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方有星辰大海,拥抱它的人,义无反顾(2 / 2)

余生爱你如初 三川 6354 字 2022-12-30

仿佛前方有星辰大海,拥抱它的人,义无反顾。

(二)

七月中旬,格尔木开了满城的红柳花,嫣紫一色,灿烂了整个夏高峰。

一个五岁大小的女孩坐在窗口,绯色的裙摆透过齐胸的白色护栏从窗台上垂落,有风便摇曳,像摆翼的红鹳。

身后的男人正研究今日的股市走向,偶尔睨着眼睛瞥她一下,见她安好,便继续将脸埋进平板后头。

“你几时陪我玩迷宫游戏呀?”

“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陪你。”他扶了扶眼镜,浅金色的发线下流露出宠溺。

“哦。”她点了点头,头上扎着的小鬏鬏调皮地颤了几下。

几个慕名而来的旅客此时正望着楼下“两三点雨山前”的招牌发呆,男男女女,约莫二十来岁。

这是今天来这儿的第七拨人。

女孩觉得无聊,便一拨一拨地数着,嘴里还哼着一支藏语的曲子,咿咿呀呀的,别有韵味。

“怎么关门了?”一个人问另一个人。

“我看攻略说是过午开门的呀。”另一个人又望着别的人说。

“不然,找人问问吧。来都来了,不进去打卡多遗憾。”又一个人接话。

“两三点雨山前”算不上老店,却因为极佳的酒品、随性的营业方式以及神秘的老板名声在外,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有些见过老板,有些没有。见过的人会知道为何每年它只开五至七月短短六十来天的时间,但没人往外说,回去后的旅游笔记也清一色地夸酒味纯原,有情味。后来网上当红的崔姓旅游志博主说漏嘴,说“老板在别处做着大生意,这店只是一份礼物”。这话一出,更是将来此处旅游的年轻人的胃口吊到了嗓子眼儿。按理说造这么大的势,总难逃敛财之嫌,可小酒馆价目表上的数值却分明低出许多卖假酒的店面标价,有故事,有酒,来的人便越发多了。

楼下的对话还在继续,女孩晃了晃自己的脚,用尾指掏了掏耳朵。

他们说话的声音太聒噪,听着耳朵发痒。

街道上没有别的人,楼下的脑袋便开始四处张望,像是反搁在菜篮子里的几根豆芽菜。

“小孩,你知道这家店什么时候开门吗?”其中一个人仰着头,发现了她,便将手环成喇叭状喊,听来并不客气。

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人,从窗台上的一个陶盒里掏了一截风干的牛肉干放进嘴里嚼,没有说话。

“一个小屁孩,她能知道什么。”一个人说。

屋里的男人听到了动静,便放下手上的平板朝外头走。女孩随她妈,性子烈得出奇,他吃过亏,怕楼下那些人脑袋生包。

“我知道,但我不乐意告诉你们,因为荔之不是小屁孩。”女孩突然昂头说道,嘟着嘴,小大人似的。

楼下那人笑了笑,屋子里的男人也驻足笑。

喊话的人觉得这孩子有趣得很,便换了口气:“小朋友,你叫荔枝,那你认不认识桂圆呀?”

“荔之才不是水果,荔之是很有文化的那个之。”她说话的样子极认真,还伸手在空中写了一个“之”字,写完了不知怎的高兴起来,发出了一串咯咯的笑声,像牦牛脖颈上的铜铃声。

“真可爱。”楼下的一个女人说,抬头细细看,觉得这孩子跟当地孩子在相貌上有些差异,更白,更漂亮。

荔之听了,朝着说她可爱的那人笑,粉嫩的小手在陶罐里一掏,给对方抛了一块牛肉干:“给你吃吧。”

对挑衅的人凶,对友善的人好,不知道像谁。

“谢谢!”女人受宠若惊,接着问,“你知道这店什么时候开门吗?”

荔之摇摇头:“没准儿,老板在还没播动画片的时候就约会去了。”她豁着一颗牙,却将“约会”这两个字说得极清楚。

楼下的人以为她开玩笑,便逗问她:“那你知不知道,老板跟谁约会去了?”

