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沈如归也越来越忙,贺昭更是不见人影。
虽然慕瓷每天都记得给那束玫瑰换水,但花瓣还是一天比一天蔫,最后实在抢救不了,只能扔掉,桌上就干巴巴地摆着一个空花瓶。
花瓶是慕瓷收到片酬的第一天买的。那天,她先去医院,把新买的帽子带给老太太,然后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去买了这个花瓶,素白的瓶身和红玫瑰很配。
公司给慕瓷接了一个护肤品广告,比拍戏简单多了,但前前后后也拍了两天。
慕瓷刚到家就开始下雨,雷声阵阵,闪电仿佛要撕破夜空。
这裏是郊区,晚上很安静,那么大的雷声还是有点儿吓人。
慕瓷忽然想起安萝。
贺昭平时对慕瓷不错,她怎么都得去看看安萝。她穿上外套,拿了把伞就过去了。
平时贺昭不在的时候就只有阿姨照顾安萝,今天阿姨急得都快哭了,连忙把慕瓷带到楼顶。
安萝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
慕瓷还未靠近,安萝的猫就猛地朝她扑过来,她感觉脖子一阵疼,用手摸了摸,手上沾了血,应该是被猫挠到了。
“安萝,”慕瓷顾不上疼,几步跑过去把安萝拉到屋檐下,“天气冷,淋雨会感冒的,生病了多难受啊,又要打针又要吃药。”
“我们进屋玩,你闷吗?贺昭还没有回来,我陪你。”
安萝固执地推开慕瓷,转身往雨里走,仰着头,任由雨水落在脸上。
“我好脏,要洗干净。”
这是慕瓷第一次清晰地听到安萝说话。
贺昭为了让安萝好好吃饭想尽了办法,但她还是很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此时,安萝踉跄着往露台边缘走,如果再往前走几步,就会坠下楼。
慕瓷来不及多想,在安萝跨越栏杆之前强行把她拽进屋。
“安萝,别怕别怕,我不碰你,你自己洗澡。”
“好好好,不吃药,全都拿去丢掉。”
“阿姨,你帮忙去外面把安萝的猫抓进来,她要抱着猫才安心。”
那只猫认生,好在阿姨经常喂,勉强能接近它。阿姨抓到猫后赶紧把它洗干净,吹干,送到安萝的房间。
猫跳到安萝腿上,在她的怀里很安静。
慕瓷远远地看着,许久才开口:“安萝,贺昭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们俩青梅竹马那么多年,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你不要害怕。
“你弄伤自己,他多伤心啊!
“你都不知道,贺昭因为你喝药难受吐得吃不下饭都哭过好几次。
“那次你伤到他,他连疼都没有喊一声。他不会生你的气的,因为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安萝,你别害怕。”
这一晚,慕瓷睡得很不安稳。
风声呼啸,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惊醒时她总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
梦境很混乱,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往前走,还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人一遍一遍地说着:“慕瓷,你迟早会害死沈如归的。”
迷雾散去,她终于看清,那张血淋淋的脸是她自己。
轰隆一声,巨雷在雨夜里炸开。
“啊!”慕瓷又一次惊醒,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开灯。
凌晨三点半。她再也没能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楼下传来杂乱的声响,她掀开被子下床。
已经六点多了,外面的天色还是很暗。
慕瓷跑到楼梯口,忽然僵在原地。
她没有听错,确实是沈如归回来了,他靠在沙发上,浑身都湿透了,连头发都在滴水。
他们是淋着雨回来的。
“慕小瓷,你怎么还没睡?”贺昭先注意到慕瓷,下意识地挡住沈如归,故作轻松地朝慕瓷笑了笑,“小事小事,不严重的,别怕啊!”
黑子冷笑:“还不严重?躺着进抢救室才算严重?都是因为她……”
“行了,”沈如归一脚踹翻了椅子。
他对身边的人向来宽容,前提是不要涉及慕瓷。黑子在慕瓷面前口无遮拦,沈如归必然会动怒,如果慕瓷不在场,就不会只是踹翻一把椅子这么简单了。
贺昭连忙给黑子使眼色,笑着打圆场:“你是困傻了吧,赶紧滚回去洗洗脑子。”
黑子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就当是给慕瓷道歉。
空气陷入死寂。
“都杵在这裏干什么?”贺昭帮沈如归赶人,“走走走,回去睡觉。”
他走在最后:“沈哥,我去看安萝。”
地板上满是泥印,王叔先把装着纱布、棉花的托盘收走,又利索地把客厅弄干净。
慕瓷心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这么冷的天气,沈如归淋了雨,多冷啊,她想给他暖暖手。
“别碰,很脏。”沈如归避开她的手,“时间还早,上楼睡觉去。”
她没说话,只是摇头,安静地在旁边看着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王叔拿来热毛巾,沈如归擦掉身上不干净的东西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吓着了?”
