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赠我予星光 漾桥 7313 字 2022-12-15

陆屿修想,这样说也不错。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终于开始缓慢沿着山路爬坡。

陈安梨看着陆屿修渐渐平静下来的眼眸,手轻轻搭在他手上,安慰一样地虚握着,很快被他反握住,捏在手心里。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一车人下车。

管家从后面的车取出花束来,一束束递到陆远征和陆屿修怀中,还给陈安梨也递了一束。

陈安梨道了谢,忐忑地接过,有些受宠若惊的看向陆远征。

陆远征神色淡然,移开目光,迈开步子的瞬间,淡淡的嘱咐:“进去吧。”

陈安梨设想过无数次陆屿修的母亲的模样。

她想,陆屿修生得这样好看,而且能让陆远征这样的人迷恋这几十年的人,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站到墓前的时候,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陈安梨有片刻愕然。

她以为陆屿修的母亲会是温婉型的,大气的美;亦或者是严苛的,张扬的美。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

少女的头发有些短,只到下巴的位置,脸小而精致,眼睛里仿若星辰万千,笑着的模样,自由而不受拘束,像是风本身。

陆远征温柔而小心翼翼地弯身下去,把花束认真地摆在墓碑前面,认真地拿手擦拭着上面的细微灰尘。

像是背着她的也看到了陈安梨的目光,他低沉着嗓音淡淡开口:“这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照片是我拍的,她很喜欢,墓碑上就让用这张。”

陈安梨轻缓的呼吸着,不敢打扰,只有点头,也不知道陆远征看不到,能不能感受到。

抬头,陈安梨看到了上面的名字“舜汐”。

宛若潮汐,转瞬即逝。

这样如风般来去自如的自由的感觉。

张了张口,陈安梨想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

忽然觉得她之前作出的所有才是她的风格。也无可指责。

舜汐,像是乱入人间的清风。

她只是找到自己的出口,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而已。

陆远征仰头凝望着照片上永远定格在时间海洋里的少女的容颜,这一刻,他似乎卸下了所有强大和防备,只是一个无法凝望到自己爱人的男人而已。

“我带儿子来看你了。你看看,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陈安梨有片刻鼻酸。

在她和世人的眼里,以为陆远征这样的人没有情。

陆远征停了停,仔仔细细把面前能看到的区域都擦拭干净,缓缓起身:“我也老了。你一直都没变。”

“带了你喜欢的木兰,从别处运来的。你走的时候,园子里的木兰像现在一样,还没来得及开。”

陆屿修和陈安梨站在身后,静静听,好像这一刻时间静止了一般。

等了等,似乎陆远征满足于这片刻的安宁和独处。

他轻轻吐露一口气,很快转身,把前面的位置让出来。

陆屿修自动走了过去。

他倾身把花摆到旁边,停了一下,回头看陈安梨。

陈安梨怔了一下,走过去一些,双手把花递了过去。

陆屿修顺着把三束花摆在一起,很特别的造型,却不乱不浮夸,陈安梨直起身,刚要退回去,忽然被陆屿修拉住了手。

她侧目看陆屿修,刚好看到他幽深的眼底,有光一闪而过。

“妈。”

这是陈安梨第一次听陆屿修喊这个称呼。

在她的人生里,这是一件太稀疏平常的事,嬉笑怒骂,都会带出的字眼。在他这里却像是一生参不透的奢望。

“我来看你了。”陆屿修的视线凝望着前面的照片,“这些年来,我渴望摆脱你留给我的洁癖和恐惧,却又不得不活在这阴影下。我以前,心里对你没少怨恨,不过,以后不会更有了。”

陈安梨感受到陆屿修抓着自己的手收紧,带着坚定和怜惜:“我好了。你没等到的痊愈,我等到了。”

陆屿修低沉的声音明明是在淡淡的自述这件事,陈安梨却觉得他像是在心底里演练了千百遍,终于有一天说出这句话时的沉重和激动交织,反而只能平静。

唯有平静。

“这是安梨。她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珍视的人。”陆屿修侧目看一眼陈安梨,薄唇轻轻弯了弯,带着难得的释怀,“之前对你只有怨恨,但是这次,谢谢你,让我有幸遇到她。”

久久无法从这段话中回神。

陈安梨觉得自己好像被陆屿修整个控制了心神,不然,为什么只是对上他的眼睛,听到他的声音,都能让她这样心跳不止,沉溺其中。

陆远征在身后低沉地咳了咳,终于让陈安梨回神。

她有些紧张地回头看陆远征一眼。

陆远征有些不满地看她:“我让你来,不是当摆设的。你没什么话要对我妻子讲?”

