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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婷和沈靖西被霍婆婆给推回了房间里。

他们当然不可能再继续睡觉, 毕竟已经六点多了，沈靖西习惯七点开始锻炼, 八点上班。

但外头走廊上堵着乌泱泱的一群人, 水婷一夜没睡好，脑子突突的涨得直发疼，索性坐回到床上, 抱着枕头闭目养神。

沈靖西打开衣柜, 翻了两个枕头出来，让她半躺下来, “反正也没事儿, 你躺会儿吧。”

水婷“嗯”了一声。

他就拿了一本书, 坐在椅子那儿看。

水婷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结果她直接睡到了中午！

沈靖西回来喊她出去吃午饭, 水婷才醒了过来, 一看时间，慌了，“啊我睡了那么久？”

“也没什么事。”沈靖西含笑说道。

水婷扶额, 赶紧起来了。

两人去了饭堂。

饭堂里大约有四五十个位置, 即使所有的人全都在, 也没坐满。

水婷一进去, 先和霍婆婆打了招呼。

霍婆婆已经吃完饭了, 她年纪大, 昨天又奔波了一天, 这会儿吃多了脑子发沉想睡觉，就和水婷说了一声，和张婉英一块儿回房间了。

孩子们“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的和水婷说话——

“妈妈这里有个好大的温室！里面有好多好多的植物, 还有兔子！”

“还有两只咩咩叫的山羊！”

“还养了鸡和鸭子！”

“妈妈我看到草莓了，但我觉得王爸爸说得不对，那不是白草莓，是还没成熟的绿草莓！”

“我爸爸了说它成熟以后就是白色的，它是白草莓！”

“白草莓肯定是酸的！肯定是酸的！”

“才不会，白草莓的味道像牛奶一样！就算有一点点酸，那也会像酸奶一样！”

孩子们像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水婷已经补了一觉，神清气爽，便饶有兴趣的一一问着孩子们，孩子们就更加兴奋了，叫嚷得更厉害。

沈靖西去端了饭菜过来，和水婷坐了一桌，也一边儿吃饭、一边儿听孩子们说话，面上的笑意一直忍不住。后来他先吃完了饭，就带着孩子们去小操场上玩单杠双杠去了。

邬翠喜和肖凤琳等人还没走，就端着自己的餐盘凑了过来。

“昨天累坏了吧？”邬翠喜一语双关的揶揄水婷，还朝着她挤眉弄眼的。

水婷涨红了脸，却什么都不好说。

肖凤琳却问，“水婷，这几个孩子……都和你亲近的，他们就不怨你偏着谁吗？”

水婷，“我偏着他们每一个。”

肖凤琳愣住。

邬翠喜，“哎水婷你给传授一下经验呗！”

“你有了？”水婷问道。

邬翠喜，“还没……总会有的嘛！”说着，她有些脸红，还露出了想笑、又憋笑的表情。

水婷笑了，“也没啥，主要是孩子们都懂事儿。要是真说起来，家里但凡有了两个以上的孩子，当爹妈的还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凭心而论，我认为我还是更偏着蓁蓁一些。”

“小彥和巍巍毕竟是男孩子，心思没有女孩儿那么细。蓁蓁又太聪明……与其说，你们认为是我把孩子们都照顾好了，还不如说，这些关系都是蓁蓁处理好的。”

肖凤琳点头，“蓁蓁确实很乖。”

邬翠喜也笑，“我看啊，蓁蓁和巍巍在一块儿就吵，热闹着呢，可他们只要分开了，不过三分钟，巍巍肯定要来找蓁蓁……蓁蓁确实很聪明，但巍巍其实也很乖。”

肖凤琳嘀咕道：“以前明明就是个小霸王……”

水婷说道：“小孩子都是跟着大人学的。巍巍那会儿跟着安欣，安欣不喜欢峰峰，巍巍出于讨好大人的角度，也会有意无意的针对峰峰……”

说到这儿，水婷对肖凤琳说道：“凤琳姐，我可以意料得到，巍巍和峰峰之间肯定存在着很不愉快的过去。但他们毕竟还小，我希望他俩能多在一块儿玩，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

