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寅夕眼角向上扬了扬,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忽然反身将萧蓦然压在身下,紧紧扣住他双手,并踩住他的小腿,令他整个人完全动弹不得。
“你……你使阴招!不算!你放开我!”萧蓦然像个粽子似的被李寅夕掌控在手里,气得连骂人都不会了,“你们这些中原人,一个比一个贼!”
李寅夕不为所动,一脸云淡风轻。
“你这样不好,真的。”李寅夕苦口婆心地说,“随便给别人贴标签的行为是不对的。肤色,地域,甚至教育程度,都不是定义一个人的标准。”
“拳头才是!”小安子的声音忽然在李寅夕耳边响起,“放开我的萧哥哥!”
李寅夕回头,只见小安子跳起来,拳头直直朝自己脸上挥来,李寅夕本能地后仰避开,哪知小安子却有后招,另一只袖子里伸出一把弹簧刀,牢牢抵在李寅夕后心。
“萧哥哥答应过你什么,在我这儿可不作数!”小安子脸上闪过一丝戾气,“最恨你们这些中原人,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实际上却一肚子坏水!”
小安子举起弹簧刀,对准李寅夕的喉咙。
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下棋只能往后看一步,做事从来不想后果。
李寅夕知道,对于这样的人,威逼或者利诱都没有用,因为他根本听不进去。
所以,当那雪白的刀尖逼近自己那一刻,李寅夕心裏是很平静的。
他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因为血的颜色有些刺眼。
尤其是自己的血。
“住手。小安子,没人管你了是不是?”
虽然闭着眼睛,李寅夕也能感受到,小安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李寅夕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很美的眸子,浅淡的琥珀色,亮晶晶的像是刚被雨水冲刷过,清润通透。
“不认得我了吗?”
那双眸子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忽闪忽闪。
“是我啊,大明星。”
“你是……”李寅夕万没想到会在这裏碰到熟人,“……安鸣雅?”
安鸣雅扶起李寅夕,温柔地帮他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你没事吧?那个混小子有没有伤到你?”
安鸣雅板起脸,扭头看向小安子。
……那个方才还威风凛凛一脸杀气的少年,现在低头站在墙角,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跟你说话呢?”安鸣雅朝小安子走去,双手抱着肩膀,不满地眯起眼睛。
“姐……你怎么回来了?”
小安子此刻的眼神就像一只做了错事被主人训斥的泰迪狗。
可怜巴巴的,却并不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他竟然叫她姐姐。
李寅夕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安子那么听安鸣雅的话。
可是在安鸣雅的公开资料上,明明写的是中葡混血,并且从小在国外长大……
“寅夕,你怎么会在这儿?给我仔细讲讲来龙去脉,我让那混小子给你道歉!”
……李寅夕还没来得及多想,安鸣雅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挽住他的胳膊,往不远处的保姆车上走去。
李寅夕看着安鸣雅的侧脸,心裏犹豫起来。
安鸣雅的脸很立体,高额头高鼻梁,肤色偏黑,很像是在国外长大的混血儿。仔细看看,小安子也是个轮廓分明的小美男,长得确实跟安鸣雅有几分相似。
……作为一个姐姐,会对弟弟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并且她明明出身于月光城,为什么要在公众面前隐瞒身世?只是为了包装自己,还是有其他目的?
李寅夕没有说话。
虽然安鸣雅刚刚救了他的命,可是她并不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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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紫陌……”
叶博士抱着女儿,一脸焦虑,此时她脸色煞白,一丝血色都无,整个人像失去生命力的瓷娃娃。
狐狸脸单手捏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父女。
“你是个很有韧性的人,被关了这么久,一不绝食二不自杀,比那些脑子不好使的人强多了。”狐狸脸笑着坐下,打了个响指,“拿盆冷水来,弄醒叶紫陌!”
