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八点半了,柯然依旧坐在饭店里,侍者不时好奇地看看这个面前摆了丰盛食物,却一动不动、满脸怒容的美女。
终于,李欢的影子出现,满面笑容地在她对面坐下:“柯然,我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一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可是满面的怒气还是无法消散,声调也是酸溜溜的:“你可真是多情,还挂念着你的‘前妻’啊!”
聪明的男人,这个时候是不会去和女人分辩对抗的,李欢转移话题:“对了,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吧?什么片子好看?”
“不知道,不想看。”
柯然气呼呼地收了项链:“我等你那么久,什么兴趣也没有了。李欢,你以后不许再和冯丰来往了。”
他看她满脸的娇嗔的责怪,不知为何,竟不觉得自己多少理亏。明明这个时候是该说软话的,可是,他不知什么时候起,仿佛失去了在任何女人面前说软话的能力。他只觉得疲倦,异常的疲倦。
柯然见他不开口,更是娇嗔,知道自己撒撒娇,他一定会妥协的,以前,他不是没有妥协过。她已经退出娱乐圈,年龄也不小了,也渐渐地不再喜欢玩随时换男友的游戏。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已经过尽千帆,如果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藕断丝连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拉了他的手,妩媚而温存:“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和冯丰来往了,好不好?那样我会伤心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和声音一样平静:“柯然,冯丰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断绝来往,但是,就她不行!”
我宁愿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断绝往来,也决不和冯丰断绝往来!
柯然怔住,李欢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心裏像哽了块石头,许久,她才冷冷道:“随便你。”
李欢起身,神情淡淡:“我送你回家吧。”
第一次,两人不欢而散。
这次小小的插曲并没有令柯然退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早已知道冯丰和叶嘉在一起了,对自己并不构成任何威胁。
两天后,她给李欢发短信,李欢立刻回复,两人又和好如初。
两人的真正裂痕来自于芬妮。
芬妮虽然只退出了娱乐圈几个月,可是,几个月已足以物是人非,加上她的经纪人对她当初的举动很生气,不肯轻易再下力气,所以眼看好几个到手的广告合同又飞走了。
香港一个大导演拍新片,原本芬妮是定好的女一号,可是被一个新上位的女明星挖脚,芬妮沦为女二号。
芬妮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才发现再回头,娱乐圈已是人情冷暖,满目凄凉。
两个月后,她回C城的家里小憩,忍不住给李欢打电话吐苦水。她是李欢最欣赏的女性,加上怜惜她的遭遇,李欢自然义不容辞,立马赶去陪她。
她在C城待了半个月,倒有七八天和李欢出双入对。柯然如临大敌,加上她很早就对芬妮不顺眼了。眼见这个女人竟然阴魂不散地又来挑衅自己,心怀不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终于有一天,李欢和芬妮约会回来时,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任她摔东摔西,李欢自岿然不动,一副你要走可以,但决不能干涉我交友自由的口吻。柯然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男子,自来只有自己甩别人,没有别人甩自己的道理,心有不甘,加上第二天,李欢又买了她心仪的礼物送来,她借了梯子正要妥协,可是,芬妮一通电话,李欢立刻又和她相聚在了一家咖啡厅。
柯然尾随了李欢而去。远远地,她看见两人亲密交谈,尤其是芬妮,她真是神情楚楚,风韵更胜往昔,谈笑之间,风情倍显。一时,心裏的酸楚和嫉妒潮水一般上涌,柯然觉得无比的痛苦,走上去,冷冷道:“芬妮,你好。”
芬妮乍见柯然,有些意外。但见她一副妒妇的嘴脸,不欲和她争执,委婉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李欢目送她离开,见柯然满面不悦,也觉无趣,淡淡道:“走吧。”
柯然冷笑一声:“难怪别人的妻子要掌掴她!”
