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又是一阵后怕。

沈靖西点头，又轻声说道：“不要纠结这个，当时就算是我开的车，也是一样看不清路况。”

黄师长插嘴道：“还算你小子命大，没摔死、也没被野狼给吃到骨头都不剩！我现在就担心三号站失踪的那辆车……”

沈靖西皱眉问道：“还没消息吗？”

“没有！”黄师长说道，“我已经向上面汇报情况了，今天兄弟团会再派几架直升飞机过来一块儿查看……时间拖越久越麻烦喽！”黄师长说道。

“吱呀——”

手术室的门打开，有医生从里头走了出来，问道：“袁振民家属在吗？”

水婷和沈靖西同时答道：“在，在！”

医生看了沈靖西一眼，对水婷说道：“袁振民的手术还挺成功的，断掉的肋骨已经接好了，先住院一周查看情况，等他麻药醒了以后你们要注意一下他的脑震荡情况……”

水婷连忙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一张移动病床。

水婷定睛一看，袁振民已经被剃成了光头，脑袋被白纱布给包成了木乃伊，上半身看起来是赤｜裸的，盖着张薄被单，但也能看到腹部有纱布缠裹着。他面色青紫，双目紧闭，尽管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但水婷还是觉得有些恻然。

当下，水婷就推着沈靖西的轮椅，跟着推移动病床的护士一块儿去了病房。

年榆和黄师长，以及黄师长的几个兵一块儿跟了去。

黄师长的勤务兵去医院饭堂买了早饭过来，众人一块儿吃了，黄师长就问沈靖西，“现在咋整啊？”

沈靖西道：“你先回吧！帮我们把三号站的两个人找回来就好……吴燕燕的事情交给派出所！”

“成，那我们就走了，以后你们那边儿还有什么事儿，别自作主张！你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在荒郊野地里找人的这种事要交给我们！要不然啊，你看你也没找着人，还搞得自己一身伤……另外还折了两个人出去！”黄师长不高兴地说道。

沈靖西，“是我考虑不周，下回一定找你！”

“还有下回？”黄师长瞪圆了铜铃一般大的牛眼。

沈靖西有些无奈，“没下回了！”

黄师长这才带着人走了，又嘟嚷道：“踏马的居然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丢了两个人！回去你们都去给我找！找不到就别回来见我！”

跟在他身后的大兵们一顿脚，齐声应道：“是！”

他们一走，病房里就显得清静了许多。

沈靖西见水婷依旧看向门口，就笑着解释道：“他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主要是上头给他的命令，除了戍边垦荒，还有就是必须保护我们和科研站……我们和他们是相依相偎的，比如说，我们的实验田，种植任务和秋天抢收，靠我们几个人可做不完，都得靠他们。”

“当然他们也因为靠着我们，很多生活设施包括伙食条件都比其他的兵团好，你也不用太计较，老黄这人心直口快，但他和我们的关系挺好的，而且他有能力，肯定可以把人找回来的。”沈靖西说道。

水婷忧心忡忡，“但愿如此。”

当下，水婷和年榆忙进忙出的，安顿好了袁振民的住院，水婷又打了个电话回去报平安，基地那边的霍婆婆才放下心来。

水婷又和年榆商量了一下，给基地里的人排了个名次表，从明天开始，大家轮流过来照顾袁振民。

中午时分，袁振民醒了。

他迷糊了很长一段时间，恍惚中看到水婷坐在床边，他便想也不想的一把拉住水婷的手，哭着喊了一声妈。

水婷挺尴尬的，想挣脱，可她一用力，袁振民就哭，伤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最后在年榆的呼唤下，他这才逐渐清醒，看到眼前人居然是水婷，他愣了好一会儿。水婷这才自然而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温柔地说道：“振民醒了？感觉怎么样？”

袁振民有些搞不清状况，客气又疏离地喊了一声师母，说我没事，然后转头看到了沈靖西？他第一反应就是道歉，“老师，对不起，当时我真的没看清路面……”

沈靖西安慰他道：“没关系，我们都没事儿。”