叶博士猛然抬头看他,眼睛裏布满红血丝,神色中有昭然的仇恨。
“放了我女儿,有什么事冲我来。”
叶博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
可是话音未落,一桶带着冰碴的冷水已经倾盆而下,浇落在紫陌稚嫩而苍白的脸上。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叶博士怒不可遏,起身冲向狐狸脸。
一生之中,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气愤无助。
狐狸脸的手下拦住叶博士,他的双手徒劳的挥舞在半空,“放了紫陌!……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哟哟,果然是一心护犊,父女情深啊!”狐狸脸有些兴奋,他觉得自己的手段奏效了,紫陌果然是击溃叶博士心裏防线的突破口。
一桶冷水泼下来,狐狸脸的手下又摁了紫陌的人中,她此刻悠悠醒来,睫毛上还沾染着雪花大小的冰碴。
狐狸脸走到紫陌身边,低下头去,动作轻柔地抱起她,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宝贝儿,你终于醒了!”
“放开她!”叶博士喉咙里挤出一丝低吼,愤怒地看着狐狸脸,眼眶欲裂。
“急什么?如果将来合作愉快,我可以认她作干女儿,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啦。”狐狸脸朝叶博士眨眨眼睛,伸手打了个响指,“把李寅夕带来!”
紫陌刚刚醒来,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觉得在梦里睡得恬静安然,醒来却仿佛身入噩梦,跌进了万丈深渊。
……听到李寅夕的名字,她的瞳仁骤然收紧,原来这不是噩梦,这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
“你是你爸爸的死穴,而李寅夕,是你的死穴。”狐狸脸扶起紫陌,神色温柔,“我没时间再等下去了,今晚,一切必须有个了结!如果你爸爸不能找到陨石的答案……那你和李寅夕,也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想找到陨石的秘密?你都知道些什么?你又想得到什么?”
紫陌直直地看着狐狸脸的眼睛,一个人,到底有着怎样冰冷的心肠,才会把别人的性命视如草芥?
“陨石的秘密关乎你我,甚至关乎整个人类……能够见证历史,你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其实你的身份并不难查。”紫陌此时忽然清醒起来,想摆脱困境,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她必须想办法跟狐狸脸周旋,让他以为自己手上也握着筹码。
“你有物理知识,学的应该是相关专业……月光城的人大多并不擅长学习,历年来考出去的学生并不多……所以你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想要查出你的身份其实也没那么难!”
狐狸脸怔了一下,可是很快扬起下巴,伸手拍了拍紫陌的头。
“小朋友,学别人玩推理啊?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死的最快吗?——那就是自作聪明的人!”
……其实紫陌前面只是乱猜的,可是他此时这个反应,却让她露出一丝笑容。
他终于把她当成对手,用平视的眼光看她,认真听了她的话。
忽然,狐狸脸伸手掐住紫陌的喉咙,手臂一点一点向上抬起,紫陌双脚离地,呼吸越来越困难……
“放开紫陌!”叶博士发疯似的奔过来,却被狐狸脸的手下拦住。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她!”狐狸脸侧过头,眼中闪过黑雾般的杀气。
“住手!放开我女儿!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向来温文尔雅的叶博士,此时却像一只愤怒的野兽,可是他被人牢牢控制着,眼中布满绝望的红血丝。
紫陌侧头望着父亲,气息越来越弱……
恍惚中,她忽然看到李寅夕,他穿着笔挺的校服,看起来帅气极了。
“李寅夕……”
她徒劳地伸出手去,抓住的却是一片虚无。
陨石像是受到某种感应,忽然绽放出微弱的光芒,就像暗夜中的橘色灯光,神秘而又透着温暖。
狐狸脸一愣,叶博士也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狐狸脸问,“不说我就掐死她!”
叶博士完全乱了阵脚,急忙答道,“陨石受到了某种感应……也许它认识紫陌!你快点放开她!”
“哼哼,我不!说不定她死了,我就能找到陨石的秘密了!”
狐狸脸双手捏住紫陌纤细的脖颈。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挣扎越来越无力。
窗外忽然乌云密布,雨点儿拍打着窗棱,噼里啪啦地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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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鸣雅刚打开七人座保姆车的车门,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
“快上车吧!”安鸣雅朝李寅夕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寅夕却忽然愣住了。
雨点儿像断线珠子似的砸在李寅夕身上,他却好像被什么魇住了,双眸像是断电的霓虹灯,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紫陌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他们之间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伴随着疾风骤雨,迎面而来……
他看到紫陌跟他一起站在镜子前刷牙,他看到紫陌背对着他落下泪水……
那些断断续续的画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未曾经历过,又仿佛是前生的事……
“李寅夕,你怎么了?”