像是被人拎了后颈的猫,陈安梨倏地回身,视线对上笑着的少女,注意她颊侧也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似曾相识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喊人:“阿姨,我叫陈安梨。很荣幸能见到您。”

紧张到有些词穷,陈安梨的手还被陆屿修捉着,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谢谢您生下屿修这么优秀又帅气的人,他现在可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呢。”

太过不严肃的话,陈安梨仿佛都听到身后的陆远征倒抽凉气的声音,她一怔,不敢再乱说。

等了等,感受到陆屿修手心的温度和视线的炽热,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屿修,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这样一个热爱自由的女人,干净得不愿沾染世间一点尘土。自由无扰,这也许才是她对自己孩子的希望吧。

扫完墓,车子一路顺着山路开下来。

陆远征和他们分开车坐。

陈安梨紧张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时时刻刻待在陆远征身边,精神压力真的太大了。

恐怕也只有陆屿修母子这种天生自带气场的人才受得了吧。

半途中,陆远征接了通电话,忽然打了转向灯,换了方向。

陆屿修他们这辆车紧随其后,也转了方向,没有回陆家别墅,反而是往市中心开去。

陈安梨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刚好从她的大学校门面前开过去。

她激动片刻,猛地回头看渐行渐远的学校大门,激动得指给陆屿修看,有些语无伦次:“那个,那个那个,你快看!我们学校——”

“嗯。”陆屿修怕她乱动着撞到,手护在她的腰间,浅笑着应,声音里有些宠溺。

陈安梨不满地瞪他:“你嗯什么,你都没看。”

“看过了。”陆屿修拉着她坐稳,声音轻柔浅淡,“在去临夏找你前那几年,我只要状况好的时候,就会偷偷去你们学校门口看两眼。”

陈安梨倒是没听说这事,有些错愕又难以置信看他:“真的?”

“嗯,”陆屿修提起来,自己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轻描淡写道,“想见你,却又没勇气在你面前露面,在人群里只能一个人出冷汗。只能独自在门口躲在角落看两眼,想象你在里面上课的模。,是和朋友一起去自习,和认识的人一起做游戏,还是会被男生表白。”

那两年的时间,陆屿修就靠自我想象和安慰这样过活。

陈安梨有些惊讶又唏嘘,她心虚又心疼,小声责备他:“你傻呀,怎么不知道进去找我呀?”

“那个时候,我做不到。”

“笨,”陈安梨心疼不已,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你找到我就说我们在一个夏令营过啊,我还借了你帐篷,那个时候我肯定想得起你。”

“嗯。”陆屿修只是浅笑,看她红了眼眶,很快抬手她的揉了揉头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怪我。”

怎么怪他。

对所有人而言最简单的搭讪方法,于那时的陆屿修而言不异于酷刑。

陈安梨吸了吸鼻子,怕自己哭惹他心疼,忍了忍忍住了,只能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要是早点认出你就好了。”

就不会让他一个人漫长的努力又孤独那么久。

这是后悔时最完美的构想。

但是哪有那么简单,那个时候,他们的年龄差也摆在那里。

陆屿修的状况,注定他无法主动走向陈安梨,而陈安梨也许只会礼貌地回一句,再无以后。

这样想想,遇见的时间来的刚刚好。

就在陈安梨最失意的时候,淋了那一场雨,她一抬头,就看到雨中的少年。

究竟是谁先走向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总算走到了一起。

好不容易。

前面的司机的电话响了起来,很快被他接起。

认真又中规中矩地应了几句,司机挂了电话,偏头看陆屿修:“陆少,陆总说去前面陆氏的酒店吃饭,让你先带陈小姐去顶楼换衣服,要礼服。”

陆屿修拧眉片刻,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问道:“说了是和谁一起吗?”

“没有。”

“知道了。”陆屿修应。

陈安梨有些没懂,刚刚的情绪被打乱,她怔怔地看向陆屿修,“什么?”