李欢但觉这话无比刺耳,起身先走。
柯然追上去,两人上车,李欢态度还是冷冷的,一言不发。再不若往日一般好言劝慰。柯然大感委屈,冷笑一声:“你又看上芬妮了?”
李欢反问:“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是朋友了?”
“她那种风骚|女人会和男人做朋友?”
“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李欢脸上,柯然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停车!”
李欢停车,看着柯然怒不可遏地招手拦了出租车远去,心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有点挫败,心想,这个世界上,个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
此后几天,柯然一直等他妥协,可是,他始终没有妥协,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再打一次。柯然觉得十分无趣,给他发个短信,说“我们分手吧”。
李欢失笑,他还以为两人早就分手了呢。他想想,又给她买了一份昂贵的礼物送去。柯然收到礼物,暗自开心,以为他终究是屈服了,可是,他却只说今后大家还是朋友,无论她有什么需要,他都会帮忙。
柯然大怒,两人的关系正式结束。
日子一天一天重复,冯丰却觉得跟打仗似的。
为了便于复习,她在C大的大四宿舍租了一个床位,跟两名同样准备考研的学生一起起早摸黑地复习,只每个周末才回家。
叶嘉本来是不同意的,觉得住宿舍条件不太好。可是,她觉得,要在学校才有读书的气氛,一个人待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白白浪费时间。她坚持,叶嘉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冯丰是全力投入了研究生考试的准备中,每天早起晚睡,像一头拼命转动的陀螺,消瘦得极快。
叶嘉某一个周末回家的时候,见她歪着头坐在书房的大椅子上睡着了,满脸憔悴,长长的睫毛也遮不住黑黑的眼圈。
他听她咳嗽一声,才发现已经是秋天了。他拿一件衣服给她搭在身上,她惺忪地睁开眼睛,抱住他的腰,含含糊糊地嘟囔:“叶嘉,我很久没看见你了。”
他和她挤在同一张大椅子上,抱住她,柔声道:“小丰,为什么这么拼命啊?你最近很憔悴啊。”
“不拼命怎么考得上啊,现在竞争激烈,我荒废已久,基础也不太好。”
“考不上也无所谓啊。”
“不行,我努力了这么久,就一定要考上,不但要考上,还要争取考第一名。呵呵,叶嘉,我当初还是以全系第一名的成绩进入C大高分子专业的呢。当初很多人都猜测是哪个牛人呢。后来我又是以第一名毕业的,当时,一个科研所来要人,只要一个,就要的我。我去了几个月,实在受不了那么虚假的学术氛围,就辞职做了自由职业者,这下跟我的专业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呵呵……”
“呵呵,那时,小丰一定是‘熊猫’级别的。”
“当然啦。本来系上就没几个女生。”
“何况还是小丰这样漂亮的女生。估计很多男生追,是不是?”
“也没多少啦。呵呵,期待明年去读研究生,看行情好点不呢。据说现在C大很多找不到女朋友的老博士……”
“你敢!”叶嘉吻住她,两人嘻嘻哈哈地挤成一团,许久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叶嘉才放开她,叹息一声,“小丰,我们好像许久也没有亲热过了。”
“呵,是啊,我们都忙嘛。叶嘉,等我考上了研究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点尴尬。
叶嘉也有些意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到时再说吧。但愿那时我不太忙。”
叶嘉明明是同意的,可是,她听着,心裏总是有点怪怪的,仿佛他不太情愿,可又说不出他哪点不情愿。
她嘻嘻哈哈地立刻转移了话题,叶嘉也不再提这个,两人之间,不知为何,多了一点儿小心翼翼的味道。