安鸣雅扶住李寅夕,他却晃了晃,整个人跌倒在地。
小安子为姐姐递过来一把雨伞,安鸣雅却顾不得自己,撑起来为李寅夕遮挡住风雨,却听他像梦呓般呢喃着一个名字……
“紫陌,紫陌……”
李寅夕的声音很轻,此时此刻,他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伴随着“嘶嘶”的声音,像是有人按下“快进”键,他觉得一阵头晕……可是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像带着细微回甘的泉水,清冽地在心头流淌而过。
“姐,这小子怎么了?是不是耍花样装晕?”小安子将信将疑地看着李寅夕。
“别吵!……糟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安鸣雅慌张起来,此刻的李寅夕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整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快叫救护车!”她按着李寅夕的胸口,脸色煞白,脸声音都变了。
“不行啊,我们不可以叫救护车……会惹麻烦的!”小安子很小就辍学捞偏门,跟警局和医院打交道是他最不想做的事。
“快点!”安鸣雅猛地揪起小安子的衣领,下手极重,慌乱而无助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从小就是出名的美女,总有人众星捧月地围着她,因此见多识广,跟紫陌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女不同。
她第一次见到李寅夕的时候,并不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颜值高些而已。可是后来她与他配戏,近距离地看着他惟妙惟肖的表演和深沉深情的神色,不知不觉间竟开始迷恋被他凝视地感觉。
……他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就会觉得幸福,就连沉默也变得甜蜜而难忘了。
她不能失去他。
就算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同,从小就被“飞绝”首领培养长大,终有一天会与他对立……她依然不在乎。月光城的女子敢爱敢恨,敢心动就敢承担。
安鸣雅蹲下身子,把手伸到李寅夕鼻子底下……呼吸还在,只是十分微弱。她稍微松了口气,伸手解开他的领口,生怕他呼吸阻滞。
“好,好,我马上叫医生!”小安子安抚着姐姐,也有些慌了,侧头看一眼昏倒了的李寅夕,只见他双眼紧闭,唇色发白……雨水浸湿了他的头发,此时此刻,仿佛他的生命力也随着这雨水一起流淌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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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陨石绽放出奇异的光彩,霓虹似的闪烁着……
紫陌看见那些她与李寅夕生活在一起……他站在她身后刷牙,他宠溺地伸手揉着她的头发……那些画面那么真实,伸出手却触摸不到,遥远得仿佛在天际。
“李寅夕……”
她紧闭着双眼,不断叫着他的名字。
轰隆一声,窗外忽然雷声大作,呜咽的风卷着窗子,疯狂地拍打窗棱。
“紫陌与陨石之间有某种联系!你不可以伤害她!”
叶博士无视周遭的一切,一颗心全在女儿身上。他说的是实话,可是狐狸脸却已经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她能控制陨石!我必须杀了她!这样陨石才能听我指挥,为我所用!”
……如果说方才是为了试探叶博士,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决定痛下杀手。
紫陌的脖颈已经疼得麻木,失去了知觉。
每个人,都应该猜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吧……
原来她是这么死的,死在一个未曾露过真容的面具男手里……
可是这一刻,她竟然并不觉得害怕。
也许是因为,李寅夕充实了她的生命吧……有些人,一旦遇到,便已是圆满。
“爸爸,再见……”
紫陌奋力睁开眼睛,瞧一眼表情绝望的爸爸……她头好痛,感觉四肢和大脑都在渐渐不听使唤。
她想再多跟父亲说几句话,可是却使不上力气。
无论何时何地,子女有事,最难过的都是父母。紧接着她又想起妈妈,想起他们一家三口围在桌前吃饭的情景……那么多寻常而平淡的小事,拼凑起完整而幸福的人生,她拥有过,珍惜过,便已经足够。
隐约间,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好像很近,又好像遥远在天际。紧接着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所有的声音离她远去。
仿佛一颗石子被扔进苍茫的大海中……
坠落,沉溺,最后杳然无声,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