罩京城的结界之上。

京城的结界是大国师的杰作,预防的便是现在的情况。

青光撞上结界后声响大作,惊动了京城中所有的人。

顺德公主仰头一望,微微眯起了眼睛:“青羽鸾鸟?”

朱凌闻言眉头狠狠一皱:“北境攻来京城了?”

顺德公主摆了摆手:“早便听闻青羽鸾鸟只身去了南方驭妖谷,在十方阵残余阵法中待了一阵,她来,不一定跟着北境的人。”

“她只身来京师?”

两人对话间,京城结界在青光大作之下轰然破裂,京城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空中一声鸾鸟清啼,鸾鸟身形变化为人,成一道青光,径直向国师府落去。

顺德公主神色微微一变:“师父……”

她迈了一步出去,却又忽然止住。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朱凌。”她说话间,国师府内忽然爆出巨大的声响,斗法的风波横扫整个京城,甚至将公主府院中树的枝叶尽数带走。仆从一片哀号,顺德公主立在狂乱的风中,任由狂风带走她脸上的红色丝巾,她一转身,却是往殿内走去,“给本宫将门关上。”

她走回殿内,朱凌紧随其后帮她将身后的殿门关上,外面的风波不时冲击着公主府大殿的门,朱凌不得不将门闩插起来,饶是如此,外面狂风仍旧撞得整个大殿都在颤抖,人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顺德公主看着被狂风撞击得哐哐作响的大门,神色却是极致的冰冷:“待得两败俱伤,我们再收渔翁之利。”

“是。”

顺德公主抬起了自己的手,她的掌纹间尽是红色的光华流转,这是她练就了大国师给她的秘籍之后学会的法术——将他人的双脉之力,为己所用。

“若能得了师父的功法,”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嘴角微微弯了起来,“到时候,我让师父做什么,他便也得随我。”

……

林昊青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烛火摇曳间,他笔上的墨在纸上晕开了一圈。

“青羽鸾鸟只身闯了国师府?”

“是。”思语答道,“……京师大乱,国师府被毁,但鸾鸟终究不敌大国师,而今已被擒,囚于宫城之中。”

林昊青将笔搁下:“思语,准备一下。回京的时机到了。”

是夜,冰封之海吹来的寒风令破木屋中沉睡的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胳膊。

洛锦桑和瞿晓星在角落里席地而眠,长意不见踪影,而阿纪躺在床上,风过时,她眉头忽然皱了皱。

“纪云禾。”

有人在梦里呼唤着。

“纪云禾……”那人的声音一阵急过一阵,“青姬被擒,快想起来!我把力量借给你,去救她!”

青姬……

阿纪恍惚间又落到了那白云之间,她还没有弄明白身处的状况,忽然间,长风一起,阿纪只觉一阵杀意刺胸而来,这杀意来得迅猛,令阿纪下意识地运起功法想要抵挡,但当她运功的那一刻,她只觉心头平息下去的热毒火焰霎时间再次燃烧了起来。

一瞬间,她登时只觉身处烈焰炼狱之中。

阿纪猛地一睁眼,她双目微瞠,眼白霎时间被体内的热度烧成了赤红色。

长意特意嘱咐她不要动用功法,她……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梦里感觉到杀气,在梦里动用功法,身体竟真的用了这功法?

阿纪只觉火焰从心里灼烧,让她疼痛难耐,想要翻身下床往屋外走去。但一下床,却立即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声音惊动了洛锦桑与瞿晓星。两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阿纪已经趴在了地上,呼吸急促。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屋外一道黑影冲了进来,行到阿纪身边,一把将她抱起,几步便迈到了屋外。

似乎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洛锦桑立即拉起了瞿晓星,两人一同追了过去。

“怎么了?”瞿晓星被拉得一脸茫然,洛锦桑声音低沉:“云禾好像热毒复发了。”