当花园的菊花完全盛放的时候,小别墅又热闹起来。因为叶霈去了欧洲考察,叶嘉的实验室又完全结束了那项研究,有半个月的假期,所以叶夫人又携了林佳妮和姗姗来别墅小住。
因为那次在叶家醉酒,得到林佳妮的良好照顾,叶嘉心裏对她的印象分数越来越高,这一次,众人上门,他对她的态度,就比第一次时好得多了。
这一次,林佳妮不再做“盐焗大虾”了,她和姗姗做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通心粉”,那是叶嘉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很喜欢吃的,几乎百吃不厌。
冯丰不喜欢吃这个,几乎对于所有西餐、面食的东西,她都不喜欢。周末接连两个晚上,她看着叶嘉吃掉满满两大盘“通心粉”,心裏觉得异样的悲凉和疼痛。
这次,叶夫人并没有直接拿支票或者“现金”来“砸”她。她得知冯丰住到了C大的学生宿舍里,周末才回来,心裏一喜,她甚至对她客客气气,仿佛冯丰是这个家里的稀客,急忙要林佳妮和姗姗招呼她吃水果,甚至给她倒茶水。
冯丰完全的手足无措,叶嘉见了,笑话她,说两个小姑娘尊敬你呢,你念书辛苦了,她们伺候你也是应该的。她也笑,内心裏仿佛自己真是这裏的客人,而且是不速之客。
林佳妮拿了两盘水果,一盘她和叶夫人、叶嘉吃,一盘,冯丰和姗姗吃。
众人谈笑风生,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冯丰悄悄地看叶嘉,他仿佛早已习惯了,习惯了那位美丽的“田螺姑娘”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体贴。
这些,自己以前也做过,只是,现在已经轮不到自己去做了。
她忽然想起芬妮被掌掴的事情,她看林佳妮温柔无害的美丽笑容,心裏仿佛恶念顿生,竟然有一掌掴下去的冲动,可是,她不敢,她想,自己一辈子都不敢的。
心裏那种叫做“惶恐”的东西,一点一点累积,也许,某一天会变成巨大的高山吧。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叶夫人、林佳妮、姗姗,她们继续在谈笑风生,商议出去旅行一趟。
她们提议的地点,叶嘉很有兴趣,可是,转念一想,又说不好,说冯丰忙于准备考试,没法出远门。
冯丰慌忙站起来,叫他们自己出去玩,不用管自己,但是叶嘉坚持要等她考完,再找时间一起去。
第二天,还是“通心粉”,林佳妮说,叶哥哥喜欢吃,就得所有人陪他一起吃,吃厌烦为止。冯丰勉强挑了几筷子,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此后,就连每个周末回家的两天,也变成了一种煎熬。
好不容易,她们玩得尽兴离开了,叶夫人又病了。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老年人一病也不容易,医生说要住院两周。
叶霈和叶晓波都在欧洲,叶嘉又要开始新的科研项目。叶家虽然佣仆成群,但是没有子女亲人照顾,叶夫人毕竟觉得孤寂。好在林佳妮几乎是全天候陪伴,真真比亲生女儿还贴心几分。叶嘉和冯丰去病房看了几次,见到林佳妮忙前忙后地贴心照顾,叶嘉心裏对林佳妮真是由衷的感激。
第一次和叶嘉去探望后,冯丰提出,自己这几天不去学校了,就帮着照看算了。可是叶嘉说她考试在即,母亲也不是什么大病,有叶家的老仆,还有林佳妮全天陪伴,加上姗姗也来帮忙,她就不用耽误了,考试在即,不能功亏一篑。只偶尔抽空去看看就可以了。
冯丰无法,说自己每天去看一次就走,叶嘉见不耽误她的功课,又可以每天得知母亲的情况,便高兴地答应了。
叶嘉进了实验室,冯丰第二天一早,就独自一个人去医院看叶夫人。
贵宾病房一点不像病房,倒像总统套房,舒适而幽静。
林佳妮陪着叶夫人在说笑,见冯丰来了,热情招呼她,叶夫人淡淡道:“佳妮也累了这么久了,出去透透气,我和你小丰姐姐说说话。”
她顺从地出去了。
冯丰将买来的一大束康乃馨放在一边,转头,叶夫人神情冷淡:“把花扔了,我最讨厌这种花了。”
冯丰赶紧拿了花,丢在外面的垃圾桶里,然后回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道:“伯母,您好点没有?”