肖凤琳叹气，“他连我都不怎么搭理。”

水婷皱眉，“以前看着，觉得峰峰和你在一起挺好的啊。”

肖凤琳只是摇头，眼圈儿还微微泛红。

前世的水婷知道峰峰最后的遭遇时，心里非常难过，她也曾在试着去分析峰峰的内心——明知道有后娘就有后老子，尤其是到了最后王建国都已经破产了，为什么峰峰还是不愿意离开那个家呢？

只可惜，前世的水婷和峰峰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她只知道，蓁蓁去了王家以后，很快就和峰峰统一了战线，但这俩毕竟是孩子，压根儿斗不过安欣。

或许峰峰的甘愿，全都来自于对家庭和渴望、对亲人的渴望，或者源自于安欣带来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肖凤琳慢慢地说道：“可能是我太不争气了……可我没办法啊，连他去春游的钱都交不起，甚至连他要的新华字典我也没钱买……”

水婷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肖凤琳住院的时候王建国过来看她，还给了她五百块钱。后来肖凤琳从省农科院辞职出来的时候，农科院给她结算了三百多块钱的工资。沈靖西还在单位里发起了一场募捐，虽然为肖凤琳筹到的钱并不多，可当时霍婆婆、沈靖西和赵主任都给肖凤琳捐了点儿钱，怎么说也有六七百块钱。

满打满算的，肖凤琳手里怎么也有一千五百块钱左右，就算她一整年不工作，母子俩也不应该穷到这程度。

怎么……

肖凤琳苦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我手里是有一点儿钱，可我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工作，这不是担心以后没钱花么，就省了点。然后他就为了这个，和我闹不痛快。”

“他们学校组织春游，我没让他去。他说要字典，我……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一本，我就没给他买。后来就为了那个字典，他和我闹了一场，气得我两天没吃饭……”

邬翠喜奇道，“学校组织春游，要交多少钱？”

“两块钱。”肖凤琳答道。

邬翠喜和水婷瞪大了眼睛，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水婷没好声气地说道：“那这事儿我可是站在峰峰那边的！你又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怎么就给不起春游的两块钱了？”

肖凤琳解释道：“他们那春游就是……老师找个车，把孩子们拉到郊外去，找个地儿烧火做饭，然后就回来了。我寻思着那有啥好玩的啊，还不如在家学习呢！”

水婷，“这就是他的童年啊，以后都是他的回忆！”

肖凤琳有些不以为然，“以后他自个儿能挣钱了，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邬翠喜，“既然你这么看中他的学习，那孩子要一本字典，你咋不给买呢？一本字典能花你多少钱！何况还可以一直用的！”

肖凤琳小小声说道：“那不是我捡到了一本嘛……他说缺页严重，我让他自个儿找别的同学借一下，把缺页的抄起来自己钉上不就得了……结果他为了这个，跟我大闹了一回。”

“后来我才知道，他自个儿写信给他爸爸了。他爸爸就托人送了书包文具字典和课外书过来，过了几天峰峰班主任又跟我说，峰峰爸爸托人送了一百块钱去给峰峰的班主任，说先放在她那儿，以后峰峰的班费、学习资料费什么的，全都从那一百块钱里扣……”

说到这儿，肖凤琳的面庞慢慢红了，继续说道：“然后他们父子俩就一直保持着通信，这次峰峰放暑假，闹着要去找他爸爸，我不放心就……一块儿来了。”

水婷，“既然都来了，就让孩子们多在一块儿玩吧！”

她还是比较担心峰峰的心理健康。

肖凤琳点头，“我……想去建设兵团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工作。”

邬翠喜取笑她，“你还找什么工作啊！你和王建国复婚了，他不给你安排事做？”

肖凤琳的脸儿又红了，“我问过他了，他说今时不同往日，省农科院那边已经取消了录用职工家属为临时工的政策，现在……可能还是要靠自己。”然后她又朝着水婷投来了艳羡的目光，“还是你好，赶上了分配的未班车！”