“哼!”一想到这事,荔之突然小嘴一噘,气呼呼地跑进了房里。

“生气了?”男人将小小的她抱在肩上,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瞧人,荔之才不生气。”话还没说完,小小的泪珠子便滑了下来。

他顺手拿了口袋里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荔之眼珠子一滴溜,从自己头上取了个花夹子夹在他头上,是感谢的意思。

“这样就不生气了。”说完她又咯咯笑了起来。

男人摸了摸头上的夹子,倒真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疼。他将她放下来,关掉了尚且处于待机状态的平板电脑,从一旁取来了迷宫游戏。

“输的人头上扎辫辫。”荔之拍手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往窗台跑去。

楼下的人还在店门口徘徊,只是没有抬头望了。

“姐姐!”荔之冲给了肉干的那人喊。

底下的女人听出来是先前搭话的小女孩,便抬头看。

“老板,跟我妈妈约会去了。”

“阿嚏!”百余里外的离促打了个喷嚏,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乖,接吻时把眼睛闭上。”薛昭捏了捏她的下巴,又朝她红润的嘴唇靠了过去。

有风刮过,托素湖水面泛起了裙带般撩人的波澜,远处有雪山,近处是零星的白刺与莎莎,野草在停靠的绿吉普轮胎上磨蹭出嘶嘶的声响。车窗玻璃上新贴了避光膜,车里光线昏昏沉沉的,贴近了才能看分明对方的眉眼。

离促将手圈在薛昭脖子上,问:“不闭不行?”

“行,你不害羞就行。”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把绵软的耳垂也含进了嘴里。

“老薛,痒。”她伸手推他,可推不动。婚后几年,他对锻炼越发上心,离促原本没多想,直到如今自己白天晚上都奈何不了他,才知道自己栽得有多狠。

“嗯?”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若有似无,像是生出了钩子。

“耳朵,痒。”她动了动,却让他的吻落在了脖颈上。

“出来了一整天,我们该回去了。”

“不差这一会儿。”薛昭尝到了甜头,不肯停下,手也越发不安分起来。

这一天,转湖戏水,野餐骑牛,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了头顶逐渐泛黄的这一轮金日下。

或许有的人爱情变质了,但好在他们不是有的人。

天边还剩下一点儿余光的时候,两个人提着一大袋东西上了楼。

格尔木日头长,房里的钟表已经快拨到了21点。

两人轻手轻脚的,进自己的屋子倒像是行窃一般。

“一会儿我们就说……”

还没商量好说辞,听到脚步声的崔白便从里面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一脸嫌弃地插着兜打量门外满颈吻痕的两人。

“荔之睡了?”离促问。

崔白摇了摇头,满头花花绿绿的小辫随之摇摆,很滑稽。

“今天结婚纪念日是吧?你们俩,还有你们家的小姑奶奶,啧啧啧,真行……”

“谢了。”薛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造型忍住了笑。

两人生意上有来往,前日为了一个项目西装革履唇齿交锋时还觉得崔白沉稳异常,谁知道离了生意,私下一见着荔之便还是个大孩子。

崔白一脸生无可恋,指了指离促,又指了指薛昭,看着憋笑的两人只差没背过气去:“下次我过来谈生意要还答应给你俩看孩子,我就是狗。”

他一边扯着头上的卡通发夹,一边朝门外走去。

两人识趣地让开路,相视一笑。

“他去年好像就是这么说的。”薛昭说。

“嗯,前年也是。”离促点头。

“崔叔叔,我又找到一个小兔子的发夹,我给你戴上……”薛荔之拖着一口带滑轮的玩具箱走到门口,不见崔白,却看到了晚归的薛昭和离促,小嘴瞬间噘上了天。

“荔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薛昭蹲下来,将袋子里的零食给她看。

荔之一听有零食,噘起的小嘴便绷不住了。

她偏着圆圆的脑袋去瞧:“特级牛肉干、山核桃……”她将小零食一袋一袋地从袋子里拿出来,照着包装袋上的字样字正腔圆地念,念着念着,嘴角泛起的笑模样便又很快沉了下去,“哼,都是你老婆爱吃的。”

