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日被炉上放着一个四角形的小钟表。坐在屋子角落的明广是看不到指针的。原本睡着的阿满突然起来,打着呵欠按下了钟表上方的按钮。钟表机械的声音表明,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二分。对于看不见的她来说,没有能够用声音告知时间的钟表的话相当麻烦。冬天的太阳已经落下,不管是家中还是窗外,都变得一团昏暗。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家的后面。距离窗户不远处的站台处的明亮的白炽灯光会从窗户淡淡地透入家中。因为这,明广坐的地方也被微弱的光芒所笼罩。阿满一整天都窝在被炉里,但她并没有使用暖炉,所以屋里并不暖和,一旁的明广也感到些许寒意。不过密闭的屋子里因为有着两人份的体温而不至于太过寒冷。即使是这样也比在外面强得多吧,明广安慰着自己。阿满呆在被炉里一动不动,即使日落西山也没有要打开电灯的意思。不过稍稍考虑下也能想到其实她不需要电灯。在黑暗当中,传来阿满站起来的气息。她突然间将起居室里的日光灯点亮。周围变得明亮起来,只见阿满站在墙边,手指还放在开关上,随后她向着厨房走去。虽说开灯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但她在晚上一定会打开灯。明广不能理解她特意打开电灯的意图。或许是在告诉周围的人“我在家里哦”,也可能是在警告小偷,也或许只是一种习惯吧。灯泡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换过了,灯光非常微弱。光中还混杂着黄色的成分,被照耀着的物体们都显得很模糊,就好像溶入了空气中一样,软绵绵的。万一灯泡坏了怎么办呢,她会不会发现呢?该不会每晚继续按下点不亮的日光灯开关吧,明广想象着。突然,厨房响起玻璃被打碎的声音。明广不禁抬起头,向着走廊那面望去。他想,阿满可能把玻璃杯什么的掉到地上弄碎了吧。他望向厨房地板上的两只赤裸的脚,看到她在那里呆呆地站着。这与他之前在玄关看到的一样,都没有穿袜子。而在脚的周围,就是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明广强忍着,不让自己站起身来。想想就知道,失明的她想要避开碎片走路该有多么困难。但是又不能上去帮忙。阿满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首先用双手试探着周围,在保证手不被划伤的情况下探查着周围的状况。她将碎片一片一片地拿开,然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前进到厨房的一角,用脚尖试探着周围。在那里放着一双古旧的拖鞋。她用脚尖找到拖鞋,随后便穿上。她一般好像是不穿拖鞋的,或许就是为了这种时候专门预备的吧。她用手拿着扫帚站着,开始扫起了散落一地的碎片。明广松了一口气,她用扫帚收集脚边碎片的动作非常熟练,看起来也没有受伤。这位叫做本间阿满的女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明广考虑着。他对于她几乎一无所知。她似乎是一人独居,是没有任何家人呢,还是不与家人一起居住呢?但是,家人住在别的地方这种说法好像不可能成立。因为她是视觉障碍者,如果有家人的话,比起分开住的远远的,住近一些对她的生活进行援助好像才是应当的事情回想起他在这几天观察到的她的生活,明广更是觉得她其实没有一定要住在这里的理由。她大概是大学生,可能已经毕业了。但是她并没有去任何地方的学校,也没有去工作。只是每天躺在家里睡大觉。她每天都进行洗衣服、做饭、扫除之类的工作。对于眼看不见的人用菜刀切菜,用火做饭这件事,明广总是心有余悸。但是他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全盲的人照样可以做油炸天妇罗,这或许就是熟能生巧吧。但是,在做家事以外的时间里,她就像开关被关上了一样,在榻榻米上虚脱地躺着。这叫什么生活啊!还有,她是从哪里得到生活的必需费用的呢?她拿着簸箕,将扫成一堆的玻璃碎片用扫帚扫进去。“侵入”这个家已经五天了,明广没想过要踏出这房子一步。大部分时间都呆坐在起居室里。她只有晚上才在二楼睡觉,这时明广就从起居室中出来在一楼转悠,吃点东西,如厕甚至洗澡。他每天都会吃一点放在冰箱里的东西。在面包上抹上果酱送到口中。切好的西红柿放在保鲜盒里,他便会抓起一小块吃掉。如果吃得太多的话,阿满可能就很容易察觉到食物的减少了。他也会将盒装牛奶倒到杯子里喝掉。喝完再将杯子洗干净并弄干。在这期间,明广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她突然从楼梯上现身走下来。最初来这个家的那天晚上,他曾经到起居室旁边好像没有人住的房间里看过。他打开壁橱,看到叠得好好的被褥。如此说来,呆在没有取暖设备的屋子里睡觉可能是会冻死的吧。但万一她突然出现,那自己擅自打开的暖炉,就会让她觉得不自然。