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余生爱你如初 ”查找最新章节!
(一)
收到惠子的结婚喜帖时,离促穿着宝蓝色长礼服刚从某高校大礼堂舞台上下来,薛昭手上拿着一方红纸,坐在前排向她摇了摇。
离促指了指后台,他便起身跟了过去。
舞台上月白色的钢琴还有余响,和在观众雷贯的掌声中,倒反而听不清。
这一届比赛的冠军,又毫无悬念了。
“二十七号,”她抿抿嘴,掏出手机看,“明天?”
薛昭点了点头:“嗯,这事儿,也算不上难办,只不过……”
只不过他俩结婚时惠子特意从千里之外的陕西赶来,用心准备了许多礼物,装点新房的特色织布、陕西风味的吃食,甚至是将来孩子穿的小虎头鞋……大大小小两大箱子,愣是自己一路拎了过来。人都会犯错,但这份好意,辜负不得。
“你明天还要参加颁奖仪式,我去一趟吧。”薛昭在后台找了张椅子坐下,将她抱在腿上,近日她格外贪睡一些,猫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自考研究生后太累的原因。旅途颠簸,他舍不得她遭罪。
“开车去吗?”她问。
“嗯,最快的航班也得明天了。”
“现在就走?那……”
那今晚谁抱着我睡,这是后话,她却没有说出来。后台人多,这样缠绵的情话,她有些不好意思。
薛昭点头,轻声跟她解释:“时间紧,不然赶不上,我很快回来。”
“好,代我祝她幸福。”
这时几个参赛者陆续从舞台下来,都是同院的学生,离促若无其事地从薛昭腿上站了起来。薛昭的公司是比赛的最大赞助商,当然这是偶然,她事先并不知道。凭本事蝉联了两届冠军,而流言可畏。
薛昭退出了后台,临了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她舍不得,他也一样。
动作幅度不大,但依然落在了两个眼尖的过路者眼里。
“辛苦了。”她们问候离促,带着晦涩的笑容,仿佛她们之间差的不是实力,而变成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
“老公。”离促撇了撇嘴,好没意思,她索性喊他。
“怎么了?”薛昭受宠若惊,应答的时候有些恍惚。她不愿评委知道他们的关系,在人前一向与他保持距离,他觉得委屈,但理解她。
“我跟你一起去。”
“不领奖了?”
“家里有两个,不缺这一个。”她一把撕下了礼服膝盖以下紧缚的裙摆,挽着薛昭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跟自己的男人亲近,凭什么遮遮掩掩,她昂着头笑盈盈的,谁都不在乎了。
大礼堂出口处铺着六棱石子,怕她崴了脚,薛昭索性一把抱起她。结婚后她倒越发爱待在自己身边了,他很高兴,觉得这是对于自己作为丈夫的一种赞赏。
出了大剧院,绿吉普径直开上了高速路。离促坐在位置上有些忸怩,原本不晕车,此时胃里倒犯起了恶心,干呕了一声,而后从后座捞出了毯子,裹在身上放下座椅睡了。
第二日,天空刚泛出鱼肚白,离促从毯子里钻了出来。
她想揉一揉眼睛,却发现身子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车子停在了一棵不知名的树下,叶片密实,偶尔有灼眼的阳光从空隙间洒下来,热,但不黏糊。
“老薛?”她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薛昭睁眼吻了吻她的额头,向她解释:“就在前面,路不好,车子开不进去。见你睡得熟,没叫你,搂着你睡了一会儿。”
“嗯。”她点点头,起身下了车。
这儿离西安市区上百里,风物天差地别。
虽然说婚葬事宜都明令禁了烟花爆竹,但隔着老远离促还是听到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很热闹,也寂寥。
“漂亮姐姐!”果子扎着两条辫子站在一处台阶上朝离促挥手,近两年未见,果子高了许多。
