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气喘吁吁的小黄门疾步返回,将楚质的策试卷呈给赵祯,随后退在一旁悄悄歇息,随时听从皇帝的吩咐。
“这字……”接过楚质的卷子,赵祯立即惊讶了下,笑赞说道:“颇有大家风范,想来再过几年,朝中又多了位可与蔡君谟比肩的书法大家,就凭这点,予他个进士也未尝不可。”
“陛下慧眼,听说当初何学士之所以收下楚质为弟子,也有看中他这个潜力,培训出一个书法大家之意。”赵概笑着说道。
“何学士这是见猎心喜,拣了个便宜。”赵祯轻笑说道,注意力随之转移到考卷的正文之上,开卷破题的第一句祖宗之法不可易也顿时映入眼帘,稍微留意下,感觉有些奇怪,何涉的弟子居然不赞革新。
不过赵祯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当初钦定这个试题时,就已经考虑到考卷的答案肯定是有同有异,况且此时的朝廷,还没有神宗以后的那种党同伐异的风气,科举取士仅凭文章优劣,不看其政见是否与已相符,党争虽已经初见端倪,可也只是意气之争,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君子政治还是主流,在朝廷上激烈争吵的两人,在私下可能是莫逆之交。
几分钟时间,赵祯就把楚质的答卷看完,沉吟了片刻,微笑说道:“赵卿,抛开文采措辞而言,不知为何,朕看这卷子十分顺眼,此文读之如行云流水,不隔间断,居然有些一气呵成,酣畅淋漓之感。”
“陛下也发现了。”赵概闻言,心裏安定了许多,之所以将楚质的名字排在后面,就是觉得他的措词不够华美,贸然予以照顾,容易引起非议,考虑到楚质年纪尚轻,在殿试榜上有名已经是年少得意之事了,犹豫再三,干脆就这样定了下来。
“或许是字迹优美的原故吧。”一时之间,赵祯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随意找了个理由。
“不仅如此。”赵概微笑说道:“或者是学识还未渊博,楚质的文章全篇行文简明扼要,通俗易懂,词句颇有些直白,让人读之不觉费神。”
“确实如此,而且每当句意尽时,总留下一丝空白,让朕不必寻思断句。”拿起楚质的卷子反覆打量,赵祯又发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
“陛下果真是明察秋毫,此处臣却不曾注意。”赵概轻笑道,奉承得这么自然,没有几分功力可不行。
赵祯心中受用,欣然笑道:“或许是朕常临飞白体吧,对于空白之处总是格外留意。”
如此机会,赵概当然不能错过,连忙赞叹赵祯的飞白体字越来越精湛,再这样下去,恐怕早晚会超过前人,成为书法大家。
赵祯听得眉开眼笑,连连谦虚不已,半响之后,突然笑道:“赵卿,你觉得楚质策论之言是否妥当?”
楞了下,过了会,赵概轻声说道:“此论洋洋洒洒数千言,其实无非是想阐明两点,一是祖宗所定之法不可轻易改革,二是若真到非改不可的时候,切忌勿要学商鞅,应要润物无声,若是急切而为之,怕是失败之日不远。”
“下笔虽有千言,可惜却是一笔带过而已,既没道出为何不能轻易改革,又不言明为何不能学商鞅,也不曾点明为何革新急切为之会失败。”赵祯淡然评价说道:“不过是一介书生耳,只会空谈。”
“陛下……”赵概心中一紧,准备为楚质说上几句好话。
“但想其才十余岁,如此年纪,见识不足也是自然之理。”语锋突然一转,赵祯微笑说道:“有些许才气,若是加以磨砺,日后说不定也成朝廷栋梁之材。”
“陛下圣明。”赵概连忙说道,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如此年轻,突受挫折未必是件好事。”沉吟了下,赵祯用朱笔在名策末尾处将楚质的名字划去,又在靠前处写下楚质二字,末了轻笑说道:“且让他得意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