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起,微风拂晓,三十里西湖边上,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场面,由于在上开湖奏折之时,已经开始筹备前期工作,所以当钱粮到位,只要一声令下,短短一两日功夫,州衙就能集中起数万民夫。
这些民夫工匠,是从杭州各县乡镇抽调而来,人多事杂,也再次考验杭州官吏的组织协调能力,还好之前安置灾民已经有一定的经验,况且负责此事的是范仲淹,曾经指挥过十几万军民,区区几万民夫而已,自然不成任何问题。
无须招集官吏商讨,墨笔一挥,签发几道文书下去,一切安排妥当,几万人就井然有序的分佈在西湖岸边,如今万事准备就绪,就等与河道官员协商之后,开闸放水。
为了防止苦咸江潮浸入西湖,以前就有官员特意修大小二道堰堤以阻隔潮水,保持城区河水清澈,但是在真宗时期,却有官员不明白前人的意图,擅自拆毁堰门,以图舟楫商船通行便利,导致带来运河年年淤堵的无穷后患。
后来那个官员当然受到责罚,堰堤也重新修复,不过为防止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朝廷特意下令,堰门交由河道官员接管,地方官员若要开湖泄水,还须与之协商一致,以免将来的地方官员因不知本末而擅加变改,使得旧患复发。
然则有朝廷下发的公文为证,开湖泄水就变得十分简单,况且河道官员更是没有胆量敢刁难范仲淹,接到命令后,非常配合的吊起闸门,湖水以肉眼能分辨的速度倾泄而出,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西湖水面减去小半,露出厚积的淤泥水草。
就在西湖南岸,见此情形,范仲淹稍微示意,旁边待命已久的十几个兵丁,立刻骑马分成两路,一左一右奔疾而去,留下一路尘烟。
“太守有令,即刻动工开湖。”兵丁呼叫的声音由近渐远,慢慢的消失在风中,聚集在西湖岸边的民夫闻令,也不用旁边的衙役催促,纷纷带着工具走入湖内,除草挖泥起来。
古代农民辛劳苦累并不是空话,平日种田耕作之余,还要负担起官衙徭役,一年到头根本没有几日得以轻闲下来,但也正是如此,他们的韧性也是难以想象的,旱灾稍缓,有些人才回到家中,还未来得及收拾残局,就接到官衙征令,就算心中有怨,也只能急忙赶来。
不过当他们知道怎么回事时,心中那些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因为这回疏浚西湖并不属于无偿的徭役劳作,不仅有钱粮可拿,而且对于家住杭州城附近的百姓来说,更是有着双重的惊喜。
要疏浚西湖,要解决两大难题,第一是治湖需要大笔资金,不过现在已经解决,第二是挖掘出来的大量淤泥该如何安放,毕竟西湖有三十里宽阔,粗略估算,挖出来的淤泥能将杭州城覆盖一层。
放在城里肯定不合适,放置城外也容易阻塞道路,不过经过权衡,就近安放是必然的选择,如果是现代,用几辆卡车运出城外就行,再远也不是问题,可是在古代,民间的交通工具还是以手推居多,若是路途遥远,成本就会提高,况且时间也来不及,毕竟挖泥永远比运泥简单。
问题在于,城外道路四通八达,商客来自五湖四海,放在那里,肯定造成过往商客的不便,而城里的百姓每日也要进出,更不可能答应这样安放,所以淤泥的处理也就成了令人头痛的问题。
不过显然范仲淹早有成算,未等楚质拿出自己的方案,就已经解决问题,在他想来,湖中淤泥可作为农田的肥料,可以运到城外田地铺放,毕竟疏浚西湖,也损害了部分百姓的利益,这样做也算是一种补偿。
楚质对此自然无话可说,本还想建言造一条长堤的,看来也只能等以后再说了,反正湖中淤泥那么多,就算将城外农田全部铺盖也应该绰绰有余,主要是身边官吏太多,楚质不想出这个风头。
“太守,下官记得,在白堤附近,有许多低洼之地,不如令人将所挖淤泥移置那处,待春暖花开之际,又可得数顷良田。”有人举一反三说道,既然能挖泥造湖,当然也可以合理开发利用低洼地带。
“如此甚好。”范仲淹微微点头,忽然说道:“楚知县,此次开湖,着实是毁了不少百姓的田地,你这几日有空的话,不妨前去探明情况,待西湖疏浚完毕,再加以补偿他们吧。”
其实在筹备开湖之时,楚质已经弄了个调查,了解清楚若是要疏浚西湖,会触动到谁的利益,富绅豪宅那是肯定的了,毕竟这些宅院就建在西湖边上,要是动工,自然会弄得他们家宅不宁,还有就是一些百姓见到城外湖岸土壤肥沃,就在那里开垦田地,种植各类作物。
富绅不用说,宅院多的是,住哪不是住,无论搬拆,对于他们都是小问题,特别是在拿到免税勘合的情况下,根本不用范仲淹派人前来协商,就主动搬走,但是对于一些百姓来说,田地是他们的根本,肯定不愿意舍弃,然而,官与民对立,就像胳膊拧不过大腿,永远只有百姓屈服的份。
对此,范仲淹当然是补偿他们一定的钱粮,但是深知百姓艰苦,他不认为区区的钱粮就能够弥补百姓的损失。
“下官谨记。”楚质拱手说道,让某些人心裏很不是滋味,不是办此事有好处,而是觉得范仲淹有事就吩咐楚质,这是何等的信任。
施工第一日,杭州官吏陪着范仲淹的脚步,围绕着诺大的西湖转了好几圈,开始的时候总是有些新鲜的感觉,但是走了半日,某些人就觉汗如雨下,腿脚发麻肿痛,走起路来就像针扎一样。
有心停下歇息片刻,可是范仲淹不停却的走着,一点劳累休息的意思都没有,有时兴致来了,还亲自下湖挖几筐淤泥,上有所好,下岂敢不从焉,顶头上司都动手了,旁边官吏谁敢站着看戏,只能跟随着纷纷挥舞着铲锄。
可怜有些人,自当官以来,哪里还会做这种粗贱的活计,倒也不至于连铲锄也不会拿,只是挥舞的时候力道把握不准,重心不稳,跌滑于泥中,出尽了洋相,还好楚质固然五谷不分,但四体还是比较勤劳的,挖掘泥土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不仅是他,有几个官员对这种事情好像也不陌生,锄铲使得圆转如意,一看就知道是熟手,见此情形,范仲淹心中暗暗点头,自然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