况且他也没有在她起床之前就起来的自信。若是铺起被褥睡觉,那么她突然出现的话是没有将被褥从榻榻米上整理好的时间的。所以他干脆将橱柜中男性的衣服套在身上睡觉。他套上颜色并不鲜亮的毛衣,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谁的衣服。在橱柜里,还有着西装和领带。他推测这可能是她的父亲,这个人现在究竟在哪儿呢?于是他再次进入那个房间探寻着,六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有着花色单调的木桌和书橱。书橱里并排放着经济学的书。上面还有一个相框。上面有一个看起来像小学生的少女,以及另一位看起来像她父亲的人。少女看起来与现在的阿满颇有几分相似。好像是运动会时候的照片,因为少女穿着体操服。两个人都对着照相机开心地笑着。还是孩子的她,将视线投向相机的镜头,这说明在那时候她还是能看见的。明广回到起居室的一角,背靠着墙壁准备睡觉。昨天白天,玄关的门铃响起了。明广感到忐忑不安,万一有人进来的话,自己就要从厨房的后门那里出去,或者是藏在起居室旁边的房间里。他在厨房里竖起耳朵听着,客人是女性,好像是捡到了被风刮跑的洗完的衣服。她与阿满说了一会话之后,就回去了。那天晚上,明广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到最低。阿满对日常的新闻并不感兴趣,她打开电视的时候也屈指可数。因为她眼睛看不见,所以电视机对她来说和收音机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屋子里保持沉寂的时间却相当长,起居室里也没有可以放送音乐的设施,但或许在二楼她的房间里有音响也说不定呢。明广倒也不是经常看电视,但是却喜欢看一个深夜放送的甚至称不上一个节目的环境映像。明广拨到那个台,将音量调低。如果不是紧靠着电视机坐着的话,那么甚至连外面的风声都会将电视声掩盖过去。电视机也慢慢开始发热,这只是非常微弱的热源,不可能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温暖。但是对于紧贴在电视机旁边的明广来说,与其称其为电视机,不如说这是一部能说话的暖气。昨天,从早晨开始阿满就穿上外出的衣服,一副马上就要出门的样子。明广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玄关处的门铃一响她就出去了。明广并没有去外面确认,但是从玄关处听到一个不是阿满的女性的声音,或许是她的朋友吧。阿满不在家的时候,明广也可以将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如果她能够更加频繁地出门的话,想必明广会过的更加愉快吧。视觉障碍者都是拄着白色的手杖出行的。这种知识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自己的脑海中的呢?或许是小学的时候,在哪门课上学到的吧。她也会拄着白杖到外面去吗?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到她到外面去,顶多是拿着洗好的衣服从厨房的后门那里出去。除此之外,就仅仅是扔垃圾的时候,或者是取邮件的时候才稍稍出去一下——但这也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完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只要能够熟练地运用白杖探路的话也是可以在外面散步的。所以说视觉障碍者频繁地出行也不成问题。但现在的情况与明广所想的可以说是相去甚远。虽说在阿满外出的时候,明广可以在家里自由地活动。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坐在起居室的一角,望着窗外的站台。在这个如同空巢一般的家里来回走是明广并不乐意做的事情。因为在别人的家里总不能太过随便——他自己这么认为。但是,打开架子上的小东西自己都会在意,这让人很不舒服。因此他决定,在有太阳的时候都要呆在起居室里一动不动。虽然不应该太过频繁地观察她,而且更不应该对她了解太多。明广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他只想暂时躲在这个家里一段时间。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故,扰乱她的正常生活。即使是窥探人家的生活,也应该在最小限度之内。这是一个擅自闯入别人家里的人应有的礼仪。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印刷公司听到的松永说的那些要跟在明广后面,窥探他的生活的话。他提议用摄像机偷偷录明广的一举一动。听到这样的话明广当然无法一笑了之。从那以后,不管是走路的〔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