叶夫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要她不仅听清楚,更要刻在脑海里:“冯小姐,我实在太讨厌你了,见到你,我即便没病都会气出病来。”
冯丰强忍住要涌出的泪水,一声也不吭。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女孩,曾和李欢同居,对吧?”
“伯母,我和他只是合租,不是同居。”
“轻浮的女人永远都轻浮。撇开李欢不谈,你说说看,才认识叶嘉多久,你们就住在一起了?好人家的女孩子会这样?”
如小李飞刀,招招致命。冯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夫人冷笑一声:“你也看到了,佳妮才是适合我们叶家的儿媳妇人选。她跟我合得来,也能给叶嘉以帮助,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最大限度地为他做得更好,让他后顾无忧,全力投入工作。贤惠而高贵的妻子,是一个男人最宝贵的财富,你呢,你能给叶嘉带来什么好处?除了索取,你能给他什么好处?”
她强行咽下泪水,低声道:“除了不能给他带来财富,其他的我都能做到。我能令他快乐……”
“快乐?你没看到他和佳妮在一起更快乐?”她笑得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了,“芬妮,她也曾信誓旦旦,以为能攻破叶家的堡垒,嫁入豪门。可是,上个月,晓波已经和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订婚了。而芬妮呢,她在干什么?她在拍一部艺术片。什么‘艺术’?脱的艺术!小报上,她的露点照片登得到处都是,还什么国际影星……”
“你们不是讲究什么爱情就要为对方着想吗?你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要拖累他?”
“我……”
“你知不知道,叶家的家规,如果不遵从家族的婚姻安排,就无权继承家族的产业……”
“叶嘉说他并不需要这份家产。”
“哼,真是天真。晓波也说过这话,可他最后还不是乖乖回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替叶嘉想想?谁愿意放弃如此巨额的财富?冯小姐,如果你真有那么一点点爱叶嘉,你多少替他想想吧,难道你喜欢看到他为了你一辈子和家里作对?”
脑子里嗡嗡乱响,冯丰几乎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她匆匆地说:“伯母,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您……”
“不需要。我看见你,病才真好不了……”
冯丰落荒而逃。
她在这个贵妇人面前,每次都是落荒而逃。
迎面,碰上返回的林佳妮。她没和她打招呼,匆匆走了。
林佳妮若有所思地进病房,柔声道:“伯母,小丰姐姐怎么啦?”
叶夫人拉着她的手:“佳妮,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她的脸微微一红,声音微弱:“伯母,我并不觉得委屈,我喜欢叶哥哥,从小就喜欢他,无论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也很喜欢陪着您……”
“叶嘉太辜负你了,佳妮。”
“不,伯母,我只是希望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总有一天,他会注意到我的。”
“放心吧,孩子,我一定帮你达成你的心愿。”
“多谢伯母。”
两人依偎在一起,亲密如母女。
自从逃离后,冯丰再也没有去医院看过叶夫人。
叶嘉给冯丰打了几次电话问叶夫人的情况,冯丰总是语焉不详。叶嘉没法,只好自己抽空去看了两次。
冯丰不知道叶夫人和他说了些什么,反正,叶嘉的电话渐渐就来得少了,语气也不太好,仿佛,他是失望的。
冯丰长久地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出神,往往盯着一篇英语阅读半天,仿佛一个单词都认不得了。
到叶夫人出院时,叶嘉破天荒陪她回叶家,并且连续在叶家住了两周,说是为了陪伴母亲。
这两周时间里,冯丰每个周末回家,都是空荡荡的,叶嘉不在,这裏也就不成为家。她像个孤魂野鬼一般转转,看玫瑰园,发现玫瑰园好些玫瑰都凋谢了,如雨打残红,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娇艳。