慕瓷回过神:“没有。”
她当过人人钦羡的公主,也被众人鄙夷可怜,见过星辰,也见过人间丑陋。
玫瑰和鲜血,都是红色。
她认识的沈如归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强,对小伤小病根本不会上心。
这样一副脸色苍白的虚弱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些伤明明都在他身上,为什么她却觉得疼?
“就是好像听到你在叫我,下楼一看,”慕瓷喃喃地道,“一看,真的是你回来了。”
他说:“是不是很吵?下次就不让他们进来了。”
她抬头看着他:“还有下次……”
沈如归沉默了。
客厅的暖气整夜都开着,慕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都觉得有点儿热,沈如归的手却还是凉的。
“上楼睡一觉好不好,要我扶你吗?”
沈如归眼里的血丝显得触目惊心,慕瓷想了一会儿,自问自答:“还是我扶着你吧,反正又没人敢笑话你。”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
“慢点儿哦。”慕瓷扶着他站起身,慢慢上楼梯。
沈如归并没有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慕瓷的身上,只是从一楼到二楼的距离,他的额头上就起了一层冷汗,脸上毫无血色。
回到卧室,慕瓷看了看他胳膊上缠着的绷带。
还好,没有出血。
“不洗澡了,我给你擦擦。”慕瓷帮他脱衣服,去浴室把干净的毛巾泡进热水中,拧干后帮他擦身体,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沈如归靠着枕头,问她:“脖子怎么弄的?”
“啊?”慕瓷茫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点儿疼,“哦,是不小心被猫挠了一下。怪我自己,非得去摸,它不挠我才怪呢,如果谁随便摸我,我也得挠他。”
“没事,擦过药了。”慕瓷帮他盖好被子,“你睡吧。”
沈如归把她拉进被窝:“一起睡。”
对沈如归来说,把她抱在怀里能止痛。
“我不困。”慕瓷怕碰到他的伤口,也不敢乱动,只轻轻地说,“今天没有工作,我下楼给你煮粥。”
关了灯,窗帘拉得严实,屋里光线昏暗,像是夜晚。
沈如归闭上眼:“你会?别把厨房给我烧了。”
“我不要太会好吗?!”慕瓷夸下海口,“你想吃满汉全席我都能给你做出来。干吗干吗?我吹吹牛怎么了,吹牛又不犯法。”
沈如归收拢手臂,低头吻她:“嘘,先陪我睡一会儿。”
慕瓷仿佛被按了静音键,连呼吸都放缓了。
沈如归入睡很快,雨小了,慕瓷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也看不清外面的天色,慕瓷在沈如归睡着之后动都没有动一下,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等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关上门下楼,看时间才发觉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阿姨一直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午饭才合适。
“小瓷,午饭吃点儿什么?”
“我来吧。”
贺昭一觉睡醒来主楼看看,进屋就闻到了饭香味,绕了一圈才发现是慕瓷在做饭。
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粥,贺昭心想:沈哥这次也值了。
“挺好,你慢慢做,我回去陪安萝吃饭了啊,有事叫我一声,我立马过来。”
慕瓷叫他:“站住。”
贺昭回头,一看慕瓷的表情就猜到她要问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贺昭举双手投降,“求你了慕小瓷,你别害我,我乱说话会被揍死的。”
他的这种反应在慕瓷的预料之中,她知道,就这样问,自己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安萝昨天晚上说话了,在你回来之前说的,只有我听见了,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贺昭怔住,过了几分钟,背过身,骂了句脏话。
“你想知道安萝说了什么,就先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
贺昭有苦说不出,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安萝身上,想尽办法却都没能让她开口跟他说一句话,现在慕瓷说安萝说话了,他当然很迫切地想知道安萝说了什么,但如果他把沈如归不希望慕瓷知道的事情告诉慕瓷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慕小瓷,你真是越学越坏了!”