“……但确实是我的原因，才连累到老师了，还有，后来要不是老师打跑了狼群，又带着我爬上悬崖，我、我肯定活不了。”袁振民哑着嗓子说道。

水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还以为狼群是后面才来的，没想到沈靖西居然还和狼群｜交手了？

她瞪大眼睛看向了沈靖西。

沈靖西却正朝袁振民使眼色：你师母在呢，快别说这个。

袁振民看了水婷一眼，立刻闭了嘴，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老师，对不起……”

水婷急了，追问沈靖西，“你、你和狼交手了？有、有被咬着吗？”

“没有！”沈靖西连忙说道，“我腿长，跑得快，一下子就背着振民跑了！”

水婷张大了嘴。

“你骗人！”水婷气得站起身，说道，“你根本就是已经被狼咬了！所以刚才护士才会说，给你打了针、还打了狂犬疫苗……我说呢，打了针怎么可能还会发烧畏寒！”

“我没事……”

水婷急得不行，“你到底被咬了几处啊？？”

“没、没有……”

水婷生气了，“你要不说实话我就去告诉婆婆了！”

沈靖西叹气，“不是，我、我记不清了么……”

年榆缩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躺在床上的袁振民却弱弱地说道：“师母，当时我被卡在车里出不来，老师拼命的拽我……后来狼来了，他为了救我，两条手臂，还有后背……应该都被狼给咬坏了，他用电台砸死了两头狼，才把我救出来的……”

“后来，他又背着我爬上悬崖，还拉着我站了一晚上，我头晕得很，好几次摔下去……全靠老师又把我给拽了回来，我、我才能活……”

沈靖西很是无奈，“振民，我不都已经交代过你了么？”

袁振民说道：“老师，师母不是外人，您瞒着她……干什么？”

沈靖西，“你们不懂，要是她哭了……”

一语未了，水婷的眼泪已经哗哗地淌了下来。她恨恨地朝他瞪了一眼，转身跑出了屋子。

她也没去别处，就站在病房的走廊那儿，气呼呼地看向窗子外。

——要是她跑远了，沈靖西肯定会担心。可他坐在轮椅上，行动又不方便，万一因为追她而拌倒了什么的，那就不好了。

果然，沈靖西指挥着年榆把他的轮椅推了出来。

见水婷只是站在门外，沈靖西松了口气，“婷婷你别哭，我没事儿，真没事儿！”

“那要是有事儿呢？”水婷哽咽着问道。

沈靖西，“真不会有事儿！野狼又不是家畜，护士她们是为了妥当才让我打疫苗的……”

“你就胡扯吧！”水婷含泪说道，“你要欺负我没读多少书呢，我还只能被你欺负！可这种事根本就是常识！万一、万一……”

沈靖西，“我没有欺负你。”

“你有！”

“我没有……”

“你有！你就有！”

“好吧我欺负你了……让你欺负回来，成吗？”

水婷泪眼迷离，“你都这样了，还让我欺负你？你就不是诚心的！”

沈靖西急了，“我诚心的！真是诚心的！你想怎么欺负我，你说，我帮你……”

旁边有病人家属路过，听了他俩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捂着嘴巴跑远。

水婷回过神来，顿时臊得面红耳赤。

再看看左右，年榆缩在角落里垂着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

沈靖西也意识到不妥，清咳了两声，努力掩饰窘迫，“年榆你去问问振民，看他要不要喝水。”

年榆小小声说道：“老师，医生说过了，下午五点前，振都不能喝水。”

“啊？”沈靖西傻了眼。

水婷瞪了沈靖西一眼，对年榆说道：“振民肯定很难受，你用棉签沾了水，润一润他的嘴唇。”

年榆应了一声，转身进了病房。

水婷这才走到了沈靖西身边，问他，“到底被咬了几处？”

沈靖西，“一处。”

“几处？”

“……不知道。”

水婷板着脸儿问，“不知道？”

沈靖西只得如实招来，“是真的不知道……两只手臂被咬了几处，当时为了拉扯振民，后背露了出来，被咬了几口，腿也被咬了……”