水婷：……

说起这个，水婷也挺不安的。

确实是因为沈靖西的关系，她招了工，人事关系落在国营百货公司里，岗位是出纳。但因为这一年来，水婷一直陪着巍巍治病，几乎没去过单位，就一直停薪留职。

这份工作，要还是不要，也是水婷这次过来，想和沈靖西商量的其中一件事。

但这会儿水婷当然不会和肖凤琳说这个。

这时邬翠喜突然问道：“说起工作啊……水婷我问问你哈，你愿意带着孩子们留在这儿吗？”

水婷下意识就答道：“那当然不愿意了！这里的教育水平怎么能跟京城相比？蓁蓁还在学钢琴、学跳舞，小彥要上奥数班，巍巍身体不好我给他报了游泳班和篮球班……”

“就算不说孩子们的教育，我们家霍婆婆年纪大了，跟着我们住在这儿？她看病吃药怎么办？”水婷说道。

邬翠喜咬牙道：“那……如果我申请调过来当老师呢？钢琴和跳舞我都会，我可以教蓁蓁！”

“你能教英语，还能教奥数？”水婷问道。

邬翠喜蔫了，“不会……”想了想，“你家沈老板肯定会啊！我们老董应该也可以！巍巍要学的游泳和蓝球更加没问题！游泳嘛冬天回京城，上恒温游泳池去学！篮球么建设兵团里的子弟学校有篮球场，只要有伴儿一块打球，很快就能进步！”

水婷摇头，“不合适。”

肖凤琳问邬翠喜，“你不是教大学生跳舞的吗？申请调到这儿啊，岂不大材小用？工资待遇差一大截吧？”

水婷笑道：“这是爱情的力量！”

邬翠喜涨红了脸，“去去去！”顿了一顿，又笑，“算你说的对！”

水婷愣了一下，问道：“爱情的力量？”

“呸！”邬翠喜啐了水婷一口，说道：“也不是我有多么的高尚，能跟老董呆在一块儿，确实是我的首要选项。然后让我感到比较触动的是，这几天我呆在建设兵团那边儿，那边儿的子弟学校的老师们听说我是n省教大学生跳舞的老师，就过来和我聊天说话。”

“……我才知道这里的孩子们有多努力！老师也很厉害，有一个孟老师，女的，三十多岁，她说她十八岁师范毕业就在子弟学校当老师了，整一个建设兵团的孩子她都带过，她带的学生啊，后来有十几个考上了大学！”

“她自己也一直参加函授考试，现在都已经是硕士了，可她就是不离开这儿……而她带的那些学生们，根本就没有暑假这个概念。他们每天都会去学校学习，听说我是教大学生的，也没搞清楚我其实是教跳舞的，就拿着数学题来问我，或者和我讨论世界名著的小说，问得最多的，就是外面的大城市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就挺触动的。水婷，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心路历程？”

“我年轻的时候追求自我，想要走出一条和别人不一样的路。我想要万众瞩目，想要名利双收……我还真做到了，虽然说，也不算特别有名、不算特别有钱，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我算是小有名气的，又搭着你们家沈老板，赚到了一点儿钱，虽然不多，下半辈子就算不干活了，省着点吃也能过一辈子了……”

“于是，当我达到目标以后，我就……好像有点儿丧，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开始渴望有一个家，有一个人一直在家里等我，我们互相尊重彼此，各有各的爱好，各有各的追求，然后我们一起搀扶着向未来走去，达成自己的目标，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又托了你的福，我和老董结婚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真觉得他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想要的家庭生活也有了，我的心态变得平和，不再焦虑，然后我就开始思考我人生的第二个目标。但一直挺彷徨的，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直到我认识了孟老师，认识了建设兵团里的孩子们……我，想留在这儿当老师。”

“可我和老董一商量，他居然不同意！他的意见和你一样，也是觉得这里的条件不如省城好。万一我怀孕了、要生孩子，兵团里的小医院都未必能帮上我什么忙。”

说到这儿，邬翠喜笑了笑，“但我就是觉得，我应该留下来。不仅仅是为了和老董在一起……重点是，我觉得我留下来教荒漠地区的孩子学习音乐素养，这不是一件坏事。我希望我能让他们变得更好，让他们觉得他们完全不比大城市里的孩子们差！”