“没事。”陆屿修安抚地握着她的手,“一切有我,大概就是陪他们吃一顿饭。”

陈安梨还是不大懂,但是陆屿修在这里,忽然就觉得心安无比。

下了车。

陆屿修牵着陈安梨的手下车,一路熟练地搭了电梯上顶楼,转身把她带到了某扇装饰繁复的门前。

推开来,陈安梨顿时怔住。

里面大得超乎想象,整齐地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西装和礼服,甚至是燕尾服和婚纱。

四周是落地镜。

比婚纱店还要奢华的陈列。

陈安梨一怔,妆容精致的女人已经走了过来:“陆少,衣服已经备好了。”

“带她试试吧。”陆屿修松开陈安梨的手,看她紧张的眼神,“挑自己喜欢的。”

陈安梨只能点头,被领进了试衣间。

折腾了半天,陈安梨最终选了一件深色的款式很简单的礼服裙。

怎么说今天也是陆屿修母亲的忌日。

即使那个女人看着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事,她也自觉不能选太过艳丽的。

出来的时候,她有些忐忑地换了服务员拿给她的高跟鞋,缓缓走到陆屿修身边。

陆屿修换了一身西装,比刚刚的年轻了许多,发型稍微弄了下,半倚着沙发扶手靠着,修长的腿向前伸着,浑然自带一种清冷禁欲的气质。

不自觉的撩人。

听到面前的高跟鞋声,陆屿修缓缓侧目,看着陈安梨衣服的瞬间,似乎料到了她就是会这样选一样,无奈又宠溺地浅笑了一下。

陆屿修站直了些,微微伸出手臂,折成一个角度,邀请她:“走吧。”

陈安梨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手缓缓放到他臂弯里,感受着他光滑的西装面料,心忽然也觉得沉了下来。

她偏头对着陆屿修笑,像是被彼此这个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一样。

一路向前,经理很快过来引导他们:“陆少,陆总和朝总已经在包厢等你们了。”

“还有别人吗?”陆屿修顺势问。

“没有,只有陆总和朝总,还有朝小姐。”

陆屿修点头,带着陈安梨转弯,到了包厢门前。

陈安梨听了半天,总算听出点门路。

经理在那边敲了敲门,她趁机小声问陆屿修:“朝花期?”

陆屿修点头。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来,陈安梨下意识地偏头,和里面的人相对。

朝花期几乎也是在瞬间看到了门外携手的两人。

经理还等在门前。

朝花期脸上的笑一怔,很快止住,温婉地站起来,对着他们笑:“屿修,安梨姐,你们来了。”

陈安梨愣神间,已经被陆屿修带着进去了。

她回以朝花期一个淡笑:“又见面啦。”

朝花期旁边一个威严的男人,看起来就格外不好惹。

他掀起眼皮看一眼陈安梨,眼底有不屑,看向陆屿修的时候,就带了诸多不满。

“小陆总现在是事业有成,难请得动了。”

话里不满快要溢出来。

一进门就敢给人下马威,还是当着人父亲的面,陈安梨对这位先生有了新的认知。

朝花期的父亲,同样是会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人物。

看来有钱人之间的圈子还真是广,总都是认识的。

陆远征坐在父女两人对面,听着这不满的玩笑语气,沉着声开口:“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一直就是这种脾气,对我都这样。”

明贬暗褒。

陈安梨打心底里佩服。

陆屿修拉着她在靠近陆远征的位置坐下。

陈安梨和朝花期就挨得近了。

朝花期有些雀跃地看着她,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不快:“安梨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你。”

陈安梨捉摸不透她的心境,只能顺着开口:“是,我们最近见面不少。”

“你们很熟?”朝花期的父亲审视着问。

陈安梨一怔,刚好开口,那边朝花期已经抢先开了口。

“对呀。”她笑得格外灿烂,“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而且,在美国的时候,安梨姐还专程去找了屿修呢。我们刚好在酒店碰到了。”

陈安梨一怔,有些不明白朝花期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这不是事实。

朝花期父亲眼底的鄙夷顷刻露出来。

“我记得之前花期闹着要出国的时候,可是因为屿修的状况不好。这人啊,变起来还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但是言外之意却更让人难堪。

