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空缺,原因很多,不能怪到他们头上,可是身为朝廷宰执,却是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不然皇帝要这班臣子做什么,难道还嫌弃朝廷养的闲人不够多啊。
而那些大臣,自己也有这个觉悟,没有觉悟也是不行,底下有很多言官御史盯着,稍有懈怠,如潮般的劾言奔涌而来,压力却也不小。
就以文彦博为例,成为首相的两三年间,却悄悄地把国家的冗兵、冗费的事情解决了不少,他和枢密使庞籍商量之后,建议在陕西裁军,凡年龄在五十岁以上,或自愿归农的,都可以回家,这样朝廷可以节约军饷,民间也有人种地,可谓是双赢的局面。
然而有许多人表示反对,觉得士兵解甲归田之后,一但生活不如意,容易起来造反,但是在文彦博与庞籍努力下,甚至乎以身家性命担保,勉强减裁了几万士兵,每年为朝廷节约二百多万贯军费,仅从这点来说,两人办成了范仲淹没能办到的事情。
可惜,知谏官员仿佛集体失明视的,对此视若无睹,弹劾文彦博由张妃推荐为相,执政以来,独专大权,彻底把持了朝政,让百官敢怒不敢言,所以要罢免,骂得最猛的就是那真御史唐介,现在已经被贬到英州去了。
当然,不可避免的,文彦博也因而罢相,而接任他宰相位置的,就是庞籍,也就是民间传说中的庞太师,又是类似潘美似的人物,一个被冤枉的名臣。
当然,这个时候的庞籍,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被人糟蹋成什么模样,秉着小心谨慎,尽忠尽职的原则,开口说道:“陛下,此事是否已经查实?”
国家大事,不同儿戏,不是说是就是的,特别是像这种重要事情,没有经过查实验证,就是几个宰执相信,也不能草率公布,免得若有错漏,让天下人笑话。
“朕已核查,一切属实。”赵祯笑道,心情舒畅,连脸上笑容比往日浓郁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臣恭请陛下召集百官,共商此事。”庞籍说道,事关重大,就是身为宰相,几人也不敢专权独行。
“就依庞卿之言。”赵祯微笑点头,显然也是有这个意思,只是先提前与几个宰执打个招呼,免得他们到时不知如何反应。
皇帝宣诏,很快,文武百官,从遍布皇城中各个角落的官署内急忙而出,慌急却井然有序,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大事,使得散朝之后,天子还急召百官觐见,莫不是西夏又开战端,或者是辽国蠢蠢欲动。
片刻,文武百官列队而入,整齐待立崇政殿内,见到赵祯驾临,连忙齐呼施礼,当知道什么事情之后,百官顿时沸腾起来,盐利丰厚,天下皆知,不然朝廷也不会几度改革盐法,为的就是增加国库收入,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效果甚微。
如今却有一个轻快简易,且成本低廉的方法,能源源不断的生产出盐来,只要有几分理智,谁能看不出其中的好处。
当然,新事物的诞生总是要经历由曲折再到光明的过程,有些官员自是不相信天下有这等奇事,就在眼前摆有无数的证据,依然半信半疑,但这并不妨碍其他官员,兴致勃勃的讨论应该在哪些州县修建盐田。
既然决策已经定了下来,而且好处显而易见,百官自然拥护,但是实施的工作却有些庞大、繁琐,不是一两天就能制订完成的,不过,像这种具体细致的事情,自然会有各个官署的文书、吏员负责,那些大臣只要敲定大方向就可,其余时间,就是与皇帝畅想,政令推行天下之后,未来是多么的美好。
说句有些阴暗的猜测,或许有些官员就是这样想的,国库的钱还不是自己的,自然希望它越丰裕越好,反正迟早会落到自己口袋里。
连续几日,百官心情愉悦,就连一向对人不对事的言官御史似乎也受到感染,参人的奏折也少进了几本,每个有都在研究地理,考虑应该在哪些州县开辟盐田比较合适,然而,他们似乎忽略,或者是故意忽略了一件事情,作为此事的功臣,就是提供盐田修筑方法的楚质,却没有人提及,百官仿佛已经将其遗忘。
也不尽然,不提与楚质关系亲密的官员朋友,就是皇后曹怡,也为了此事,专门找到了皇帝赵祯,自然不是为讨个说法,而是委婉提醒赵祯,莫要忘记有功于朝廷的某人。
“授宣德郎、试大理评事,权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兼知钱塘县事。”
这是赵祯的回答,宣德郎是文散官名称,正七品,比从八品知县高三级,大理评事是楚质原有职位,没有改变,意味着能多拿一份俸禄,而权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才是差遣,实职,地方更是不远,宁海军就驻扎在杭州。
同时还兼任钱塘知县一职,充分说明楚质升官了,而且还是连升三级,拿四份薪俸,却只须做一份工作,兼任知县,那也就说明判官厅公事相当于荣誉式的加官,毕竟军中事宜自然有都总管之类的武官负责。
按理来说,这样的赏赐也不算微薄,相当于人家奋斗五六年,而且未必能得的成果,然而,楚质提供的晒盐方法,每年至少为朝廷增加几百万贯的岁入,大大缓解赤字问题,这么功劳可是不轻啊。
再者,抛开功赏罪罚的铁律,想一想楚质的背景,曹家的女婿,与张尧佐一样,也是外戚,凭什么他可以从一个小推官,直接升为三司使,就算如今卸任,但是依然身兼四使职务,官高权厚,而楚质,就是立了大功,却还是七品小官,连穿绯袍的资格都没有,难免会让人觉得,在皇帝心目中,功勋之后的曹家真的不如一个张贵妃重要。
“皇后觉得如何?”赵祯问道,相信她的聪惠,应该明白自己的打算。
良久,曹怡缓缓摇头,轻声说道:“官家赏赐太过,怕他难以承受。”
目光掠过一抹欣然,赵祯笑道:“功赏究过,这是他应得的。”
“福泽过厚,未必是好事。”曹怡说道:“若是官家信得过臣妾,不如就将封赏楚质之事交予臣妾处理吧。”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向朕提出,何必作惹人诽议之举。”赵祯说道,却是为她考虑。
“授承直郎、试大理评事,加官上骑都尉,入值集贤校理。”
这是曹怡的提议,承直郎,正六品文散官,大理评事,虚职,上骑都尉相对好些,是勋官,授给有功官员的一种荣誉称号,只有品级而已,还是虚职,而集贤校理也是如此,虽然是中书省的属官,作用只是积历官阶,并没有实际意义。
然而,集贤校理的职位也不简单,北宋初年,设史馆、昭文馆、集贤院,合称三馆,掌修史、藏书、校书,承唐代文馆旧制而总称崇文院,在此基础上增设秘阁,故通称馆阁,虽然是宋朝图书文献管理机构,但是还有一个重要职能,就是为国储才。
有人曾经做过统计,宋朝的名臣贤相十常八九是馆阁出身,从这可以看出,聚书、校书并非设馆阁的最终目标,而储才育才乃是旨意真正所在,馆阁既是高级人才的储备库,又是官员晋升的捷径和平台。
也就是说,如果楚质能进入集贤院,可以参加朝廷各种典礼,熟悉典章制章,间接参与了朝廷政事,能为日后担当重任作准备,再加上几个散官,这简直就是平步青云,看来,曹怡如此提议,也是存了私心。
果然,赵祯脸色微变,皱眉说道:“莫不是那楚质惹皇后生气了,要如此惩治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