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朝议结束后,李交回到城中的住处。
“官人回来啦。”一个长相秀美的安南女子笑吟吟的迎上前来。这女子是陈晃赏赐给他做妾的宫女,名叫阮姬,是李朝宗室后裔。
李朝被陈氏篡夺后,男性近支宗室被陈氏屠戮一空,女性和远支宗室全部改姓为阮。所以,后世的安南第一大姓阮姓,其实应该是李姓。
阮姬温柔的帮李交脱下官服,换上一件宽松的蓝色燕居越服。
由于安南在宋初才从中原王朝独立出去,之前千余年一直是中原王朝的直属郡县(北属时代),所以越服就是汉服,而且是隋唐汉服,典雅华美,与后世的“奥黛”完全不同。
安南越服(汉服)的断层,和中原汉服断层的原因相似,都是因为满清入主中原。在清朝的压力下,安南千余年的汉服传统,逐渐满化,演变为后世的越南国服“奥黛”。
安南汉服和奥黛的关系,就像中原汉服和旗袍的关系。
“好了,你下去吧。”李交换了燕居汉服,对阮姬淡淡说道。
刚开始,李交还以为阮姬是安南王派来监视自己的。可很快他就试探出,此女并没有肩负监视之意,这说明,他已经取得安南君臣的信任。
不过,李交还是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虽然两人已经圆房,但似乎李交只把她当做一个并不宠爱的妾室,对她比较冷淡。
李交不能和她太亲密,不然,很多事情就不方便背着她了。
阮姬见李交仍然一如既往的冷淡,心中有点黯然。但还是为李交端茶倒水,亲自下厨做饭。
李交进了书房,关上房门,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就出来吩咐一个越南奴仆道:“去咱的商行,让王朝奉来见我,报上月的账目!”
“诺!”越南奴仆听到家主吩咐,一溜烟的出门去李交开在东城的商行。
作为崔秀宁的首批学生之一,李交和李雍李扬等人平辈,早就是个业务老练、独当一面的特务头子。
所以,李交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带了一个商队来的。这商队中的几个管事,全部是特务。他们平时只做生意打掩护,需要时才协助李交办差。
来安南潜伏几个月了,李交不但官儿做的有滋有味儿,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是个混得很好的“宋朝遗民”。当然,安南人谁也不知道,生意其实根本不是他的。
没过多久,商社中的王朝奉,就带着算盘和账目,登门来拜见东主。
“姬夫人。”王朝奉一进门刚好在院中遇见阮姬,立刻陪笑着打招呼。
“王朝奉来报账么?官人在书房,你自去罢。”阮姬客套的点头致意,完全没有多想。这王朝奉是官人的商社总管,时不时就要上门汇报的。
王朝奉其实也是个年轻人,他熟门熟路的来到后院李交的书房外,敲门道:“东主,小人是王裕。”
李交打开门,“进来吧。”
等房门一关上,王裕立刻行礼小声道:“属下见过司局使!”
特察局总部的司局使,是崔秀宁兼任,并未任命他人。而各地分局的主官,也叫司局使。李交在唐国的官职,正式名称是:唐国特察局驻安南等地分局司局使,挂司马军衔。
安插在安南、占城、哀牢的几十个骨干特务,以及大量眼线,都在李交掌握之中。
而王裕,则是副使。他是崔秀宁第二批学生,挂都统军衔,在特察局也算资深老特务了。
“免礼,副使坐吧。”李交让王裕坐下来。
李交将安南朝堂上的事情小声说了一遍,就提出了要求。
“派人将消息送到海东,如今战事已开,每半月就要传回一次消息,务必让君上和夫人知晓战事进展。”李交说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王裕真的开始报账,就啪啦啪啦打起算盘,连门外都能听见算盘声。
李交也真正拿起账本查看。
生意当然是掩护。可既然要拿生意做掩护,那么就必须真正有生意在做,这才是最好的掩护。
不久之后,王裕就挟着算盘和账本,出了书房,离开李交的住处。
“哈哈,李老弟,你做着礼部员外郎的清贵官儿,却还有生意在做,真令为兄羡慕啊!”李交一出书法,就看见一个登门的熟人:赵忠。
赵忠是宋将,麾下五千宋军,如今是昭文王陈日燏麾下几员大将之一。
历史上,安南抗元之战中,赵忠所部竖起大宋战旗,悍不畏死,以哀师之锐,奋击元军,勇猛如虎。元军看见宋军战旗,还以为宋朝已经成功复国,大惊失色,元军中的汉兵顿时大乱,导致元军大败。
可以说,元军第二次征越失败,赵忠统领的宋朝残军都起了很大作用。
李交来到安南后,得知赵忠的身份,就刻意结交。而赵忠得知李交也是“宋人”,还是爪哇朝廷的使者,立刻心生亲近,两人很快就称兄道弟,成为好友。
李交在客厅请赵忠坐下,两人照例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下了一盘棋后,李交就把棋子一推,说道:“赵兄今日是来辞行的吧?”