她不敢一个人待在这裏,仿佛这座房子大得像无穷无尽的冷宫。她赶回学校宿舍,看见熟悉的上下铺和三元钱一个的盒饭,两个考研的女生扔的臭袜子在衞生间里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她松了口气,这裏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一个人该属于什么地方,也许,她就只能在一个地方,进入了其他世界,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年的冬天到来的时候,李欢的账户上已经接近九位数了。一年的大牛市下,他持有的二十支股票,个个都是各个行业的龙头股。他不在乎什么K线图,而是着意考察各个公司的经营情况、财务和赢利状况,出手十分狠准,成为股市上一个最低调的神话。
不久,他在C城的南郊买下了一栋小别墅。他怕麻烦,就选了一套精装的样板房。这裏有一片很大的湖泊,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白鹭在沙地上闪动翅膀。
拿到钥匙,心裏前所未有的激动,比账户上的九位数更令他激动,这是自己在21世纪的家——凭借自己的心血挣来的产业。从此,就有一个固定的“家”了。
他给冯丰打电话。这几个月来,他跟冯丰联系得很少了,因为冯丰总是忙忙碌碌的,每次都说没空。她全力投入研究生考试准备,再过两个多月,就要考试了。
冯丰的声音十分疲倦,又带了丝惊喜:“恭喜你啊,李欢。”
“冯丰,你要不要来看看?我来接你。”
“我改天一定来参观,可是,现在不行啊,等我考完再说吧……”
仿佛赶考的书生,未来在此一举,孤注一掷。李欢仿佛看见电话那端的憔悴,心裏隐隐难过,一个女人,如此拼命的时候,必然是她对人生和爱情都感到害怕。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冯丰,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呵呵,不行啊,柯然要吃醋的。”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冯丰,我没有跟她怎么样……”
她惊讶:“不要是我破坏了你们吧?”
“不是。是芬妮常常和我联系,有几次,她生气了……”
冯丰咯咯地笑起来:“你活该,李欢,你怎么就不能改改你段正淳的脾气呢?这样下去,你会一辈子光棍的……”
“怎么会?我已经换了近十个女朋友了。冯丰,每个世界都一样,有钱的男人,永远也不会是光棍的。”
“你很得意?”
“我就不能得意?”
“你得意吧。我要复习去啦,再见。”
“喂,冯丰……”电话里一片忙音,她已经挂了电话。
下午有一点儿罕见的阳光。冯丰背了书包,来到那片荷塘的椅子上看书。
早已是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了。她盯着枯萎的一池塘,惊讶四季的奇妙,花木枯萎了还能新生,人呢?人枯萎了怎么办?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在头顶:“嘿,你好。”
她抬头,很熟悉的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孔。她笑起来,男孩子吹了声口哨:“还记得我不?法律研二的黄辉。”
她点点头。
“我看到你几次在这裏看书了,你很喜欢这裏吗?”
“是啊。”
他看她拿的是英语阅读,很热情地从背着的大书包里拿出一摞资料:“这是一些我觉得有用的资料,你看看吧。当初,我就是用这些资料,英语考了八十分。”
“哈,多谢。”
“今晚空不空?有新片子出来,学生证五折。”
她摇摇头:“我一刻也不敢偷懒,考完再说吧。”
“好,等你考完再约你。”
“多谢你的资料。谢谢。”
不远处,李欢看见那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子愉快地离去,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冯丰转头,看见他,他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宽肩细腰。她忽然想起《爱上女主播》里的张东建,在湖边走向甄善美的那一幕。
李欢,他怎么会有这么帅?她想,是西装的缘故吧?
她笑起来:“李欢,你怎么每次都在我饿的时候出现?来请我吃饭的吗?”
李欢的目光还在看向那个走远的男孩子,高深莫测地:“那小子是谁?”
