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领有一百三十五石的中层武士,铃木小兵衞很显然买不起南蛮传来的锺錶,他连本土匠人制作的刻漏都买不起。
“警视厅”的本部,服部春安那里,也才摆着一个价值八十贯的精致漏锺,作为计时工具。南蛮人的玩意儿动辄百贯的,只有巨贾豪商,和十万石以上大名可能用得起。
好在穷惯了的人,自有一套低成本经济适用型的生活方式。观察月亮的方位,结合季月时节,粗略估计一下时间还是做得多的。
铃木小兵衞强撑着眼皮,无聊望天发呆,一直从华灯初上,烛火阑珊,最终到月明星稀,夜黑风高。
这座小监狱裏面一共也没多少人员编制,但又需要保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有人看守,所以全员都必须参与轮班,差不多是每六天为一个周期。
一般工作人员平均每月要值五次夜班,负责人翻倍。
到达这个岗位之后,铃木小兵衞一直保有着十分矛盾的心理:一方面觉得前途已然灰暗,提前进入了养老生活,再努力打拼也都是无用功;另一方面却又仍然以“谱代老臣”自居,奢望有朝一日能被主君记起来,重新回到军中任职。
所以他虽然懒散敷衍,却没有懒散敷衍到极致。
摸清了情况之后,铃木小兵衞便与部下约定了三条关于夜间站岗的规矩:
第一:允许现场打瞌睡偷懒,但必须本人真实到岗;
第二:不反对自带点心零食,种类不限,不过严禁任何酒类;
第三:可以聊天闲谈扯淡,前提不携带赌具上班。
这三条口耳相传,决不能见诸纸面的潜规则,恰到好处地符合了实用主义精神,既能让下面的底层人员不至于升起太大的反感,又能在上级的检查之下马马虎虎糊弄过去,这充分展示出,世代作为基层武士门第所积累下来的政治智慧。
从此之后,包括铃木小兵衞自己在内的众人,都是心安理得在半睡半醒,乃至沉睡不醒中度过夜班时间的。
遗憾的是,只有配着刀,穿着制服,衣襟上绣着平手氏家纹“大引两”的人才能享受如此待遇,他们有着正式的编制,轻易不会被辞退。
所以,今夜跟着铃木小兵衞一起值夜班的三名士兵,都是嚼着饭团,喝着味噌汤,边吃边聊这么过来的,接着毫不遮掩地打着呵欠,过了午夜就陆续倒在墙根发出呼噜声了。
这是得到允许的,明目张胆的渎职行为。
不过,比以前困得更早,睡得更沉,全身甲胄未解,抱着刀枪,居然就倒地睡着了,这一点还是有些奇怪的。
当然,真有人胆敢把武具都扔得远远的呼呼大睡,那铃木小兵衞肯定是看不下去,要出声斥责的。
不过,解开几处关键位置的纽扣,倒还可以视而不见,并且也足以让身体舒适很多,不至于被硬邦邦冷冰冰的金属片磕着。
铃木小兵衞看着部下们这嗜睡如命的姿态,估计他们可能昨天晚上聚众狂欢过了头,今日还没缓过来,倒也没多想。
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满的,但想想自己也是一副惫怠样子,哪好意思多说呢。
环视四下,三个士兵都立即睡熟了,房中的囚犯们也早已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两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雇工还在吭哧吭哧地忙活——话说区区一个小监狱,真有那么多体力活要干吗?也不知道是真忙活,还是做个样子。
不管怎么说,这些签订临时雇傭合同,负责繁杂庶务的劳工们,不敢像“正式员工”那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