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美女招呼小梨子,“小梨,来给外公磕头。”
叶梨看看外婆,又看看外公,笑眯眯地凑到墓碑前在照片上亲了一口。
我忍不住笑起来,抚摸了一他的小脑袋。田美女也笑起来,把他抱过去开始念叨,“老唐,你看我们外孙多可爱啊!当年要是果果真不要孩子,你在地下哭都来不及。你放心,我跟果果都过得很好,很舒坦,并不是少了就过不下去了,所以你就安心在下边儿待着,多攒点钱……你以前还答应果果买别墅哪!唉,不知道下面的房价贵不贵,等我去找你时,你可不能舔着脸让我再住家属楼了啊……”
真是有田美女的风格,能把死人念叨活。
我烧了点纸,留我妈自己一个人在这裏唠叨,抱着小梨子去附近摘野酸枣。在城里长大的孩子见什么都新奇,不像山里的孩子,放学后就挎着篮子去山上摘茶子。我小时候每次到乡下都缠着堂哥带我上山抓松鼠,堂哥跟我说山上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虽然每次我都记错,不过也从食物中毒中得到过教训和经验。
“妈妈,这酸枣真酸……啊?妈妈那是蘑菇吗?……别摘了妈妈,那是毒蘑菇……”
“你小孩子懂什么,你看这蘑菇多好看,山里的东西多新鲜。”
“大伯说山里越好看的东西越不能碰。”
“他连高中都没考上,大学勉强毕业,你说该听妈妈的还是听大伯的?”
“听大伯的!”叶梨毫不犹豫。
“……妈妈偶尔也有对的时候。”
“干爹说只有决定生下我这件事你干得漂亮。”小东西凑过来,扯住我的脸,往两边一拉,“妈妈,我现在正是模仿能力最强的时候,你不要做坏榜样啊,电视上很多小孩予就是这样学坏的……”
……
好吧好吧,我真是怕了他了。父母都怕自已的孩子不够聪明,可是小孩子太聪明也是件恐怖的事情。我兴趣缺缺,在他面前完全拿不出大人的威风来。他爹把我吃得死死的,他也把我吃得死死的,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命里就不能沾个“叶”字?沾了就万劫不复。我只好寻了个干净的地方,一躺,学那愁苦的文艺小青年望天。
叶梨估计怕他美貌的妈妈从此一蹶不振,忙趴在我怀里装乖,“妈妈,我爱你。”
我敷衍地“嗯嗯”两声,新世纪的好医生绝对架得住无产阶级的糖衣炮弹。
“妈妈,我说的是真的哦。”叶梨捧住我的脸亲了亲,大眼睛含着笑,“我最爱妈妈了,我最爱你了。”
我怔了一下,这张脸,好像是某个人的真人缩小版,口口声声跟我说,我最爱你了。爱?爱什么呢?好像……从来没听某个人说起过。他只是说快了。什么快不快的,不过是哄着我玩的——好像平静的心湖上,掉了一滴眼泪,涟漪阵阵,波光四起。
我抬起手背捂住眼睛。
“妈妈,你怎么啦?”
“风太大眼里进了沙啊……”
叶梨终于不吱声了,我想他已经充分领会了他老娘的矫情。从还不会走路,他就被外婆搂着看大韩民国言情剧。当然,“风太大”“眼睛进了沙子”之类的台词,他已经从理论应用到实际。对于两岁就会跟大院里的小姑娘骗亲亲的垃圾孩子,作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只能看着他在人生的歧路上越走越远。
等我悲天悯人完毕,天色已经不早了,叶梨的两个口袋里已经装满了小酸枣。我牵着他找田美女一起下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