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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书南出殡那天, 玉春明快马加鞭从鸿州赶了过来。
他一路风尘, 日夜兼程,却只来得及看到早已入山的仪仗队举着的白幡。
至下午, 休整一番的玉春明才进宫见到季长芳。
“臣,鸿州知州玉春明拜见皇子千岁。”
季长芳让翘威把他扶起来, 一见他抬头,看到他脸上蓄起的长须,想笑, 又笑不出来。
她索性起身,走到玉春明身前,用指甲勾出一缕他鬓边的白发:“舅舅, 您也老了啊。”
玉春明躬着身子不敢动作, 听到这句话, 一股无奈从他心中怅然而生, “是啊, 臣还记得初见殿下时, 您只是个小孩子。如今, 已经比臣还高了。”
季长芳的眼神偏了偏, “孤也记得, 舅舅说过,你住在主家的时候, 很喜欢母亲和姑母。”
玉春明身体一僵。
“殿下——”他扯着嘶哑的喉咙, 突然曲腿往地上一跪, “求您救救玉氏。”
他扯着季长芳的衣摆, 悲伤得不能自已,“求您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救救玉氏吧。”
玉书南说,希望她的死,能给玉氏敲个警钟。
末了,居然也只有玉春明看懂了。
季长芳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很可笑。
她拉开自己的衣服,往后一退,抱着双臂半蹲在玉春明跟前,装傻道:“舅舅何出此言,玉氏怎么了吗?”
玉春明摇头,拿袖子掩着半张脸,哭得气都喘不上:“臣,臣……”
季长芳听他鼻子似乎堵上了,转眼吩咐翘威:“拿个鼻烟壶给舅老爷。”
翘威连忙去找。
玉春明接了鼻烟壶,通了气后,才说出完整的话:
“殿下,臣今日所说之话,句句真心。”
“臣家中春天新盖了所园子。因今年天气太热,从初夏开始,便时不时地去园中小住避暑。臣有一小儿,今年四岁。有一天,小儿突然问起臣士族为何物来。臣以为是小儿开窍,知道要学,给其解释一番后,他居然问:那我们家可是士族?”
“臣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事后想起来,害怕不已。臣越想越不对劲,就亲自去丈量了一遍园子的大小,发现比《赵法》中贵族用地的规定数额大了一半,都快超过豪族了!臣心里清楚,虽然被统称作士族,可士族,豪族,与贵族之间的距离天差地别。臣以前一直以为,在外人看来,玉氏就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可究竟是何时,连家里的小儿都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士族?逾矩而不尊仪制,这件事若是落到御史耳边,就算玉氏有万贯家财,也不够他们一本参啊!”
“臣刚开始以为只有自家是这样,后来去别的兄弟府上看过,发觉他们的用度摆设比之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臣回到家细想,想兄弟姐妹们,想京中的阁老大人,又想起曾经在殿下您面前放过的那些狂言,只觉得五雷轰顶。”
“臣曾经是那般轻狂,自傲,愚蠢,放肆——殿下当时是怎样看待臣的呢?臣当时只想殿下能有个好前程,完全没有想过要动国之根本。”
玉春明说到后面,又是一通大哭,“若是以前,臣根本想不通娘娘为什么要自裁。可放在现在,臣对娘娘的所作所为,一切了然于心。娘娘都是为了吾等这群不争气的兄弟啊!”
季长芳的心并没有因为他的眼泪而软上半分,“若只是舅舅们有异心,便也罢了。玉家如今的情形,舅舅当真只觉得是自己行为不端,失状无礼吗?”
玉春明不忍,难过的别开头,他明显是知道的:“殿下,臣,臣是儿子,怎好去论父母的功过?”
“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三岁小儿都能背出来的《弟子规》,舅舅是没读过?”季长芳沉声道:“你不敢说,就只是愚孝!”
玉春明无法,只好伏在地上磕头求到:“求殿下劝劝阁老,留玉氏一条活路吧。只要不是很严重的事,相信只要是殿下您开口,他一定会……”
“舅舅为何觉得阁老会听孤的话?”季长芳抓起玉春明的衣领把他的头提起来,冷笑道:“您以为,母亲就没有劝过他吗?”
周瑜打黄盖,也要黄盖肯挨,周瑜才好下手啊。
玉春明哑然。
他一个从内部窥见腐烂的人,对玉氏如今的情况了如指掌。怎会不知玉氏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他只是,心存妄想。
“您就算是为了皇后娘娘……”
“祖父并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可以说,正是由于玉珉的一次次哄骗,对【生】了无希望的玉书南才做出这等极端的举动。
季长芳现在很恨他。
同时,她也对玉春明很失望。
她起身,长叹了一口气,“孤以为今日,舅舅是做好壮士断腕的心理准备,才来同孤说这些的。”
“既做不到,那么你真正应该求的人,是皇帝才是。”
玉春明还将争辩什么,史官曹钦从门外进来了。
他一见玉春明跪在地上,一幅有故事的样子,双手立马发痒,想抓起笔写点什么。
季长芳当时转过头,也不愿开口。
玉春明抬头瞟了一眼曹钦,认出他身上只有史官能穿的黑色红边官服,腰上还束着玉带,只得作罢,灰溜溜的出了问章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