“路人甲。”
“你是来念书的,不是来看路人甲的。”
“没法,人一漂亮了,人家就会来搭讪,我有什么办法?”她拼命地唉声叹气,“主要是我国男女比例失调,他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怕今后变成光棍。李欢,再过八十年,我仍然是吃香的老太婆。那时,说不定还有小伙子跟我搭讪呢……哈哈哈……”
李欢在她身边坐下:“看你得意的!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搭讪,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嫉妒我有魅力。我知道,呵呵。”
李欢但笑不语。
她侧脸看他的西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于还是没忍住,扯他的袖子。
“喂,冯丰,你干吗?”
“这西装怎么貌似很贵的样子?天啦,你居然穿阿曼尼……无聊,无耻的暴发户……你怎么不|穿你的龙袍了?可恨……”
她哀叹,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个男人在古代穿龙袍,来21世纪就应该受罪才是,可是,才多久啊,居然都能挣钱穿阿曼尼了,老天无眼啊,坏人当道。
她背起书包就走。
李欢拉住她:“你不说饿了吗?我请你吃饭。走。”
她被揪着,走也走不脱,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等待上菜的时候,李欢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居然用锁锁着。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
他推给冯丰,冯丰拿起盒子左看右看,沉甸甸的:“喂,李欢,莫非都是黄金?快给我钥匙,我看看。”
李欢递过钥匙,她打开看,裏面竟然全部是钥匙,一串一串的。其中一串钥匙只有两把,用蓝色的带子系着,异常熟悉,那是自己曾用过的租屋的钥匙。
她盖上盒子推给他:“嘿,我还以为是什么珍珠宝贝呢,原来都是钥匙,李欢,你弄什么玄虚?”
“这是我们的所有房产的钥匙,你当然得有一套。冯丰,我来这个世界,我们一起住过的两套租屋,我都买下了,那串多的钥匙,是新买的别墅的钥匙。以后,你随时可以去看,是你的东西。”
“不会吧,李欢?我拿了你一百万了,你的财产已经跟我毫无关系了。只有你的妻子,才能共享你的财产了。”
“除了你,谁也不能共享我的财产。”
她愕然,有点不安:“李欢,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瞪眼:“你自作多情干什么?我们是合伙人,我的妻子当然不能分享你的那部分,但是分享我的那部分还是可以的。”
冯丰失笑,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啊,这样也挺好。李欢趁她发笑,将盒子塞在她的大书包里:“拿着吧,就当一件玩具。”
“谁会把钥匙当玩具?无聊。哎,我不陪你啦,我要去看书啦”。
“真不知那么拼命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他看她面色不善,立刻转了口风,“当然,你例外……”
冯丰大笑:“李欢,你不像皇帝了,你像……”
“像什么?”
“谄臣,见风转舵的谄臣。哈哈。”
“谁叫我遇上你这个女暴君。不说好话,就会死得很惨。”
正式入住别墅的那天,李欢又给冯丰打电话。
冯丰正在做习题。对着电话嚷嚷:“我现在没空呢,你请几个美女去开派对嘛。”然后,就挂了电话。
李欢哭笑不得地看看手机,又看看前面闪动翅膀的白鹭,心想,最先来这裏的女人会是谁?是酒吧认识的莉莉还是咖啡厅认识的咪|咪?或者在网上认识的女大学生潇潇?
