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吵也不闹,真好。”离促突然说道。
“嗯,是很乖。”薛昭点了点头,没再作声。
车道上的灯柱一根一根地闪过,两侧并未见到别的车辆。
“也是,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了,今天又不是什么节假日,谁还出来晃荡。”离促在心里想着,可当她快要闭上眼睛时,她却意外地发现车后不远处多出了一辆红色的车,像极了她包里的口红。
薛昭开得很快,那辆车只能一直走在他们之后。她想看清楚那辆车的牌子,却总觉得她这边的后视镜里雾蒙蒙的,于是她打开了窗子,准备擦一擦。
“你干什么?”薛昭留意到了她的举动,“车辆行驶中将身体伸出窗外是很危险的,如果有车擦边驶过的话,你的身体就会被直接截断。”
她脑海中想象着自己的脑袋血淋淋滚落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我在看后面的车。”
“车有什么好看的?”薛昭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了那辆火红色的轿车。
“不好看你还看。”离促昂着头,有些嘲讽的意味。
薛昭回忆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身后那辆车的车牌,眉头一蹙,连忙冲离促喊道:“快关上窗子。”
惠子闻声醒来,擦了擦眼睛,睫毛膏染了一手:“你们在说什么?”
“你趴下!我们被跟踪了!”
离促来不及反应,身子往后一仰,随着车子向前面昏沉的灯光中扑去。
大雾比预报的要来得早,路面能见度正在快速下降,而这辆吉普车却遵循主人的意志,铆足了劲往前冲。
“慢一点。”离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可她真的害怕了。浓雾使得五米之外人畜不分,路旁的照明设备模糊得如同混沌的引魂灯。
“放心。”薛昭丝毫没有减速,两只眼睛认真地分辨着前方的雾与车影。
“放个屁心!”离促骂了一声,紧紧地抓住了座椅。
车子在高速路上变换了几次车道,那辆火红色的车辆依然死死地咬在后面,像一团暗影,要将什么东西吞噬。
“离促,你相信我吗?”薛昭突然回过头问。
十几岁的小姑娘或许会被这种亡命浪子的刺激感所打动,而离促,现在只想掰断刹车杆把他的脑袋打出个洞。
“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她恶狠狠地说。
薛昭点了点头,再一次加速了。
车道限速120迈,车载测速仪显示此时他们已经飙到了141迈,身后的车辆被抛开一段距离,但很快又追了上来。
“他们加速了。”薛昭自言自语,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容。
离促觉得后背发冷,但依然没闭上眼睛,死只有一次,她得看清楚了。
老吉普的轮轴承由于超速出现磨损松旷开始发出“嗡嗡”的声响,薛昭全神贯注掌控着方向盘,不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车辆。
“小心!”离促大喊一声,她突然发现了前面的雾气中出现了一辆白色的大巴车。
死亡迫在眉睫,她还是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想起了母亲离婚后一次未遂的自杀。
母亲躺在浴缸中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楚,身上的血渍遮不住脸上的落寞。追赶的轿车与眼前的大巴,一红一白,像极了死亡。
“呼——”她听到薛昭在她旁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他没死,她们都是。
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老吉普已经急转弯冲下了高速路,正在连接收费站的匝道上自然行驶,高速上不能掉头,那辆跟踪的车辆应该已经被迫驶离了很远。看来,他早有预谋。
“没事了。”他看着她们,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微笑。
惠子这才直起身子:“老薛你老棒了!”兴奋使得她忘了打台湾腔。
“啪!”离促一个耳光甩在了薛昭的脸上。
他没做反应,却看到泪水从她眼角流了下来。
刚才,她真的怕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打,脸颊火辣辣作痛。
“是我被打哎!”他从前面的操作台上扯了一张抽纸递给离促擦眼泪。
离促不接,自己又扯了一张。
就知道她不好惹,一见面他就得罪了她,还一口气得罪两回。他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向前开去。
车里鸦雀无声,惠子也尴尬地缩在一边嚼起了饼干。清晨的寒气从右侧的车窗涌入,又从左侧溢出,像水流,也像风。
“那些人,为什么跟着你?”离促平复了一下心情。
“不知道。”这是假话。
“还有其他人在跟踪你吗?”
“不知道。”这是实话。
“你是干什么的?”
“酒吧老板。”
“惠子是干什么的?”
