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肖冷笑:“你这是请么?真是岂有此理!”
裴栾道:“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在下给郑公赔罪了。”
郑思肖漠然摇头:“事已至此,赔罪何益。哼,老夫倒要看看,你家君上到底是何人物,竟敢自立海外称孤道寡!”
裴栾毫不为意地笑道:“郑公到了便知,不但能见到我家君上,还能见到一位故人,到时郑公必定惊喜无比。”
郑思肖忍不住心生好奇,到底还有哪位故人,能让自己惊喜无比?但看裴栾的神色,也知道他不会提前透露。
正在裴栾带着郑思肖去海东时,李交的情报已经送到海东。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下旬,李洛回海东已经几天了。
女特务李织,进来向李洛和崔秀宁汇报道:“君上,老师,李交的情报已到,属下已经整理出来。”
李织将一份情报递给李洛,然后恭敬的退出。
李洛看了一遍,交给崔秀宁,“这是六天前的消息,现在元军越军肯定已经打起来了。”
崔秀宁看了一遍,摇头笑道:“战略上是打起来了,可是战术上,应该一仗都没打。”
李洛点头,“不错,元军估计到处在抢粮草,这也是他们的传统了。但安南早有准备,提前坚壁清野三百里,连百姓都撤入周围山林,元军这次估计什么都抢不到。而且,越军躲着不出来,元军想打都找不到敌人。现在一定佔着几座空城发愁。”
崔秀宁道:“那么再过十天半月,元军粮草就会紧张,抢又抢不到,打又打不着,估计只能撤退。”
李洛摇头,“不对,唆都还有一条路,就是趁着现在粮草未尽,放弃红河平原,全力南下,攻打天长府。”
安南的确坚壁清野三百里,可那只限于人口最密集的红河平原,然而红河平原之南的区域,还没有坚壁清野。唆都倘若及时放弃安南京城所在的平原,放弃骑兵优势南下,也不是没有机会。
崔秀宁道:“唆都的性格,是不会放弃骑兵优势,放弃红河平原的。我猜他一定会大肆破坏红河平原的城池村庄,将越军逼出来决战。他起码会再在升龙城再待上十天。”
李洛笑道:“这次,元军会吃够忽略后勤保障的苦头,一旦抢劫不到物资,生龙活虎也会变成软脚虾。李交说,升龙城附近的井水全部被污染过,喝了就会生病。呵呵,就让安南把全部伎俩都使出来吧,我也好知己知彼。”
崔秀宁道:“我都不想给你泼冷水,你要是接任镇南大将军,就一定能打赢?说不定唆都一败,元廷暂缓征越,那就不会任命新的大将军了。”
李洛叹息道:“这仗我一定要打,还要打赢。我会吸取唆都的教训,我们又有情报,知己知彼,肯定会赢的。”
“我们一旦起兵,中原就会大乱,粮食产量一定会下降,粮价暴涨。到时我们需要军粮,需要赈济灾民的粮食,需要招兵买马的粮食,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不打安南,我们补不上这个缺口。”
崔秀宁道:“这个账我已经算过了。我们起兵的物质条件,是粮食储备最少三百万石,资金储备最少一千万两。其他东西还不算。而且只够起兵一年后的开销。”
“我们现在只剩四百万两白银,资金缺口高达六七百万两。靠白糖和食盐,几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粮食嘛,就算这两年风调雨顺,到后年夏粮丰收,两百万石储备顶天了,缺口一百多万石。”
“而且,我们也无法大规模在江浙买粮了。这两年我们已经买了很多江浙粮食,造成粮价上涨,情报显示,江浙地方官已经在查了,尤宣抚甚至动用了元廷的驿站特务,他们怀疑是残宋朝廷在买粮。”
“我连江浙的商社都撤了回来。而除了江浙,沿海省份粮食都很紧张,根本买不了多少。”
李洛皱眉,“所以,我才一定要打安南。你这么一算,那我需要在安南搞到七百万两资金,两百万石粮食。银子安南应该有,但是安南未必还有两百万石余粮能让我抢到。”
崔秀宁笑道:“安南粮食不够,占城还有啊。你的计划不是联合占城打安南么?占城和安南是世仇,一定会出兵,这样占城国内就空虚了。然后唐军就偷袭占城,拿到粮食。你带元军联合占军在北方打安南,唐军在南方打占城,各打各的。”
如此一来,安南有损失,占城有损失,元朝有损失,唯一获利的就是唐国。这一招技术含量不算高,却足够阴险。
李洛有点惊愕的看着崔秀宁,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警察,才三年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啊?”