薛昭笑了笑,被女儿一说,倒反而觉得这些零食都暧昧极了。

“那明天爸爸带你去买,荔之自己挑。”他向荔之摊开手,想抱她一会儿,她却转身钻进了离促怀里。

离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也很乖巧地将头靠在了母亲的肩上。

“啧啧啧,都是你老公的香水味。”她突然抬头,拱了拱鼻子,嫌弃地闹腾着要下来。

眼下谁都不让抱,她一个人拉着玩具箱爬到了沙发上,小脸憋得红红的,插着手的姿势跟崔白之前一模一样。

“孩子都快叫你惯坏了。”离促侧过头嗅了嗅,的确有隐隐的余味。

“有什么不好,大女人,小女人,我都要往死里宠。”他得意地笑了笑,看到荔之也捂着嘴在偷笑,便伸手去勾离促。她闻东西的时候像一只金丝雀,让人想紧紧地将她攥进手里。

离促推了他一把,转过身抱起荔之去了浴室,特别的日子背着孩子去约会,淡淡的惭愧,淡淡的窃喜。

“还生气?”离促问她。

荔之“扑哧”一声笑了,小模样十分幸福。

她逗他们玩的,自己的爸爸妈妈从来都不吵架,她可自豪了。

“妈妈,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爸爸呀?他每天都咬你。”荔之吹了吹浴缸里的泡泡,睁着大眼睛看着离促脖子上新添的小红块。

离促摸了摸脖颈,一时红了脸。

“因为……”她开始回忆,脑海中又闪过了求婚那天的场景。

“不吃糖了,这一次,我有更好的。”

薛昭从口袋里掏出了戒指,闪耀的钻石比她所见过的都大。

她若伸手,他肯定会将戒指套在她细白的指节上,尺寸适当,若合一契。但她想了想,却将戒指盒塞回了他口袋里。

“我会考虑看看的。”她高高地昂着头,嘴角有浅浅的笑意。

她并非不爱自己,只是对这样的求婚还不满意,他明白,也早有准备。

薛昭起身,拍了拍裤管上的盐粒:“还真是头野马。”

趁她不留意,他将她抱起一把丢进了盐湖里。

盐层铺底,骤然落下重物也不会有任何混浊,水花四溅,却依然是清澈晶莹的样子。

“薛昭,你浑蛋!”离促显然受了惊吓,拨弄着额前湿嗒嗒的长发在水里指着他喊。

阳光正好,水极浅极净,不会使她感冒。他站在岸边笑了一阵,没拉她,反而扭头就走。

离促冲他比了一个“1”,这笔债,怎么也得讨回来。

他在前头走,她在后头追,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便慢,游戏似的,两人之间总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年轻力壮,一走便是许久。

薛昭扭头看离促,见她脸上消了气恼,只余下了淡淡的笑,他心想,这下完了,她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离促,我们要个孩子吧?”他掏出一颗糖,停在了一座小楼前,站在门口看着离促慢条斯理地剥开放进嘴里。

小楼独门独户,就上下两层,底层刷白色,顶层刷锈红,土石结构为主,窗户门廊却都用的木材。二楼开了两扇大窗,窗顶三阶梯形挡雨棚上,绘着精美的云纹,坠着三分之一长的藏式帘幕,门阶、檐角,均有彩绘,不算豪华,但装饰考究,一看就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离促不说话,冲他走过来,脸上的笑越来越肆意。

猎人收网,正是这个表情。

“刚才欠你的,我拿这辈子还你,怎么样?这买卖,合算吧?”他迎着往前走了一步,将糖果包装纸抛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我吃亏,怎么赔偿,我来决定。”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却被他顺势吻在了唇上。

甜,是方才的糖果味。

“属狗啊?”她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吻得入神,没站稳,撞进了门里去。

破门而入,搁哪儿都算不上礼貌,离促连忙伸手去捞他,怕被民族友人怪罪。

薛昭身子沉,没捞住,倒顺势将她也带了进去。

“噗!”两人摔在了厅里的地毯上。

离促朝四周看看,连忙要起来。薛昭从身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室内暗,光从门中打过来,离促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新孵的鸡崽。

“撒手!”