水婷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靖西觉得又幸福又心疼，“……婷婷你想啊，要不是这样，你肯定也不愿意亲手照顾我！”

水婷瞪着一双泪眼，怒视着沈靖西。

半晌，她又问，“狼的咬合能力那么厉害，你怎么躲过的？”

沈靖西，“你男人又不是吃素的……不是所有的读书人全都手无缚鸡之力，我每天都锻炼，体能不比黄师长手下的兵差到哪儿去，要不是当时着急要救振民，我应该还能多打死几只狼……”

“那可是一群狼！”水婷愤怒地低吼，“当时振民又晕了过去，你一个人，手里又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群狼！”

水婷是因为后怕才会失态……

她根本不敢去想，当时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副惊险场面。沈靖西他真的算是做得很好很好了，在狼群环伺之中，他打死了两头狼，还把学生救了出来，这根本就是个奇迹！

可水婷心里就是……

又惊又惧。

沈靖西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婷婷，你、你不会不管我吧？”

水婷没好声气地瞪了他一眼，怨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过，她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就努力不去想这件事，而是恨恨地说道：“我、我……我讨厌死吴燕燕了！”

沈靖西默然。

“我也讨厌她，”他轻声说道，“如果她还能回来的话，我们让她死了这条心，好不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水婷就是想跟他抬杠，“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惹回来的桃花！你自己解决她！”

“好好好我来解决……”沈靖西温言细语的说道。

是，他被她骂了，可他心里快活得很。

——相较于之前她一见他就躲，压根不愿意和他说话、相处；到现在她因为他的伤势哭成了这样，还骂他、责怪他，这其实也是亲昵的表现。

对着外人，当然要客客气气的。

对着最亲近的人，才有底气想哭哭、想笑笑。

当天，水婷就陪着沈靖西住在这间医院里，年榆也留下来照顾振民。

半夜凌晨时分，黄师长和拉伏尔镇派出所的民警过来和沈靖西打招呼，说吴燕燕找着了，三号科研站的两个失联人员唐定一、许昆也找着了，他们仨确实呆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载了吴燕燕的黑车司机马强，以及马强的团伙丁刚两人。

这会儿这五个人全被黄师长和警察们带到了县医院，正在做身体检查。

黄师长是个大老粗，告诉沈靖西说，“……黑车司机看到女娃娃年轻漂亮，起了歹心，去找了他的同伙丁刚，然后把女娃娃关在丁刚的地窖里了，到了半夜，这俩才拉着女娃娃上了车……我估计是想抛尸！没想到半路上还真的遇上了你们三号站的唐定一和许昆。”

“唐定一和许昆跑偏了路线，对讲机没信号了，半路上遇到了马强开的车。他们知道马强的车是红色，有一只倒后镜是黑色的，他们就拼命追，把马强的车给撞停了，然后双方就打起来了！可他俩是读书人，那俩是亡命之徒，唐定一他们打得赢个屁！直接被揍晕了……”

“马强的车被唐定一他们撞坏了，开不了！那俩就抢了唐定一他们的的车子，逃了！结果逃了十来公里吧，没气油了，车子也动不了了，他们就步行。到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的直升机先是找到了马强的车子，还有清醒过来的唐定一和许昆，然后又发现了正在逃跑的马强和丁刚……才把他们全都带来了。”黄师长说道。

一个警察在一旁说道：“具体的情况和事发经过，要等我们调查清楚以后才能下结论。”

黄师长，“放屁，老子一眼就看明白了！再说了，唐定一在路上就已经说了！”

沈靖西赶紧问道：“唐定一和许昆要不要紧？”

“大事没有，死不了！但也有点恼火，”黄师长说道，“老唐的耳朵都被扯掉了半只，流了好多血。许昆两条腿都骨折了……”

水婷忍不住了，站起身说道：“我过去看看他们吧！”

沈靖西，“年榆，你也一会儿去看看。”

年榆应了一声，匆匆跟上了水婷。

沈靖西这才问道：“吴燕燕的情况怎么样？”