瞿晓星震惊。

言语间,两人追到了屋外,正巧看到长意抱着阿纪纵身一跃,跳入了冰封之海黑色的深渊之中。

……

入海之后,长意随手掐了一个诀,阿纪脸上、身体上微微泛出了一层薄光,待光华将她浑身包裹起来之后,长意便带着她如箭一般向冰封之海的深渊之中游去。

海水流逝,所有的声音在阿纪耳边尽数消失。

没有人再叫她纪云禾,没有人再与她说青姬的事,在冰冷的海水之中,时间好似来到了她从来没有来过的时刻。

她看见了湖底被冰封的那个自己。

她看见一颗黑色的内丹被林昊青取了出来。

“纪云禾……”她呢喃自语,声音被急速流淌的海水带走,长意并没有听见。而在这混乱之中,阿纪脑海中出现了更多混乱的画面,她在雪山之间,冰湖之上被长意冰封的画面,她脸上落下一滴长意泪珠的触感,还有小屋内,她望着屏风上的影子、斑驳的烛光,与窗外永远不变的巍峨雪山。

慢慢地,更多的画面出现。

三月间,花海开满鲜花的驭妖谷。

地牢里,她被顺德公主折磨鞭笞的痛苦与隐忍。

房间内,林沧澜坐在椅子上的尸身与沉默的林昊青。最后的最后,她还回忆起了那玄铁牢笼中,满地的鲜血,被悬挂起来的鲛人,他那条巨大的莲花般的尾巴……

霎时间,无数的画面全部涌进脑海,她听见无数的人在唤“纪云禾”,洛锦桑、瞿晓星、林昊青……长意……

她也终于知道,他们唤的都是她……

“长意……”

深海之中,黑暗之渊,长意终于停下身形,却不是因为纪云禾的呼唤,而是因为他到了他的目的地,一片发着微光的海床。海床上长满了海灵芝,海床的光芒便是被这大大小小的海灵芝堆积出来的。

他想将纪云禾放到海床之上,但当他放下她的那一刻,却看到了纪云禾在他法术之内的口型:“我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被阻隔在他的法术中,为了让她能在海底的重压下呼吸生存,他不得不这样做。对他来说,纪云禾的这句话是无声的、静默的。但就是这样用口型说出来的一句话,却在长意内心的海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长意望着纪云禾,在海床的微光下,他冰蓝色的眼瞳宛如被点亮了一般,闪闪发亮。

而纪云禾的身体还是顺着他之前放下她的力量,在水中漂着,落到了海床之上。

眼看纪云禾身体离自己远了,长意立即伸手,一把抓住纪云禾的手腕。

纪云禾后背贴在海床上,微光将她包裹,一时间身体内的热度退去不少,她绵软的四肢也终于有了些许力气,她微微蜷了手臂,同样也抓住了长意的手,她拉拽着他,让他漂到了她的身体上方。

四目相接,隔着微光,隔着法术,隔着海水。

“大尾巴鱼……难为你了……”

无声的唇语,长意读懂了。

长意不曾料到,这样一句话却触痛了他心里沉积下来的百孔千疮和无数烂了又好的伤疤。

纪云禾,就是这个纪云禾,即使已经到了现在,她也可以那么轻易地触动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与疼痛。

她的生与死,病与痛,守候与背叛,相思与相忘,都让他感到疼痛。

就连一句无声的话,也足以令他脆弱。

纪云禾望着他,微微张开了唇,她松开长意的手,却在海水里抚摩着他的脸庞。而后,她的手越过他的颈项,在海水里将他拥住。

这人世间的事,真是难为这条……从海里来的大尾巴鱼了……

……

京城,亦是深夜。

一场大战之后,京城遍地狼狈,一场春雨却还不知趣地在夜里落下,淅淅沥沥,令整个破败的京师更加肮脏混乱。

无人关心平民的抱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国师府内,大国师走到他已残败不堪的书房前,手一挥,施过法术之后,一本书从废墟之中悄然飞回他的手里。

书被雨水打湿了一部分,他用纯白的衣袖轻轻擦了两下书上的水,却忽然气息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雨声中,他的身影难得地佝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把红得近乎有些诡异的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他一转头,但见顺德一身红衣,戴着面巾,赤脚踩在雨水冲刷的泥污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师父,你受伤了。”

