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俊成听得出来，哥哥的确是发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长幼有序，他对哥哥还是有所忌惮的。
可是就在郑俊成要把手机交给哥哥的时候，叮咚一声，新邮件的提醒铃声让他改变了主意。
郑俊成转了个身，急急忙忙点开了这封邮件——
凌雪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邮件的附件是她的详细简历。
“凌雪，女，22岁，毕业于W城大学少年班，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职业催眠师，拥有国际催眠师（IHNMA）证书……”
可是这份简历郑俊成还没有读完，手机就被哥哥夺走了。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你竟然当耳旁风！你不许再插手这件事了！”
可怜的iphone6s玫瑰金，代替郑俊成承受了哥哥的所有愤怒，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萧蓦然是你招来的人，实际上却是‘飞绝’派来接近的紫陌的奸细……现在紫陌下落不明，她的父亲生死未卜，你让我怎么放手？”
郑俊成拾起屏幕被摔碎的手机，飞快地回了几个字给私家侦探。
——“追踪凌雪。”
郑俊成缓缓抬头，诚恳地看着哥哥，声音里没有半点挑衅，深处反而有一丝丝的无可奈何，“对不起，让我对紫陌的事情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俊成，这次的事情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
哥哥从小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是所有人眼中完美的榜样——这样的人通常不苟言笑，可是在郑俊成面前他一直是亲切随和的，除了现在。
……看到哥哥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寒冰一般的表情，玩世不恭的郑俊成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神色逐渐收敛。
“关于这件事，你都知道些什么？”郑俊成走近哥哥，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我不是小孩子了，请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作为跨国企业，郑氏集团怎么可能对‘飞绝’毫无耳闻？早在五年前，父亲就提醒过我，一定要避免跟这个组织有任何瓜葛。……那不仅仅是一群简单的环保主义者，他们的信徒甚至包括了来自各行各业的高知分子和专业人士……他们对组织的忠诚和狂热远超你的想象！对他们来说，‘飞绝’的首领是神，是一种信仰，‘飞绝’的人已经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警察系统。”
郑俊成脸色一沉。
“你在想什么？”哥哥仿佛能够读懂他的心，一步一步逼近了他，“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的是叶紫陌，却对郑氏集团和你自己的安危置若罔闻，对么？”
哥哥伸出食指，一下一下戳着郑俊成的胸口，“你忘了你是怎么翻车住院，被警察扣留，像霜打茄子似的打电话向我求助？”
那时为了掩护李寅夕和紫陌逃走，郑俊成与萧蓦然对峙，不小心踩到油门，撞到一棵大树……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雪白的病房，门口却有警察把守……
萧蓦然已经逃脱，可是警长梁安竟然怀疑郑俊成与萧蓦然是一伙的。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萧蓦然的护照签证都是郑氏集团帮忙担保办理的。
于是郑俊成就被警方控制住了，直到哥哥包机飞过来，交了巨额担保金才可以把他带回韩国。
“你说的对，你不再是个小孩子，而是一个男人了。”哥哥重重拍了拍郑俊成的肩膀，“所以你必须严于律己，不可以再任性只想自己，凡事要以家族利益为先。”
说完，郑哥哥忽然拍了拍手掌，私人飞机上的空姐端了个托盘从门外进来——
那是一个打开着的首饰盒，一只做工精细的白金手环安静地躺在蓝色天鹅绒上。
郑哥哥拿起手环，在郑俊成面前晃了晃，“好看吗？”
郑俊成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想逃，却被哥哥一招利落的擒拿手按住——
“哥，放开我——”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白金手环像手铐一样戴在了郑俊成的右手。
“这手环里不但有衞星定位系统，还可以通过皮肤的温度感知你的情绪——也就是说，具有测谎功能，同时也是你心情的晴雨表……”
“那我不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郑俊成蹙起眉头，用力掰了掰手环，“虽然我是你弟弟，对你说敬语……可是你仍然要尊重我的自由！”
不管郑俊成多用力，手环的卡扣都纹丝不动，他有些气急败坏，用力把手腕磕向桌角——
手环安然无恙，他白皙的手腕却迅速红肿起来。
哥哥有些心疼，却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很多时候，在险恶的丛林里，只有把弱小的动物关起来，才能保证它的安全。”
“你把你的亲弟弟当成是动物？而且还是像松鼠，兔子那样完全没有战斗力的……”
郑俊成郁闷极了。
“至于叶紫陌，我劝你还是把她忘了重新开始吧。”郑哥哥回过头来，冷冷的眼神中带有一丝同情，“你舍命救她，可是她有一分一秒，可曾担心过你吗？”
机舱里忽然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手表指针细微的沙沙声。
郑俊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结，可是很快弯起眼角，露出云淡风轻，又深藏着温柔的神情。
“时间流逝的速度，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的。”郑俊成转头望着窗外，侧脸的弧度完美极了。
“我不希望她担心我，哪怕是一分一秒。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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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郊区人烟稀少，小路四周树木繁茂，阳光透过树影细雨一般落在地上，像是一层浅金色的地毯。
李寅夕不时回头望望，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才拉着紫陌疾步往前走。
“方才，你在车门要关上的前一秒才带我下车……是怕有人跟踪吧？”
他们就像两只惊弓之鸟，为了摆脱追踪也真是蛮拼的……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已经把美国特工电影中的手段学来用了。
小路越走越窄，前方有一条小河，在树木掩映下像是一块碧绿翡翠，缓缓而无声地流动着。
紫陌望着那条河，心底闪过惧意，同时也想到了郑俊成。
“不知道郑俊成现在怎么样了……”紫陌低下头，“我很想打电话给他，可是我不能。”
她欠他的太多了……
多到也许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不会有事的。”李寅夕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因为他是郑俊成啊。”
紫陌勉力一笑。
“怎么办？没有路了。”