水婷静静地看着邬翠喜。

——邬翠喜在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闪耀着光。

“被你说的……我都有点儿动心了。”水婷笑道。

邬翠喜眉毛一挑，满怀期待地说道：“那我能把你拖下水吗？”

“那当然……不能啊！”水婷笑道，“等我的孩子们……上了高中以后再说吧，他们上了高中说不定也该住校了，到那时候，我就过来和你一块儿……啊，可我能做些什么呢？给学校当出纳吗？”

邬翠喜有些泄气。

肖凤琳亲昵地拍了拍邬翠喜的手臂，“快别想这些了，你啊在省城舞蹈学院当老师，工资又高、又受人尊敬，每年还有寒假暑假，偶尔再拍拍电影什么的，又有钱又有面子，跑这儿干啥！”

邬翠喜笑了笑。

这时沈靖西过来了，“婷婷你吃完饭了没？要不要去我们的实验田看一看？”

水婷点头。

邬翠喜也站起身，“我也去……吃饱了饭我去逛一逛，沈老板，我和我们老董再蹭你一顿晚饭，吃完晚饭我们就回去了。”

沈靖西，“没问题，你们可以去实验田里摘些瓜菜，拿回来给饭堂阿姨，当晚饭！”

邬翠喜又问，“沈老板，那什么时候带老板娘去兰溪城看看？”

“星期天！”沈靖西笑吟吟地说道。

水婷问道：“二哥，孩子们呢？”

沈靖西，“一早就已经去了实验田了。”

肖凤琳听说峰峰也去了，便也要跟着去。

沈靖西在前头带路。

走了没一会儿，水婷就来到了一间硕大、又极宽敞的玻璃房里。这里大得就像体育馆里的室内篮球场，里头全是划成一块一块的田地，看得出，每一块方格子里的土地里种植着不同的植物，旁边甚至还有水泥砌好的水渠！

这实验田里的空气都跟外头不一样。

里头湿润多了，还凉快，也不像外头晒得那么厉害，还没啥风。

沈靖西看向水婷，嘴边噙着笑。

水婷则惊讶地看着四周，眼睛都不够使了，“二哥，这就是你的实验田？”

沈靖西笑道：“这是其中的一个育苗室，实验田在后边儿。”

“育苗室、实验田？”水婷喃喃说道。

沈靖西，“我们的研发项目，就是如何改良农作物，让它适应这里的土壤和气候。首先我们需在这间育苗室里培育出秧苗来，当然也会种植标本，然后秧苗会拿到后边儿的实验田里去试种，再同步记录植物的生长情况。一般坚持三年情况能稳定的话，就会拿去外头，让老乡试种……”

水婷问道：“有成果了吗？”

“有啊！旱地水稻一号已经成功，但我们还要继续，一是要扩大产量，二是要想办法改进品质……二号也已经做了两年，相信再过一年啊就能向国家交答卷了！”沈靖西答道。

水婷又问，“还有别的吗？”这里头种了那么多的植物，他不应该只是在研究水稻吧？

沈靖西就笑，“当然有，不过……婷婷想要什么？”

水婷想了想，“什么贵就想要什么，灵芝？人参？还有那个什么活化石红豆杉？”

沈靖西哈哈大笑，“我懂了，婷婷想挣大钱。”

水婷有些不好意思。

“我会认真考虑。”沈靖西说道，“……不过，目前国家还是更需要我们把精力放在解决西部人民粮食自给自足上。往更远了看，如果西部能成为国家、甚至是世界的粮仓，那该有多好！所以咱们研究的方向，还是跟民生有关。”

水婷怔怔地看向了沈靖西。

也不知为什么，他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也闪耀着莫名的光芒。

水婷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着这座空敞透亮的超级温室。

如他所说，这里头种植的基本全是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经济作植如棉花、橡胶树什么的也有……

甚至还有一小块地里加装了一间房中房，水婷隔着玻璃往里头看，见全是蔫巴巴的各种植物，叶子都黄了？

沈靖西解释，“里头有好几种常见的虫子，专门吃植物的，咱们也要做实验来防治虫灾虫害。走，我带你去看看后面的实验田。啊，实验田看着就在后头，其实有点儿远，我骑自行车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