离促也朝她笑,她便如小钢炮似的从屋前的石阶上冲了下来。她要扎进离促的怀里,却被薛昭半路截了去。
“当心摔着。”他蹲下来看了看果子,倒很心疼孩子。
“来了!快进来坐呀!”惠子的调门儿依旧开得老高,却再也不带一丝捏腔的味道。
惠子的发色换回了黑色,盘起新娘头倒显得格外岁月静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到两人时,笑得格外开心。
从前认识的人实在不光彩,离家多年,一路同行的人倒成了挚交。
“薛老板!”惠子又喊,招了招手。
果子拉着两人进屋,眼下新娘的装扮才完成一半,惠子坐在梳妆台前,没了从前的姿态,倒多了几分初嫁的拘谨。
惠子看了看离促,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只是笑。
“你们怎么认识的?”离促指了指不远处正忙着给亲友派发喜糖的汉子,化解了尴尬。
“他是果子的老师,待果子好,又常来我店里买东西,一来二去……之前的事,我告诉他了,他也不嫌弃,还说知错能改什么的。”惠子笑了,离促觉得很迷人,不知道自己提起薛昭的时候是不是目色也这样温柔。
“你们呢?啥时候要孩子?”惠子突然抬头问。
“这个……”离促一时语塞,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还小,当闺女养几年吧。”薛昭笑了笑,想起了前天夜里自己回家晚,看到她搂着自己睡衣酣睡的样子,觉得很可爱。
“新媳妇,化妆了。”一个烫着短卷发的白面妇人从门外进来,提着一只硕大的化妆箱。
“梅姐,你给我化淡一点,太浓了总觉得不正……”
惠子没将“经”字说出来,抿嘴笑了笑:“淡一点儿。”
白面浓眉、艳唇红腮,追求喜庆有张力的婚庆妆容,大抵如此。
“我来吧。”离促接过化妆师手里的刷子。
被唤作梅姐的人看了看离促的脸,赞赏般地点点头出去了。
“谢谢你。”惠子笑着说,脸上的神情终于放松了。
男人对家里人隐瞒了惠子的过去,婆家只以为她是二婚,因此结婚典礼选在了快要入夜的时候举行。
男人对惠子好,这些她都没意见,笑嘻嘻的,很幸福。
司仪用方言味十足的普通话诉说着新人的点点滴滴,离促与薛昭坐在女方来宾的座席上听着。
“真年轻。”离促看着司仪说道,心里却不禁想自己要是学生时代便认识薛昭,他会是什么样子。
薛昭在桌子下掐了掐离促的大腿,她吃痛地“哎哟”了一声,撞上了一脸严肃的薛昭。
“好看吗?”他问。
“还行,虽然没有你长得俊,但是,看着也新鲜。”离促爱惨了他这副吃醋的模样,故意招惹他。
典礼上已经开始宣读新婚誓词,新娘新郎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台下的亲属三三两两,彼此说的都是好话。
薛昭松开了手,趁没人注意往院子外面走去。
“生气了?”离促问。
他不回头,照旧往外头走。
离促踩着黑色的细高跟跟了过去,刚走过院门,一把被薛昭按在了拐角的砖墙上。
“新鲜?”他单手将她的手死死地压在头顶上,另一只手顺着撕去了下摆的裙边摸了上去,刚才被掐疼的地方,如今被抚得痒痒的。
“有人。”离促又羞又恼,院子里的“无论富贵、贫贱、健康、疾病,你是否都愿意对对方不离不弃”的誓言在耳边一清二楚。
他用手指覆住了她娇艳的唇,嘴角勾起:“所以,你一会儿可得小声一点。”
“薛昭,你臭流氓。”她扭了扭身子,可最终也没能挣脱他的控制。
“下次还看其他男人,你就知道厉害了。”他贴身吻上去,院落外野地里的草腥味飘来,一种原始的东西在喧嚣声中鼓动。
他将她的腿抬了抬,反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扣。
“呕——”离促又发出了一声干呕。
薛昭停止了动作,不知真假。
“呕——”她又干呕了两声,连身子也朝前倾斜了。
他赶紧撒手替她拍了拍背:“怎么了?吃坏了什么东西吗?”
