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家的现金流比绝大多数大名都要充裕,支付给雇工的大多是足额铜板,待遇优厚,甚少拖欠。
每三到四天来一次,断断续续工作七八个时辰,并不需太使劲,便可领到五十文钱,还管两顿饭,虽然时常要被武士老爷们责骂乃至打耳光,但也可趁老爷们睡着的时候偷懒,总体性价比远远高过码头扛包——商家的番头手代们,虽然说起话来和蔼可亲,更不会出手打人,但算钱的时候却比武士老爷抠门多了。
劳苦大众认为,多挨耳光能多拿钱,那就是挤破头都要抢的好工作。特别是对去年冬季雪灾中逃难过来的人而言。这区区七个雇工名额,一般人还都应聘不上,非得跟裏面内部人士有点鸡毛蒜皮的关系,或者向主事的小吏塞个八百十文的红包才行。
人家拉关系,塞红包找到的工作,岂能不珍视之?
……
灯火下仔细一看,老雇工须发半百,腰背半偻,看上去腿脚已不太利索。小雇工面有菜色,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两人一前一后,用一根竹竿子,挑着半箱子小米,咬着牙一步一步缓缓往院子侧边的小仓库里走去,显得十分吃力,十分笨拙。
看了半天,铃木小兵衞忽然心生怜悯,开口道:“这么晚了,你们也下午收拾到现在也挺辛苦,反正无人看见,歇歇无妨嘛!”
反正工钱是公家出的,完全不介意慷他人之慨。
听了这话,那两人顿时一惊,呆立在地上,不知如何应对。片刻后,年纪稍大的那个雇工,诚惶诚恐地放下手里活计,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声音颤抖着答道“承蒙您关心!小的且再把下午搬的油料点一点,万一数目不对可是罪过大了……”
“好吧,你们自便!”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去做事了……”
尽管铃木小兵衞明说了可以休息,那两名雇工仍是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差池,藉着灯火在院中急急忙忙走来走去,竭力显出勤奋之态,装作专注于工作的样子。
生怕哪里疏忽得罪了,一言不和便遭撵。
铃木小兵衞随口劝了两句,不再说下去了。他心知底层雇工的录用过程裏面,一定有着猫腻和灰色地带,只是懒得管。作为一个知行一百三十五石的武士,他当然不屑于介绍亲戚来做这五十文一次的岗位,更看不上百八十文的红包。
对了……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个雇工,似乎有些眼生,上个月好像还不在这工作吧?
回忆一下,似乎是在五天前发生了一次“人事变动”,辞退了两个“手脚不利索”的老手,新招进来两个逃难过来的新人,具体经手是现在蹲墙角打盹的冈太郎,理由——理由是什么来着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无非是下面的人想发笔小财嘛,没什么要紧的。
铃木小兵衞稍微想了一想,懒得继续,从马扎上起身,到火堆旁边,挥手斥退想要过来拍马屁的雇工,从没人动过的专用小锅里,亲自倒了一碗热汤喝。
这是他自掏腰包买的一大一小两口锅,又定期带些味噌和萝卜、腌鱼之类的过来,吩咐雇工们仔细炖好的汤,夜里食用,既可饱腹,又能暖身子。
大锅裏面,调料多些,味道重,配菜却很粗糙,是给其余的人一同分享的。方才那三个没谱的士兵,每次都是喝完这个之后再躺下睡觉的。
而小锅显然是领导特供了,能有些稍微上点台面的菜肴在裏面。
缓缓用完这特殊的“夜宵”,接着坐在专门为领导而铺设的草堆里,就势席地而躺,神思渐渐迷糊起来。
感受着腹中的满足,与适宜的温度,铃木小兵衞很快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