崔秀宁却认真起来,“我没有变,起码初心没变。我也是没办法。”
李洛见她认真起来,连连摆手道:“你这么认真干嘛?我开玩笑而已。我知道你没变,你还是那个警察。”
崔秀宁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河南江北行省有情报了。萨普勒上任平章不到一个月,就利益绑架了行省官场,故技重施的贩卖流民。他下面的官员已经行动起来了。最迟下月中旬,海东将会迎来第一批江北移民。”
李洛笑道:“萨普勒好样的,没让我们白白运作他为平章。你估计,他有多少移民能送过来?”
崔秀宁伸出三个指头,“三十万。不能再多了。河南江北前些年被元军屠杀太重,人口损失太大,能搞到三十万流民已经不错了。还有,海东平原也只能接受三十万移民了,再多的话,就没有田地可分了。”
李洛点头,“那就最后再移民三十万。唉,等这些移民到位,到时海东也就一百二十万人口,十七八万兵马。”
崔秀宁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听说忽必烈大叔赏赐了你两个美女?怎么,不带我看看?”
李洛一拍额头,“哎呀,这事我都忘得干干净净!真不是故意瞒你。那是两个党项人,现在在泉州官邸养马呢。”
养马?
崔秀宁倒是没想到那两个女子在养马。
看到崔秀宁似乎不信,李洛只好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去,好吧,我信你就是。这两个女人,你觉得有用?”崔秀宁问。
李洛不敢肯定的说:“或许有用吧,再不济也能养马,哈哈!”
崔秀宁很大方地说道:“既然可能有用,在物质生活上就对她们好点。”
两人正说到这裏,忽然阿山来禀报:“郎主,那个郑思肖被带到了,已经在国公府门口。”
李洛挥挥手,让阿山退下,然后再次脱下靴子。
崔秀宁很无语的看着他脱靴子,顿时如同秋天的落叶,风中凌乱了。
妈蛋!你又来这手?上瘾了是吧!
虽然腹诽无比,但崔秀宁还是蹲下来,帮李洛脱下另外一只靴子,摇头道:“我就看着,曹操这招你能用几次。”
李洛脱下靴子,光着脚出了唐公府,然而一到门口,立刻就尴尬起来。
原来,文天祥刚好有事来访,却偏偏在大门口遇到了老友郑思肖。
郑思肖上岸后一路走来,心中本已惊愕无比。可他万万想不到,文天祥竟然出现在这裏!文天祥不是在大都监狱么?
万万想不到啊!那个裴栾说的不错,的确是个大大的惊喜啊。
两人故友重逢海东,当真喜不自胜,就在唐公府门口叙旧起来。可还没说几句,李洛就迎出来了。
文天祥看见李洛这次又是跣足出迎,顿时想起之前李洛迎接自己的情形。
于是,哪怕稳重如文天祥,此时脸上也露出古怪之色,似乎憋得有点难受。
李洛和文天祥君臣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李洛立刻坦然自若起来,满面春风地笑道:“忆翁先生,寡人有失远迎啊,此来多有得罪,失礼了!”
郑思肖哪里还不知眼前这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就是唐国君上?尤其是看到这君上还是跣足出迎,顿时有些感动。
“劳烦唐公出迎,在下愧不敢当!”郑思肖也拱手长揖一礼。
文天祥却道:“君上今日跣足出迎郑忆翁,真乃佳话也。”
李洛闻言,差点被门槛绊到。
到了中庭,崔秀宁也出来迎接,算是给足了郑思肖面子。
郑思肖在船上时,还满腹被绑架的怨言,可到现在,满腹怨言早就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不错,就是狂喜。
谁能相信,离中原不远的大海岛,竟然还有一片属于汉人的王道乐土啊。
天不亡夏,天不亡夏!
畅谈半日后,郑思肖当即表示归唐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