紫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微风拂过，真希望它也能带走烦恼。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流云涌动，形状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凰……暮色深沉的橘色与碧绿的河水交相辉映，像是一幅色彩瑰丽的油画。
“寅夕，那儿有一条小船！”紫陌指了指河边，那条小木船看起来很旧，船身上的蓝色脱落成斑驳的块状，“正好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不如沿着这条小河顺流直下，看命运会把我们带到哪里。”
李寅夕走到小木船旁边，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命运？……紫陌，你相信命运，还是相信自己？”
“我……”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其实很难回答，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改变了紫陌以往的一些看法，“我什么都不信，只相信你。”
紫陌狡黠一笑，可是话一出口，脸颊却没有缘由地微微发烫……
小船晃了晃，在水面上摇曳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被夕阳染红，散发着迷人的红晕。
李寅夕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矫健地踏上小船，仔细查看一番，才朝紫陌伸出手去——
“上来吧，这小船虽然旧了，却很结实，船身上一点缝隙都没有。”
紫陌把手交给他。
寅夕用力一拽，紫陌踏上小船，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小木船晃动不止。
紫陌有些慌张，为了保持平衡而展开双臂，“自从上次那件事，我就很怕水了……”
李寅夕故意逗她，“是吗？可是怎么办，我也很怕水啊……”
紫陌一听，果然更加慌张，一个站不稳，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李寅夕扶住紫陌，原本一脸得逞的笑意，此时忽然转为惊讶，“紫陌，你怎么这么瘦了。”
他怜惜地看着她，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消失很久了。
“是吗？嘿嘿，那太好了，我正愁减肥减不下来呢。”
被他这样看着，紫陌脸颊发烫，低着头拿起船桨，“天黑了，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夕阳便又沉了一分。
小船顺流而下，紫陌手中的船桨刮在礁石上，导致船身剧烈地颠簸……紫陌只觉虎口一震，整个人便失去平衡，跌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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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奋力踩水，想游出水面，可是脚踝忽然一痛。
也许是河水太冷的缘故，她的腿抽筋了。
“紫陌，紫陌！”
寅夕的声音渐行渐远。
一片模糊的视野中，那是李寅夕吗？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经像玉树一般挺拔。
……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对待无家可归的人就不能宽容一点吗？”
“随你怎么想。”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会这样的！都是因为你啊，你现在居然这样……”
“因为我？因为我没给你签名，所以你无家可归了？”李寅夕放下手里的活，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拜托，理性一点。”
“都说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跟我住在一起到底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气结。
“没有特别原因。只是不太想跟你做邻居。”
……
“我背你。”他走到她身边，单膝蹲在地上。
“不用了……我没事的。”紫陌迟疑片刻，还是拒绝了他。
“快点上来。”李寅夕转身背对着她。
“真的不用……你先走吧，我一会自己回去就行了，真的没关系……”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李寅夕打断了她，语气里有种坚定的东西。
……
这些似曾相识的片段像电影回放一样从她眼前闪过。
也许只是梦吧，可是每个音节，每个细节却都那么有质感……让人觉得那样真实。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是梦，是幻想，还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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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停泊在一座石桥之下。
绿色藤蔓爬满斑驳的桥身，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荷花，有些已经凋零，有的倔强盛开。
紫陌猛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睛，就看见李寅夕憔悴的双眼。
寅夕的外套从她身上滑落，她这才发觉，寅夕身上湿着，只穿着一层单衣，脸色苍白。
“你醒了。”
他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很凉，紫陌身上也是湿的，风一吹，竟是刺骨的冷。
“我明明会游泳的……”她觉得有些抱歉，“不知道怎么的，腿竟然抽筋了。寅夕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忽然抱住她，紧紧地，像是要把她揉进胸膛里，声音温热，充满怜惜。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眼看着你颠沛流离，我们只顾着逃跑，毫无还手之力。”
紫陌的水性不错，按理说不该发生这样的危险，可是这些日子他们不停奔波，逃亡，连饭都没正经吃过一顿。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们承受的压力都已经接近极限。
“我也这么想。”她也同样心疼他，并且内疚着是自己把他带入这样的境地……
“我有一个办法，稍微有一点点危险……”她用手比划着，因为睁大眼睛而睫毛上扬，“但是寅夕，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紫陌攥着寅夕的衣角，低下头，一滴热泪划过冰凉的脸颊。
……然而这滴眼泪并不是为了自己。
她只是心疼着，为自己而心疼的，本应在享受璀璨人生的这个少年。
“我爸爸有个旧同学在青藤大学做校长，那所学校以自由开放的校风而闻名，曝光率高，又离这裏不远……你带我去吧。”
看见紫陌的眼泪，李寅夕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默默地划动小船。
水面上盘旋着浓重的雾气。
天地苍茫中，一叶小舟渐行渐远。
他们的未来，从未像此刻一般没有方向……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要靠自己的双手，开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