“不撒。”

“当心主人家出来骂人。”

“刚才就骂过了,说我属狗。”他躺在地上笑,离促头发上尚未完全干透的水渍落在了他锁骨间。

“什么时候买的?”离促听懂了,遂问他。

“上午,你睡觉的时候,买了衣服路过这儿,看门口贴着出售的字样,看着喜欢,便买了。”

“不回去了?”离促并没有打量房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下的男人看。

“回去,但想跟你有个家,马上就有,等不及了。”

离促一时怔住了,心里暖暖的。

“回去了这儿怎么办?”

“跟我结婚,你想从事什么职业,我都支持你,回去之后我会把酒吧关了,自己创业。你给我生多少个孩子,我都养得起。每年五月底到七月底回来这里,我们在这两个月里相识相爱,再去旅行,或者就宅在一起,都随你。”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盘算好这一切,只是这样拉家常一般的计划,正是她所渴望的。她住过许多房子,结识了许多人,却依然觉得自己无家可归。她抬头看了看屋子,很陌生,但她多看几眼,便觉得熟悉了。

“刚才的账怎么算?”她故意装作生气,这是在撒娇了,他知道。

“说了,拿一辈子还你。”

“变心怎么办?”

“你杀了我。”

离促笑了:“那我变心了,怎么办?你杀了我?”

薛昭一把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我薛昭的女人,不会变心。”

自信,狂野,她都喜欢。

“这么有本事?”

“我有没有本事,你心里清楚。”

她笑了笑,红晕渐上,如格桑花初开。

“这房子里面还挺宽敞,二楼住着就行,一楼可以做点小生意,不如就开个小酒吧,不打架,不蹦迪,品品酒,解解乏。”她转移话题,却也是认真地在做打算。

“叫什么?”他问她。

她犯懒打了个哈欠,头被按在他胸口,索性就趴在了那儿:“你定吧。”

他摸了摸她半干的头发,同时感觉到了锁骨间的湿润。

“两三点雨山前。”

“妈妈?”荔之粉白的小手在离促眼前招了招。

离促回过神来,收住了嘴角的笑意:“因为他,能让我快乐呀。”

荔之“扑哧”一声笑了:“那我以后嫁给崔叔叔好不好?他每次玩游戏都故意输给荔之,荔之也快乐。”

童言无忌,离促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心里却想,下次见着崔白,得大耳刮子抽他,不学好时骗自己和薛昭不算,如今学好了,倒将小丫头的心勾了去。

洗完澡,离促将荔之抱上了床,紧了紧毯子,带上了门。

“小宝宝要抱,大宝宝也要。”薛昭从浴室出来,从身后抱住了离促的腰身。

“薛三岁。”离促取笑他,却转过身将手搭在了他肩上。

“喝一杯?”他问。

离促点点头,看着薛昭从酒柜里取出高脚杯和红酒。

醇艳的液体绸缎般地滑入杯盏中,她便将方才荔之要嫁给崔白的事当玩笑讲给薛昭听。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说道:“孩子嘛,爱闹腾,需要玩伴。这事儿,我倒有办法。”

“嗯?”离促接过酒杯,眯了眯眼。

薛昭没有回答。

酒杯轻碰,情意渐浓,红柳花在晚风中震颤,雪城迎来了一场夜雨。低语,微光,笑影,终于酒色染上了米白的台布,玻璃杯落向了滚花的地毯。

“你放我下来。”离促压低了声音,生怕惊了孩子的梦。

“荔之,该有个弟弟了。”薛昭笑了笑,残酒从嘴角滑过脖颈,而后流在了滚烫的胸膛上。

夜深了,petrus萦鼻的酒香随着合上的门扉渐渐消失在了空气里,天气预报说,今夜,会下大雨。(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