陆屿修的脸色沉了下去,陈安梨的笑也收住。

她深吸一口气,看陆屿修在爆发的边缘,生怕他一时冲动惹事,很快开口解释:“那个时候,我是因公出差,刚好碰到了。”

“啊,那是我误会了。安梨姐,不好意思哦。”朝花期捂着嘴,像是不小心捅漏了什么秘密一样,左右看着,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楚楚可怜地打圆场,“不好意思,陆叔叔,应该是我记错了。安梨姐应该不是专程去找屿修的。”

这话的威慑力比逼得陈安梨自己承认还要强。

陈安梨抿着唇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朝花期。

视线再移到陆远征脸上,是审视的眼神。

停了停,他抬手招服务生进来:“点菜吧。不是专程说要出来聚聚?”

“是。”朝父点头,“难为花期还记得屿修母亲的忌日,想着今天一定要去拜一下。”

“这就不必了。”陆远征头也没抬,拒绝的毫不客气,“舜汐她喜欢安静,不喜欢别人打扰。不管是什么日子。”

这话就有点强硬了。

但是了解的人都知道,舜汐是陆远征的软肋,谁也不能随意触及,哪怕是他唯一的儿子。

朝父有点愤懑,却也没再说什么。

上菜的间当,朝花期还可怜兮兮地凑近了些,问陈安梨:“安梨姐,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模样认真而可怜,带着少女独有的无措。

声音压低了些,却也恰到好处——恰好能让朝父听得到。

陈安梨几乎是瞬间就感到对面投来的压力。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不露喜怒:“没事。”

对面的朝父即刻嗤之以鼻。

陈安梨不动声色地捏紧了筷子,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陆屿修却倏地放下了筷子。

声音不小,带着克制,却不容忽视。

桌上人都看向他。

他的手轻轻落在陈安梨放在一侧的左手上,不卑不亢地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声音低沉压抑:“朝伯伯,安梨她是我的女朋友,希望您不要为难她。”

朝父被骤然指责,像是听闻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一样,左右看了看,盯着陆屿修提高了音调:“我为难她?你们谁看到我有为难她了?小陆总的谱真是涨价了,一起吃个饭也叫为难了?”

陈安梨小幅度地抽出手,落到桌下,拍了拍陆屿修的腿安抚着,让他别再闹了。

陆远征在一旁沉默吃饭,终于不悦地开了口:“吃饭就吃饭,不要总聊天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收住。

陈安梨收回手来,小心翼翼地夹了菜放到陆屿修盘子里,看得对面一个直了眼,一个不满更是快要溢出来。

陆屿修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垂眸,像是把周身的气息都敛起,把她夹的菜都乖乖吃完。

朝花期却像是被指责了一样,眼眶红红的,低头吃饭,时不时压抑着啜泣一下。

陈安梨听得心情复杂,也只能安静吃饭。

一桌饭没动多少,沉默却快要把人压垮。

啜泣声听起来就更委屈更严重了。

朝父终于听不下去,筷子一放,声音有些大,让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我真的忍无可忍了。”朝父看向陆远征,又看向陆屿修,“老陆,我是看在你面子上,出于对你的信任,才把花期送出去的。结果现在,陆屿修长大了,莫名其妙地领回来一个女朋友,我女儿算怎么回事?”

陆屿修回答得飞快,声音是冷的:“我从没喜欢过她。也没让她跟着我。”

朝花期一愣,眼眶瞬间红了,泪水蓄起来随时都要夺眶。

朝父脸色一沉,手一排桌沿,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走。

朝花期带着哭腔去拉他:“爸,您别动……算了,是我一厢情愿,不怪屿修和安梨姐……”

动作间,大有撞向这边的趋势,陈安梨抬手,想把两人的酒杯拿远一些,免得撞到朝花期。

她刚捏到高脚杯,手却像是被什么力道撞了一下,大半杯红酒就这样倾斜洒出,倒在朝花期粉色的礼服裙上。

陈安梨错愕地张着嘴,赶忙抽出纸巾去帮她擦。

朝花期的泪终于滚落下来。

声音也带着哭腔,阻止着她的手。

“没关系没关系……安梨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没事……”

陈安梨手一怔,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朝花期。(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