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庭死谏(2 / 2)

秋明几伸手抓住蒋书,压低声音道:“三十五岁又如何?三十五岁才出仕的人大把皆是。蒋书,你别做傻事,留得青山在……”

“青山亦不容我!”蒋书挥开她,疯狂的直往前冲,“皇上,臣赤胆忠心并不输任何人,臣输的,也只是出身差了一些啊——”

在童宪挡在季长芳身前时,在群臣慌乱的往后退时,在麒麟卫上前奔来准备拿下他时,蒋书一头撞在了大殿的雕龙柱上。

献血顿时喷涌,溅得四处都是。

季长芳被童宪往后推得一时站不稳,跌坐在了长椅上。

上泽元年八月,从政殿上,前新科状元蒋书,触柱身亡。

第一个反应过来并前去查看蒋书生死的人是杜沣,他抱起蒋书的脑袋,伸手捂住他头顶汩汩留着鲜血的伤口,看着他瞪得大大的眼睛,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来人啊,救命啊,他还活着,他还有救……”

今日当值的麒麟卫首领正是罗郇,他收了刀,扒开杜沣的手看了看后,起身朝季长芳禀告:“皇上,人没了。”

“你胡说!”杜沣开口便是大哭,他托着蒋书的尸身往前爬了两步,朝季长芳说道:“皇上,蒋书他这辈子什么坏事儿也没做,他就算失了神智,也认得孔相。昨日臣遇见他时,他就在贡院里修补先贤的画像……就算他不是治世之才,他别处的才华亦可绽放光芒啊!”

“逆子,你怎敢问责皇上?”杜岩松一心想把杜沣拉离漩涡,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杜沉在他的示意下连忙上前,想把杜沣拉回来。

上前来处置蒋书尸体的麒麟卫拦住了他。

杜岩松忙示意杜沉退下。

他再回头时,眼睛全在长子身上。

玉珉借此机会以袖拂泪,哭着跪下,“皇上,诸位大人!科举选出来的不一定是治世之才,也有文坛高学啊!只因为没了科举,寒门学子连才华都无人问津,这难道不才是最可悲的是吗?蒋书就算能力不行,也经不住重压,可用人向来是朝廷,是吏部的事,这与他从来就没有关系!现在好好的人没了,他还这么年轻……他是被世情寒了心啊诸位大人,且想想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同他一般吧!”

现场的情况已经隐隐控制不住了,蒋书的行为加上玉珉的煽动,已经有几个寒门官员哭了起来。

兔死狐悲啊!

蒋书的尸身被搬走,杜沣也被拖着强迫远离,他没有反抗,只是望着双手上沾染的鲜血失神。

杜岩松放在他身上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

陈熹这时再度趁秋明几不注意溜上前跪下哀嚎道:“皇上,臣要不是运气好,今日下场只怕如蒋状元如出一辙!”

秋明几当时简直就想一脚踹上去,“陈熹,还不退下!”

“秋明几,你看你选的侍郎!”气到脸颊变色的商坤现在不得不怀疑秋明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了,赵勐却不管,直接伸手指着陈熹骂到:“陈熹,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给你的底气在此霍乱人心!”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辩驳他:“大人您高高在上,自然不会顾全下官的死活。我寒门之苦,几人得知?皇上,臣恭请您,重开科举!”

季长芳一抬头,就又见大殿尾处有一位官员一头撞在了盘龙柱上。

那一块地方的官员都被吓得挤到了一边。

季盈伸手摸了摸被溅到他脸上的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婴拉开。

程旸掐着程婧的手提点她:“别说话,现在不能说话,知道吗?”

程婧胡乱的点了两下头,她看着高位上坐着的季长芳,亦是拽着双拳在忍耐。

今天这出戏,是大臣们几方势力的博弈。

今日画院当值的赵萦已经有些拿不稳笔了,她听到好多人的声音在她脑中嗡嗡作响:

“这是……”

“是工部的刘郎中啊!”

“他前些日才抱了长孙,怎么就……”

“这是对朝廷有多失望啊!”

“怎么就想不开了?这事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种想法!

赵萦也突然之前气得血气上涌,高声说了一句:“遇到什么事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赵国如何能变好?”

她再想说,旁边的曹家兄弟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玉珉低下头,听着这些故意被大声的议论,实在是压不住疯狂翘起的嘴脸。

看到了他这个表情,赵勐实在是忍不住,被刺激得说出了这辈子最没脑子的一句气话:“都安静!闹哄哄的,成何体统?不过是一个工部的郎中,还不够死谏的资格!”

杜沣突然抬起头说道:“那再加一个礼部侍郎,可够?”

听到大哥开口的杜沉只是眨了眨眼,就看到杜沣起身一头撞在了刚才蒋书撞死的盘龙柱上。

杜岩松当时就站不住摔在了地上。

“皇上,求您了——”

季长芳看到杜沣的身体翻过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只觉得身体里的鲜血都要凝固了。

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杜岩松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张大着嘴,四肢触地爬到杜沣身前,只至抱住他的身体才得以嚎出声:“儿,儿啊——”

杜沣颤了一下,有些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父,父亲,对不起,其实我,我就算想活了……”

也活不了多久。

让杜岩松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是他不孝,可这大概是他在油尽灯枯之前,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杜岩松听不进去,只抱着他大哭道:“沣儿,我的沣儿啊!”

吓得全身无力的杜沉也爬过来,他只觉得自己都喘不上气了,“大哥,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杜沣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只见嘴动而无声。

他说:“好好的照顾父亲,然后跟着皇上……”

杜沉当时就懂了,但他也更加不能接受:“大哥,大哥,不要……大哥!”

杜沣只笑,这么些年,一直都是父亲和弟弟在照顾他,就算是至亲,他也该报答一二了。

玉珉野心勃勃,寒门到他手里估计就跟杜家没什么关系了,届时,那些政敌会怎样拿捏杜家呢?

所以杜沣用自己的命,给杜家谋了个未来——这是他知道玉珉今日将会拿科举向士族发难,一早就决定的。

只要杜沉以后紧跟着皇帝,那么皇帝就能是杜家的靠山!

他透过缝隙,看着季长芳。

他不会看错的,皇帝嘴硬心软,是一个多情人。

“父亲,我再也不喝酒了。”

带着释然,杜沣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听得他最后一句话,杜岩松痛哭的悲鸣:“我的儿啊!”

上泽元年八月,从政殿上,礼部左侍郎杜沣,触柱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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