离促仰起头,咽了咽口水说没事,可话才说到一半,那种恶心感却又由下至上地涌上了喉管。
她一把推开了薛昭,扶住了不远处一口废弃的碾盘将身子弓成了一只虾子。
薛昭赶紧穿好裤子回院子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喝点水,慢点喝,别呛着。”
离促点了点头,只用舌尖轻轻点了一下,又吐了起来。
“上车,我带你去看医生。”薛昭急忙去拉她。
离促在心口拍了拍,喝了点儿水,说道:“没事,现在好多了。”
“真没事?”
“嗯。”
薛昭下意识地去摸她的额头,两道流畅的剑眉紧紧皱起。
离促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觉得就算死了也甘愿。她在他身上扫了扫,突然瞥见了慌乱中那根没能扎紧的皮带,一下笑出了声。
“还笑?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
恶心劲儿过去了,她倒不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眼下,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那根皮带上。
“老薛,你还好吧?”她毫不掩饰地笑了,跟自己的老婆亲热,对方恶心到吐了,他大概是全国第一人。
他一脸黑线,侧过脸回答:“还……行吧。”
院子里又响起了鞭炮声,一群人吆喝着,喝酒、吃饭、祝福、取乐。
“我们进去吧,肚子好饿。”她摸了摸肚子,挽着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他点点头,却被她摸肚子的动作提了个醒,说不定……他笑,从身后托住了她的腰。
“这是薛老板,这是他太太离促,这是我老公姜书。”惠子端着一只酒杯,挽着新郎挨桌敬酒,到了这儿,特意给丈夫引荐他们。
“谢谢。”姜书握了握薛昭的手,知道他为惠子出火坑做了许多,心里格外感激。
“白头到老。”薛昭举杯回敬,真诚地祝福。
姜书又将酒杯转向离促,刚要开口,离促看着他吐了出来。
新郎尴尬地挠了挠头,周围的人也一下看了过来,热闹的饭局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怕是……害喜呢?”不知道人群中谁说了一句。
婚宴上妇人居多,这样生养的事情再熟悉不过。
“这是好兆头,有儿有女。”
场面又热闹起来,惠子说了声恭喜,又带着新郎转去了别的来宾那儿。
离促坐在位置上,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扭头问:“里面真的有孩子?”
薛昭没有作声,只是望着她笑,他将手盖在她手上,也在她肚皮上摸了摸。
婚礼一直折腾到深夜,乡道难行,惠子特意嘱咐丈夫在家里腾了一间宽敞的屋子让两人住下。
满地的红色鞭炮屑,张灯结彩的房间,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床上,倒很有几分电影剧照的感觉。
“累了吗?先躺一会儿吧,明天,我带你上医院看看。”他说。
离促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平平的,连一块多余的脂肪都没有。
“万一没怀孕呢?”她问他。他从来不提这事,但刚才他的手覆在自己手上时,带着前所未有的炽热。薛昭三十岁了,自己应当给他生个孩子的。
“怎么你对我没信心?”他逗她,拿着毛巾给她擦了一把脸。
“贫嘴。”她笑了笑,又摸了摸肚子。
她想起了雨夜里马格勒家那只白软的羊羔,想起了果子朝自己跑来时明媚的笑,想起了宴席上那些妇人艳羡的目光……她突然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孩儿,围着自己哭,围着自己笑,调皮捣蛋,稚气无邪。
她想着想着便睡了,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上。屋子里空荡荡的,薛昭也没了踪影。
“老薛?”她洗了把脸将窗子挑了起来。
见窗外开了一丛淡粉色的紫薇花,她不由得去摸了摸,花瓣娇柔,像婴儿的胎发。
“当心点。”他在外头冲她喊,一边喊,一边端着一只瓷碗走过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缩回手,手里却还有那绵软的触感。
“给,刚做的,吃点儿,这个清爽。”薛昭将小碗端到她跟前,说道。
她干呕得厉害,婚宴上的菜肴油腥味又重,昨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回去又是数个小时,身子该熬不住了。早起刷牙的时候他在院子一角的地里发现了几颗青色的瘦果,便摘了给她冲凉粉吃。
“这是什么?”她问。
新果冲制的凉粉与店里常见的卖相不同,她不认识,但放心地塞进了嘴里。
“是薜荔,果子可以食用。”
她又挖了一大勺,凉凉的,略微带一点儿酸味,很适口。
“真好吃。”她朝他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我一直怀着孩子你一直给我做?”