赵忠点头:“正是前来和贤弟辞行。鞑子估计已经过了延津渡,快要到红河了。今天夜里,为兄就要随昭文王开拔,绕道京东路,去越北谅山,断元寇北归之路。”
谅山是中原大军进出安南的必经之路。按照元军的战略情报,元军是要占领越京升龙府,以及整个红河平地(红河三角洲平原),然后吸引越军在平地开阔处决战,发挥骑兵优势。
所以,骄横的元军,并没有分兵留守谅山锁钥,维持退路通畅的计划。唆都只想一路南下烧杀抢掠,大肆破坏,逼得越军聚集起来在平原决战。
历史上,越军的确在平原上和元军打过几仗,却完全不是对手,损失很大,只好分散兵力,利用雨林山地,骚扰元军,整整拖了半年,才打败筋疲力尽、指挥失误、瘟疫流行的元军。
李交说道:“元寇势大,兵凶战危。还请赵兄多多保重啊。”
赵忠笑道:“将军百战沙场死,杀身成仁莫敢辞。纵容一去不回,也不枉大丈夫一世。”
“说的好!赵兄真乃国家干城,响当当的好汉子!”李交敬了赵忠一杯酒,低声说道:“赵兄,此战打完,还是随小弟出海归宋吧。赵兄……终究是宋人啊。”
赵忠神色忧愁的喝了一杯酒,沉默一会儿,叹气摇头:“朝廷……呵呵,说句不敬的话,老弟莫怪啊。为兄对朝廷,实在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想替官家效力了,真的心如死灰了。”
“这些年,朝廷一心求和苟安,猜忌武将,贤臣良将不用,打压抗元忠义之士,朝中权贵,尽是乞降弄权者。等到临安失陷,在福州仍然想求和。好不容易前年在泉州复国,却昙花一现,流亡荒岛。”
李交心中暗喜,脸色却装出尴尬之色道:“赵兄,朝廷虽然流亡爪哇,却已经颇有恢复之志,已与在中原时大不相同了。官家虽然年幼,却很有决断。就连宰相陈宜中,也不再是议和派。”
“如今,爪哇朝廷有兵马两万,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尤其重视武将。倘若赵兄归宋,必定使得朝廷实力大增,假以时日,安知不能反攻中原?赵兄,安南虽好,终非故乡。赵兄毕竟是大宋之臣啊。”
赵忠沉吟了一会儿,“倘若果真如此,为兄率部回归也无不可。只是,昭文王一直待我亲厚,不忍相离。而且,陈氏也不会放我离开。”
李交道:“这有何难?赵兄替他们打完这仗,也算仁至义尽,有了交代。到时小弟使个计策,让水师来接应赵兄所部,只要扬帆出海,陈氏也不能如何。”
赵忠放下酒杯,喟然道:“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为兄倘若活着回来,自会认真思量。”
“如此,那小弟就等候兄长凯旋而归了!”李交最后又敬酒给赵忠送行,一直送到门口。
等到送走赵忠,李交又独坐书房,思索如何将赵忠骗到海东入夥。赵忠可是有五千精兵,一旦归唐,我唐军势就更壮大。
……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为何绑架老夫全家!”
从泉州开往海东的一艘船上,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横眉怒对的呵斥一个年轻男子。
此人正是被特察局绑架的爱国大儒郑思肖。前段时间,他从苏州回连江祭祖,打算在老家住一段日子。可是前天夜里,却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绑架塞到马车,此时已经全家都在船上了。
直到上了船,郑思肖一家才恢复了自由。
一恢复自由,郑思肖就立刻质问为何绑架自己。
被他质问的年轻人是个特务,名叫裴栾,是崔秀宁第三批学生,擅长行动,所以培训毕业后被分到别动队,成了一个别动队正。别看他只管了几十个别动队员,却是挂的参军军衔,位同联总(营长)。
裴栾毕业才一年半,但也是个多次执行任务的老特务了。
“裴某先给郑先生赔罪了,在下乃是一片好意。敢问郑公,如今中原,可有汉土?”
郑思肖冷哼道:“大宋已亡,安有一寸汉土?汝何意也?难道汝要告诉老夫,此去海外汉土么!”
裴栾心想,此人真是聪明,笑道:“正是如此。早听闻郑公忠于汉家社稷,不出仕蒙元,铁骨铮铮,我家君上很是敬佩,特派遣在下请郑公出海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