“嗯。”

“青姬前来,汝菱未能帮上师父,是汝菱的错。”

“你没来是对的。”大国师将书收入袖中,又咳了两声,“好好休息,伤寒感冒会影响你的身体。”

大国师说了这话,顺德公主的眼神微微一动,她唇角微颤,但大国师又道:“此后服药的效果会受影响。”

顺德唇角一抿,握紧红伞的手微微用力。

大国师却未看她,只道:“快回去吧,穿上鞋。”言罢,大国师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时间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直到一口污血吐在地上,他手中立即凝了法术,将法术放在心口,闭上眼,静静调息。

伞柄之后,顺德公主上挑的眼睛慢慢一转,在红伞之下,有些诡谲地盯着大国师道:“师父。”

大国师没有回应她。

重伤调息之时,最忌讳的就是他人的打扰……

顺德眸光渐渐变冷。

春雨如丝,这伞下却并无半点缠绵风光,忽然之间顺德五指凝气,一掌便要直取大国师的后颈。

而大国师果然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她轻而易举地便擒住了大国师的颈项,法术启动,红伞落地,她从大国师身体之中源源不断地抽取她想要的力量,大国师的双脉之力精纯有力,远胜杀一百个无名的驭妖师!

顺德公主内心一阵疯狂的欣喜,却在此时,空中一声春雷,只见伤重的大国师微微转过头来。

他一双眼瞳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顺德心头惊惧,只一瞬间,她周身力量便尽数被吸了去。

顺德想抽手离开,却直到她近日来吸取的所有力量尽数被吸取干净,方有一股大力正中她的胸膛,将她狠狠推出去三丈远。

她赤脚踩在破碎的泥砖上,鲜血流出,顺着雨水流淌到大国师的脚下。而他清冷的目光未再施舍给她。

“汝菱,你想要的太多了。”

对于她的算计、阴谋,他好似全部都已看穿,但也全部都不放在心上,绝对的力量带来绝对的制裁……

顺德愣愣地看着他,在雨中,神色渐渐变得扭曲。“为什么不杀我?”她问,“我背叛你,我想要你的命!为什么不杀我!”

大国师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这才稍稍侧过脸来,瞥了她一眼:“你心里清楚。”

因为这张脸。

哪怕已经毁了,但他还近乎偏执地想要治好她的脸,就因为这张脸!

她伸手,摸到自己凹凸不平的脸,那携带着怨毒的指甲用力,狠狠将自己的脸挖得皮破血流:“我不要这张脸!我不是一张脸!你杀了我呀!你养我、教我,你让我一路走到现在!但我背叛你了!我背叛你了!你杀了我啊!不要因为这张脸饶了我……”

她无力地摔坐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我不是一张脸,我不只是一张脸……”

春雨在京城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顺德自国师府回公主府之后,便在大殿的椅子上坐了一整夜,脸上的血,湿透的发,她什么都没有处理。

朱凌前来,一阵心惊:“公主,您的伤……”

“朱凌,我没能杀了师父。”

她的话让朱凌更是一惊:“大国师……”

“他没罚我,只是将我的力量都抽走了……身份、尊位、力量,都是他给我的,命,也是他给我的。朱凌,除了这张脸,他对我一无所求……”她睁着眼,目光却有些空洞地看着空旷的大殿。

“试了这么多药,脸上的疤也未尽数除去,他的耐心还有多久?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一旦他放弃了,我就变成了被他随手抛弃的废物,与外面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顺德公主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她转头望向朱凌:“不如我以死来惩罚他吧,他要这张脸,我不给他,叫他也不能好过。”

“公主……”朱凌看着神色有些癫狂的顺德,“公主莫要灰心,属下前来便是想告知公主,林昊青回来了。”

“林昊青?他还敢回来?”

“林昊青道,他有助公主之法。”

“助我?他能助我何事?”

“杀掉大国师。”

顺德身体微微一僵,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转过头来,看向朱凌,眼瞳之中怨毒再起:“让他来见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