他将小碗放到她手里,搓了搓她的头发:“你怀没怀孩子,乐意吃,我都做。”
吃光了整碗凉粉,离促的胃口好了许多。惠子听说她好吃这些,送两人走时又帮着连藤带果摘了许多装进了车里。
“要幸福。”离促摆摆手。
惠子点头,远远地朝她做了个扶腰的动作,这是叫她早点生个大胖娃娃。她看懂了,笑着点了点头。
“漂亮姐姐再见!”果子也在身后喊,声音一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回家后我们去趟医院?”薛昭侧过头问她。
离促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都等着坐实这个答案,尽管心里已经溢出了百分之九十的欣喜。
“嗡嗡嗡……”
薛昭的手机响了,是前几天刚接洽的项目组,很重要。
“我接个电话。”薛昭停了车,跟她打了个招呼。
离促点了点头,将车窗玻璃打了下来。她看到了路边绿化带上也种着紫薇花,又想起了早上那种触感,见薛昭一时半会儿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便推开车门朝着花朵走了过去。
薛昭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瞥着出去透气的离促。
她将手放在花簇上,很开心,于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道:“看到没,这是紫薇花。”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便笑了,肚子里或许真的有个小小的孩子,但它还那样小,怎么听懂并知道这是紫薇花呢?
“好,到时候见。”薛昭挂了电话,看了她一眼,“走了。”
她应了一声“好”便转了身,却突然“哎哟”一声,高跟鞋卡在路旁的井盖纹路间崴了下去。
她没倒地,但扭了腰。薛昭赶紧从车里出来,将她抱回了车上。
他问:“怎么样了?”
离促动了动,没什么大问题。
“没事,就是腰……扭了一下。”她看着他一脸紧张,虚心地趴在了座椅上,自己或许很快就要做妈妈了,的确应该小心一些。
“你呀!”他跨坐在她身上,将她的裙子从下往上撩了起来,雪白的腰肢裸露在空气里,馒头似的,最能解饿。
“你干什么?”离促赶紧将裙子往下扒拉,“我现在是伤员,你不能欺负我。”
薛昭哭笑不得,从后座的塑料袋里扯了些枝条用水冲了冲,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脑袋里成天想什么呢?薜荔叶,活血治腰疼的。”他将嚼碎的薜荔叶贴在她腰上,路边没有医院,任由她疼着,他舍不得。
“哦。”离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捡起一片掉落的薜荔叶遮在眼睛上,“看,老薛,它的叶脉是心形的。”
薛昭点了点头,顺势在她腿上摸了一把,拉下裙子。
“你要是喜欢,回家以后选几根种在花园里,薜荔生存能力极强,好养活。”
“那你每天都给我和孩子冲凉粉吃。”她将叶子握在手心里,很满足。
“哦?那让我来听听孩子是不是也说想吃?”他低头贴在她小腹上,挠了她两下。
她嬉笑了一阵,摸了摸薛昭的耳朵,朝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安然地说:“老薛,如果是个女孩,就叫荔之吧。”
“男孩呢?薛之?”薛昭开始为儿子担忧。
“我觉得是女孩。”
八个月后,离促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孩子出生时,六斤七两,眼睛像离促,鼻子像薛昭。
护士将她拎起来往屁股上一拍,薛荔之朝这个世界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