“奶孩子的。”
两人一问一答,没有任何火药味。
“哎哟,要不然我们先下车吃点东西再讲吼?”惠子指着收费站外的一家“大碗高汤面”小声说道。
“面面,面面,下面给你吃。”果子眨巴了一下眼睛,醒了。
“坏犊子,下面不可以给别人吃。”惠子嘴一努,重重地拍在了果子的屁股上。
“哦。”果子没哭,自己揉了揉屁股,依然很高兴。
“……”
其他两人不好作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三)
出了收费站后的这地方很偏僻,除了几家汽车修理店就是一个加油站,有东西吃的只有这一处。绿吉普的轮轴承需要处理,薛昭一个人开着车子去了其中门脸稍大的一家,离促跟牵着果子的惠子走进了面馆。
“三碗高汤面。”惠子却比了四根手指。
“没有,今天只有圆粉和茶叶蛋了。”老板从躺椅上起来,揭开台面上隔避蚊蝇的纱布,指了指大圆钵里的牛肉块接着说,“但牛肉码是今天早上刚做的,好吃得很。”
“那就三碗牛肉粉啦。老板,多下点粉,多放点码子吼。”惠子往灶台旁的桌子一坐,不是故意,但露出一条深深的乳沟。
“轮轴承出了点小问题,看来我们得在这儿稍微待一会儿了。”薛昭从不远处走来,右边的脸还有点儿肿。
离促既不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能一眼望到他骨子里去。他下意识地将夹克的拉链往上拉了拉。
“嘁!”她别过头。
老板端着三碗牛肉粉上来,顶上的码子比薛昭的脸还鼓。
惠子又要了一个小碗从自己碗中分出一些,架上筷子推到果子的面前。
“面面,吃面面。”果子肉嘟嘟的小嘴一嘬,将一根粉条吸得吱吱作响。
“我问过了,沿着这条路再开半个小时就是县城,一会儿我送你去车站,回去还是西去,都随你。”是麻烦就尽早放下,他在心里想。
“你不吃牛肉的吗?”离促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伸筷子去夹被他拨到一边的牛肉块。
“车票我掏。”
“其他肉呢?你也不吃吗?动物内脏吃不吃?”她接着问。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看来你是真的准备出家了。”她得出了结论。
薛昭叹了口气,觉得她不可理喻,于是埋头开始吃东西。
“汤里也有猪油,要是不吃肉,那就索性都不吃,不然拿一半放一半,多假。”
“不用你管。”薛昭气呼呼地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抬头嚼得津津有味。
离促像是得胜一般笑了:“既然你也不愿意别人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那干吗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薛昭一愣,原来她在这儿等着自己。
“有人追,你跟我们在一起不安全。”
“那也得我自己拿主意。”
“我不想载你了。”
“巧了,我刚好就想被你载。”离促原本也在心里盘算起了另寻去路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却反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是鱼,只能顺着抚,否则逆鳞倒竖,会割手。
薛昭真想大耳刮子抽她,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但他转念一想,即便车里的跟踪者真如自己所想,她也不是目标,于是说道:“也行吧。”
“啪!”果子吃得高兴,双手一拍。薛昭的手抖了一下,又想起了离促恐慌中甩在自己脸上的那一个巴掌。
小店没什么客人,老板很快又回到躺椅上打扇,任他们四个人在门口闲坐。
“老薛,脸还疼不啦?”惠子一边给果子编小辫一边问。
“不疼。”他说话时看了离促一眼。
离促望过去,他却挪开了视线。
“说假话不打草稿。”离促起身,走进店里跟老板买了两个茶叶蛋,细细剥了蛋壳坐到薛昭那条凳子上。
凳面不长,得亏她身量纤细才坐得下,但她的大腿还是不可避免地紧贴着他,自然而然,一种热热的感觉正从腿部开始蔓延。
她将热鸡蛋在他脸上滚了滚,那种燥热便更加厉害。
“你干什么?”他急忙躲开,坐到另一条长凳上,没被打的一边脸反而更红。
“你不是日刀口的昭吗?这么羞答答的干吗?”离促知道自己下了重手,对他没有别的想法,终归还得一起上路。
她又跟了过去,自顾自地在他脸上滚起了鸡蛋。
打你一巴掌,又给你一颗糖,偏偏还给得正大光明,他无话可说,只能受着。
“热鸡蛋可以消肿,一会儿就好了。”
“那个蛋就是养人呢,热鸡蛋也好,热奶蛋也好,蹭在身上要舒服死的哦。”惠子抿嘴笑着说出了这句略带淫秽的话。
“热奶蛋!”果子又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坏犊子。”惠子一瞪眼,开始与孩子玩笑着打闹起来。
薛昭对这样的玩笑并不感冒,脸上的肿痛感也减轻了不少:“你经常这样做吗?”
“你说滚鸡蛋?还是给男人滚鸡蛋?”
“……”
“以前隔三岔五就会挨打,所以经常这么做。”
薛昭愣了一下,发现她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方才还哭过,这会儿却像没事人一样,或许,她是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才……
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误会,我说的是我妈,她跟生我的男人离婚之前经常挨揍,我就负责给她滚鸡蛋。”
“哦。”薛昭咬了咬牙,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谁打我,我一定要还回去。就算打不过,我偷袭也要咬死他!”她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死”字拖得格外长。(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