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湛走了,钱申豪却没来得及逃掉。年级主任一离开门口,抬头的刘美瑜就开口把他拎了回来:“钱申豪,我让你走了吗?回来。”
“……”
往外溜的钱申豪停住,无奈地转回来。
以钱家背景,他这么听话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怕刘美瑜。
他虽然二了点,但也和骆湛一样搞得明白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比如面前这位五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刘”,她就是最一心一意为学生着想的那种老师,从来不因为学生自身以外的事情区别对待他们。
所以就算啰嗦了点,像他家那位絮絮叨叨的老太太,钱申豪也只能听着。
“你和骆湛认识得久,走的也近。你告诉老师,他到底为什么死活不肯跳级?”
钱申豪挠了挠头:“好像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谁?”刘美瑜表情严肃起来,“骆湛是和什么人有矛盾吗?”
钱申豪失笑:“湛哥能和谁有矛盾?他那脑力,就算解决不了矛盾,也能把有矛盾的人解决了啊。”
“少贫嘴,说实话。”
钱申豪眼睛转了转,然后他一副神秘模样往刘美瑜桌前躬下腰:“那我和您说了,您可别说是我说出去的啊——不然湛哥还不得拿书本把我脑袋拍平了!”
“嗯。”
“您不是也知道,湛哥初中休学了三年嘛。”
“嗯,我听说过,他11岁发生了一场意外,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东西,所以那三年休学在家。”
“您说的这个是谣传。当年失明的根本不是湛哥,而是另有其人!”
“那骆湛怎么……”刘美瑜一惊,随后皱眉,“不对,我明明记得高一那场校外志愿活动里,骆湛确实会盲文。”
“他是会啊。因为他休学那三年没干别的,就在家里贴身照顾那个失明的小姑娘了——事事亲力亲为,为了和那小姑娘同理同感,他甚至还拿绑带缠在眼前当了好长时间的瞎子呢。”
刘美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他因为一个人,就是因为这个失明的女孩?”
“湛哥没提过,但我觉得是,而且那小姑娘刚好比他小三四岁,正和我们同级同学年纪差不多。”钱申豪直起身,耸耸肩,“后来她被她妈妈接去国外治疗眼睛了,再没回来。湛哥就等啊等啊,谁知道一晃六年就过去了。”
“骆湛不肯跳级,也是为了等她?”
“嗯。”
“……”
“现在您知道我们湛哥到底有多惨了吧?所以您就别念叨他,也别连累我了……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见刘美瑜还沉浸在故事里,钱申豪转过身,露出奸计得逞的笑,然后蹑手蹑脚地往外溜。
可惜没等他摸到门把手,身后响起中年女人阴恻恻的声音:“等等。”
钱申豪一僵,尬笑着回头:“老刘,不是,刘老师,您还有事吗?”
“我差点就被你忽悠过去了。”回过神的刘美瑜气极反笑,“骆湛11岁休学14岁回到学校,按你说的那小姑娘比他还小三四岁——那她出国的时候最大也就十岁?”
钱申豪擦汗:“不愧是语文老师,提炼信息的能力真好。”
“少拍马屁。你自己听听你这个谎,骆湛会记一个十岁的小孩六七年,到现在还为她不肯竞赛不肯跳级?”
“额,也不是不可能的。您没听说那个词嘛。”
“哪个词?”
“就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钱申豪趁刘美瑜还没过来,在身后偷偷摸上门把手,然后猛地压了下去。
两秒后,他已经笑着跑进走廊里,余音传回来——
“还能哪个,童养媳呗!”
对着空荡的门口,刘美瑜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气得摇头不已。
第二天星期二,上午第二节 课是物理。
开学才一周,课间操时间还没安排,45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足够叫学生们提前半节课就亢奋起来。
这让新来的物理老师的脸色有点难看。
临近下课时,教室后排已经趴倒一片。讲完卷子的物理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把手里的粉笔扔回黑板槽内:“后排那几个睡觉的,站起来!”
“……”
这话一出,教室前排的学生纷纷转回头去看热闹。
后排的几个男生则心不甘情不愿地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在纷纷响应的学生中间,唯一一位还趴着的就显得格外扎眼。
等看清楚那位置和身影,学生们的表情变得微妙。他们之中多数人的目光重新落回物理老师身上。
物理老师身影微僵。
只扫一眼,他也知道趴在那儿的人就是骆湛。事实上在来高二一班任教前,他就已经听说过骆湛的“大名”——
上一个质问骆湛为什么不听课的是一班最早的数学老师,随即引出一场勾股定理证明“大战”。
那场比赛以骆湛在下课铃声响起前写完第46种证明方法为结局,以老师病假请辞一班数学教师职务为代价,传遍校内。
于是之后高一的一整年里,在对骆湛学习态度消极的问题上,老师们非常默契地保持了“能不招惹就绝不招惹”的原则。
新物理老师思索过后,决定把这个美好传统延续下去。
他板起脸:“还有三分钟下课,大家把我这节课讲的期末卷子错题整理好。后边那几个上课睡觉的,跟我出来!”物理老师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
后排几个男生互相看看,有的灰溜溜出去了,还有的表情难看,逞英雄似的低声骂两句,把书本重重地往桌上一摔,这才离开座位。
桌椅挪动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在最后一个站着的男生离开后,临窗最后排,蜷着长腿趴睡的人动了动,然后坐起身。
骆湛撑住额,恹恹地垂着眼。
前一张桌就是钱申豪,听见响动后他立刻幸灾乐祸地转回来:“湛哥,你醒了啊?老师让你们睡觉的出去挨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