在他的“钻石王老五”生涯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美女出现,但是,无一例外,他常常把她们的名字弄混淆,对着莉莉叫咪|咪,抱着咪|咪叫莉莉,惹了美女们一个一个老大不快。但是,在丰厚的礼品和现金面前,她们小小的不快很快就变成了香汗淋漓的娇喘,他被服侍得完全像一个俯视天下的帝王。
大丈夫最怕无权,小男人最怕无钱。他想,不做皇帝了,做个有钱男人,也是挺好的。
那些女人,自然一个也没有来,李欢和她们的交易都是在酒店里完成的。李欢的别墅,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是芬妮。
李欢去机场接她,这一次,李欢明显发现,芬妮仿佛老了好几岁。
芬妮的新片上市,过分高端的艺术片并没有讨好观众。加上她的角色有很多床戏和露点演出,被刻薄的评论家讥讽为“过气玉女露点也难救世”,更破坏了她的清纯形象,网上恶评如潮。她觉得疲惫,异常的疲惫,便推了一个价格不怎么样的广告,回到C城。李欢问她有什么打算,她只觉前途茫然,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去拼搏了,李欢,这世界,算来算去,就你对我最好了,今后,你养我吧。”
“好啊。我养你。”
李欢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车内的暖气开得太足,有一种暧昧的暖流在流淌。两人对视一眼,两个孤独的男女,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
家里多了个女人,李欢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每天早上,他锻炼后,芬妮往往煮好了早点等着;每天他外出归来,芬妮总是为他拿好拖鞋。芬妮,她简直就是个贤惠到了极点的女人。甚至,两人在床上,她都是花样百出,比他见识过的任何女人都强,常常令他欲|仙|欲|死。
他常常很感慨,生活里,许久没有过女人这样朝夕相伴了,他想,这样也是很不错的。他觉得很幸福。
更重要的是,芬妮从不过问他的交友——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朋友。
偶尔,两人还会谈起冯丰,也一起给她打过电话,冯丰知道他们两人走到了一起,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随即又笑嘻嘻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她是真诚的,她想,李欢在这个世界太孤独了,如果有一个令他称心如意的女人,那也算他来到这个异世界最大的补偿了。
某一天上午,李欢路过以前租屋的那片小广场,看到卖豆浆油条的,想起自己每天给那个懒惰的女人买早点的日子——就停车进去专门买了一份。自从两人不在一起后,他几乎再也不曾光顾过这些摊子了,现在,生活环境大变,更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为什么会怀念呢?为什么要怀念自己伺候别人的日子?为什么还是如此深切地渴望能够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他惊讶而又痛苦,自己莫非真的被虐得贱了?
快到家了,豆浆油条已经冷了。远远地,他看见芬妮的笑脸。他也笑起来,紧走几步,随手将豆浆油条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没事人一样地向她走去。
那天晚上,他拥着芬妮,漫不经心地说:“芬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
芬妮的手抚摸他的胸膛,带着舒适的温柔的技巧:“过去有什么好的?重要的是未来。”
“芬妮,如果我说自己曾经是皇帝,已经一千多岁了,你相信不?”
芬妮笑起来,沙沙的声音,磁性而充满了浓浓的女人味:“我相信。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是皇帝。呵呵,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皇帝,我会伺候得你比皇帝还舒适……”
芬妮的魅力无可挑剔,只是那一刻,明明就是两个人,明明就是软玉温香,他却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冰天雪地,意兴阑珊。孤独!异常的孤独!仿佛一只狼误入了羊群,看着那只对自己友好的羊,却说不上话,那是两个世界的生物。
很冷的夜风,冯丰踩着满地的小叶榕叶子回家。
书房里有灯光。她心裏一喜,蹑手蹑脚地进去,听得叶嘉在讲电话:“……好的,佳妮,就这样吧,明天见……”
心裏一窒,她木木地站在门口,叶嘉回过头来:“小丰,你回来啦。”
“嗯。”
叶嘉放下电话,看她的脸色:“小丰,你最近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她强笑:“没有,我很好呢。”
他拉她在身边坐下,细细地看她:“小丰,你的脸色真的很差,不要太拼命了好不好?我不是叫你不要做那些方案吗?一心备考已经很辛苦了,再一心二用,会损坏你的健康的……”
“没有,我两个月前就没有做其他事情了。呵呵,叶嘉,你养着我呢,我没有做什么事情。最近,我觉得好疲倦。”
“太疲倦了就休息吧。小丰,我会养你一辈子的,并不在意你是什么学历。”
她心裏一酸,抱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些哽咽,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男人啊,自己怎么能失去他?她不由自主地低声道:“叶嘉,我考上研究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呵,考上才结?考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