黄师长冷哼了一声，“生不如死……那又怎样？还不是她自找的！”

警察的态度相对保守一些，说道：“……女孩子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要给歹徒许好处，所以留下了半条命。”

沈靖西沉吟道：“给吴司长打了电话吗？”

黄师长道：“打了！他们家的人应该明天到。”

水婷匆匆跑去急诊科，问到了唐定一、许昆和吴燕燕的下落。

——许昆的情况比较危急，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唐定一初步被医生诊断过，只是皮外伤，这会儿就在急诊科吊葡萄糖水。吴燕燕也被送进手术室抢救去了。

水婷先跑去看唐定一。

唐定一被晒得身上的皮肤都掉了皮，整颗脑袋都被白纱布包扎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嘴唇上还打起了几个大燎泡。

水婷过去问候，又喊了年榆赶紧去外头买点儿稀饭包子过来。

年榆去了。

水婷又问唐定一要不要紧，伤口疼不疼。

唐定一苦笑，“……说实话当时我都以为我快要死了！”

遂将自己和许昆的经历说了一遍。

大抵和之前黄师长说的差不多，就是细节比较多。

“……我们发现对讲机没有信号了，就猜想是不是偏离了方向。但在那个情况之下，真的已经没有办法辨别自己在哪儿，要怎么追上大部队了，就想着干脆回基地去算了。然后就根据北斗星的位置大致确定了一下方向，我们就往回开。”

“结果半路上看到了车灯！我们高兴坏了，觉得肯定是遇上了队伍里的某一辆车，就拼命的去追，还死命的鸣笛，可对方越却像逃命的疯狂逃蹿！我和许昆就起了疑心，也加了速，追上去以后发现那不是我们车队里的车，是辆红色的车，跟之前年榆说的红色轿车很像。当时我们就觉得，搞不好歪打误撞的遇上了那辆黑心车！”

“老实讲，当时如果对讲机还有效的话，我们肯定不会跟上去的……谁都知道在这么这个鬼地方，遇上身份不明、尤其有可能是亡命之徒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但是呢，他们开的那辆车，是辆已经报废了的车，后尾厢都是破的，我们看到有一只女性的手，鲜血淋漓的，从那个破洞那儿伸出来，在拼命的朝我们挥手求救！那你说，我们还能坐视不管嘛？”

水婷的心儿紧紧地揪了起来。

唐定一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就超车，直接撞偏了他们的车头，逼他们停了车……对方两人，都是三十多岁，比我们壮实，我们……打不过他们，我还好，直接被他们一棍子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许昆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

“我过去一看，才知道许昆的腿可能已经断了！那两个坏人把我们的车开走了，留下了他们的破车，我过去试了试，根本启动不了了！我只好把许昆背到了车上，又从后尾箱里把那个女孩子抱到了车前座……”

“幸好车里还有一壶水，我们仨才没被渴死！”唐定一说道，“对了，我听黄师长说，小沈和他的学生也出事了？”

水婷，“他们是没看清路，车子掉悬崖下、还遇到了狼群。”遂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唐定一也被吓得脸色铁青，“哎哟……”

“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水婷宽慰唐定一，又问，“唐老师，要不要通知一下您家里人？”

唐定一连忙摆手，“别别别！目前可千万别通知，等我们好一点儿再说，家里都是老的小的，让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啊，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模样儿！不过许昆那边……等他从手术室里出来以后再问问他，毕竟他腿骨折了，生活上不方便，让家属过来照顾可能有利于恢复。”

水婷点头，“那我等他出来再说。”

唐定一想了想，又对水婷说道：“还有那位吴同学……唉，弟妹啊，你过去问问她的情况吧，你们都是女同志，可能方便一点。”

水婷打心底不愿意管吴燕燕的事儿，但唐定一也是响应了沈靖西的号召、帮忙出去找人才受的伤，她不好正面驳回，就点点头，“好，我过去看看。”

这时年榆拎着买来的稀饭烧饼送了过来，唐定一狼吞虎咽了起来。

水婷则去手术室打听许昆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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