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科学技术不如现代的发达,但是对于声音的认识却远超于世人的想象,比如宫廷祭坛之类的建筑,匠师在建造得华美富丽、宏伟壮观的时候,也要考虑因空间太大,不利于传讯的问题。
就好像在上朝的时候,皇帝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文武百官在殿下恭候,双方的距离可不仅是几步而已,皇帝还能有侍从宦官代言传训,而百官却没有这种待遇,只能自己开口说话,问题在于,在君王前面,总不能大声叫嚷,有失礼仪,所以建造宫殿时肯定要考虑到扩音的设计。
宫殿中的扩音设施十分精巧,且其中的技术含量不是能用几句话就能解释得出来,暂且不提,但是民间戏台确实是有扩音设备的,建戏台的时候在戏台的前方离地表不深的地方埋上水缸,根据戏台的大小不同,缸的个数也不一样,就起到了声音扩散的作用,其原理有点儿像现代的扩音器。
而戏台中央顶上有个圆形凹顶,叫藻井,古时候人们为祈求吉祥如意,确保家宅平安、防止火灾,利用井中有水,水火相克的道理,将屋顶的通风口制成水井状,它主要有两个作用,一个是扩音,一个是消除回声。
经许汉卿的提醒,有几人立即想到,阁楼的建筑形制构造,与戏楼差不多,只不过装饰得更加华丽罢了,大家身在其中,当局者迷,思绪自然没有往这方面联想,而今跳出局外,自然纷纷醒悟。
才俊们性格固然有些高傲,但并不代表他们就目中无人,所以对于率先发现其中端倪的许汉卿,众人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裏还是有几分佩服之意,这可以从他们的态度看出来,友好示意,微笑举杯,连那些陪客使女们也不时悄悄地观望着,许汉卿顿时成为宴会中的焦点。
不过就算许汉卿表现出了急智巧思,众人佩服之心虽有,但想让他们折服却没有那么容易,毕竟在他们看来,答案这么简单,只要再给他们些许时间,要破解出来轻而易举,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时候答案就是一层薄膜,但是薄膜没被戳破之前,结果谁也想不出来。
只不过这答案是否准确,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必是无疑,但沈辽却没有表态,总让人心裏有些疑虑,而在众人的注视下,沈辽的表情依然如故,脸上挂着轻淡笑容,举杯独饮,仿佛阁楼之中只有他一人而已,这种态度,说实话,的确很欠扁,还好,能被邀请而来的宾客,对他的性格脾性可谓是知之颇深,习惯了,自动选择直接忽略过去。
然而,今晚刘仁之似乎成了沈辽的代言人,只见他笑呵呵道:“这位……许公子,真是聪慧过人,令人敬佩……”
为官多年,奉承谄媚之言,特别是明了许家卿身份的情况下,刘仁之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滔滔不绝的说了几分钟,而且还没带重复的,就当众人心中渐渐不耐时,却听他肯定的说道:“正如许公子所言,楼下房屋的确有些特殊,埋了七只缸罐……”
“但是……”就当有些人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杨承平正准备向许汉卿道贺、张元善、李明达情绪有些黯淡的时候,刘仁之却挥手比划了下众人席位连成的圆弧,微笑说道:“诸位或许没有听清我刚才之言,我想知道的是,阁楼内的声乐是从何处传入,为何这裏每处都能听到强弱相同的声音。”
众人闻言,顿时哑然不已,要知道这阁楼奇妙的地方并不是传入的声音响亮、清晰,而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所听到的声质、音调相同,而许汉卿的答案,只不过是得其表皮,还没有得到深髓。
声音近强远弱,这个基本的道理在场的人都清楚,然而众人分席列坐,远近各不相同,除非有人在他们的中间说话,不然每人听到的音量也尽不相同,况且,弦乐声并不是从窗外飘入,而似是在室内响起,但楼上地板密封,听刘仁之的意思,好像有阻音的作用,按理来说就算楼下有人奏乐,弦音传入也该微弱难闻,怎么可能这样清晰。
且室内陈设简单,可谓是一目了然,除非奏乐人有隐身之能,不然别想瞒过众人雪亮的眼睛,排除种种,有人得到一个很荒谬的结论,奏乐的伎人可能在楼顶。
当然,这个结论却是刘仁之的笑谈:“当初我久思不解,想尽了种种可能,甚至怀疑那些人就在楼顶之上,可惜的是,待我借梯子爬到顶上时,发现那里中间尖,周边瓦片圆滑,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更加不用说坐着抚琴奏乐了。”
众人哄笑之余,心裏却觉得好受多了,毕竟当对比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表现最差的那个,有一种心理上的安慰,不是自己猜测不出,而是题谜太难,反正其他人也没解出来,大家处于同样水平,自己不见得比人差。
笑过之后,众人十分默契的悄然将话题转移到他处,决口不提阁楼的事情,或许是饮了几杯淳酿,一些人也放下高傲的性子,与旁人欢声笑语起来,谈古论今,针砭时事,气氛很是融洽。
沈辽冷眼旁观,不露声色,但心裏却有些微失望,这次邀请众人前来赴宴,他其实是别有用意的,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情,在场之中,也只有两三人隐约明白其意而已。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身为沈家的嫡子男丁,在沈遘已上任为官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一家之主,且衣食无忧,日子很是逍遥,本应没有什么烦恼才是,可他偏偏却有个难了的心事,心事是什么很容易猜测出来,无非是其姐沈瑶的终身大事。
对于沈瑶,沈辽表面上时常与她拌嘴,其实心中十分尊重的,毕竟沈氏兄弟双亲早逝,沈瑶可是尽到了长姐如母的责任,而且当年许家来退亲时,她为了沈家的利益,毅然选择守寡,牺牲了几年的青春韶华。
对此沈辽又是感激又是不满,心情非常矛盾,特别是沈遘为官之后,他更是认为,沈家已经没有必要再攀附许家而存在,而对沈瑶的婚事也越发用心起来,可惜的是,每当他或直言或暗示的向沈瑶说起这事时,沈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给个确切的答案,反而极力掇窜沈辽尽快成亲生子,以继承沈家香火。
而沈辽也就此事询问过兄长沈遘的意思,可是沈遘的来信却说,这事应该按照沈瑶的心意行事,让他不要操心理会,而是把精力放在科举之中,早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连沈遘都不支持自己的决定,这让沈辽很是苦恼。
考虑许久之后,沈辽最终决定按照自己的本心行事,才有今日之宴,明为宴客,暗地里却在为自己挑选姐夫,不过,也可以从此看得出来,沈辽还是不够成熟,因为他根本没了解清楚逃瑶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却请了帮自己看得顺眼,性格和自己差不多的士子前来,这样已己度人,也预示了此事的最后结果肯定不会如他所愿。
而且沈辽的挑择根本没有什么具体标准,只是凭着自己的好恶,看似举杯独酌,其实是在观察众人的表现,心裏默默评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