慕瓷把厨房门关上:“周姨在洗衣服,王叔喂狗去了,沈如归在睡觉,家里没别人,我就算知道了也会当不知道的。”
贺昭烦得挠头发:“你不问不行吗?你不是一直说‘当个快乐的傻子最好’吗?”
“我以前可以装傻,”慕瓷微微低着头,侧脸看上去有些落寞,“现在想知道了。”
贺昭拿出一根烟叼在嘴裏,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我抽根烟?”
窗户开着,慕瓷点点头:“抽吧。”
贺昭站在窗户旁边抽烟,心裏纠结,最后天平还是倾向了安萝。
他只简单地说:“顾泽在码头截了我们的一批货,事情很麻烦,不好解决。”
“顾泽为什么无缘无故针对沈如归?别说全都是因为我,我没那么大本事,”慕瓷冷静地问,“沈如归到底把顾笙怎么了?”
贺昭叹气,很无奈:“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真的不清楚,我发誓。你都知道从我这裏下手,沈哥会猜不到?”
“总有个原因。”
“好像是因为贺西楼订婚那天的事,那天我没去,真不知情。至于结果,我只能告诉你顾笙怀孕了,别的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慕瓷想起昨晚那个满目鲜血的梦。
“慕瓷,你迟早会害死沈如归的。”
“慕瓷,你迟早会害死沈如归的,你信不信?”
一句一句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荡。
慕瓷转过身,洗干净手,继续切菜。
“安萝说她很脏,要洗干净。
“就这句,没了。”
贺昭起初没反应过来,细想之后脸色就变了,起身冲了出去。
慕瓷上楼去卧室,看沈如归还在睡就没有叫他,只以小火温着粥。
沈如归这一觉睡得久,慕瓷忘记了时间,锅烧煳了,她只好重新煮,还炒了四盘菜。
到晚上了,沈如归还没醒。他没吃东西,也没吃药,慕瓷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叫醒他。
“沈如归,醒醒。”慕瓷坐在床边轻声叫他,摸他的额头,“你有点儿发烧,要量一下体温。”
沈如归没有睁眼,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怎么量?”
“用体温计量啊!”慕瓷担心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我扶你坐起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扣着后脑勺往下压,正好亲在他的唇上。
他在发烧,口腔里的温度很高,这个吻明明很轻,却像着了火一样。
慕瓷觉得,他大概是渴了。
“我凉了一杯白开水,要喝吗?”
“先放着。”沈如归把她拽回来,从她的手心吻到唇边,“让我看看你嘴裏是不是藏了糖。”
慕瓷担心碰到他的伤口,故意拿腔拿调:“贺昭在门外哦,门没关哦,他都能听到的哦,他个大嘴巴,用不着五分钟,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生病了会撒娇的哦。”
沈如归被逗笑了。
“傻样,就算他在外面,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听我的墙脚。”
贺昭下午出去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慕瓷是在编瞎话。
“那不一定,人家贺昭又不怕你。”
“还笑。”慕瓷想看看他衣服里的伤,“痛不痛啊?”
沈如归坐起来,靠着床头:“不痛。你熬的粥呢?熬到现在,已经是米饭了吧。”
“粥?粥……煳了。”
“……”
慕瓷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帮他把睡衣扣子解开到第三颗,留出伤口的位置,方便换药。
“真的烧煳了,谁让你一直睡一直睡,饿着吧。”慕瓷量好体温也不看沈如归,起身下楼,“对,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冷血又无情的女人。”
她到底不是专业的,换药虽然不难,但她多多少少会弄疼他。而且,他不想她看见。
等帮沈如归换药的人走了之后,慕瓷才把饭菜端上楼。
“先吃饭,再吃药,一样都别想逃。”
沈如归看着面前清淡的饭菜:“这都是你做的?”
“想得美,”慕瓷说,“只有我未来的丈夫才有机会吃到我亲手做的菜。”
“我只能吃到一碗粥?”
“能给你煮碗粥已经不错了,你挑什么挑?好了好了,别给我脸色看了,我喂你吃总行了吧。”慕瓷一手拿筷子,一手拿勺子,“张嘴。”
沈如归冷着脸不配合。
慕瓷无奈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他才张开嘴。
“你现在怎么这么难哄?真应该让小黑来看看,每天到底是你无理取闹还是我不讲道理。”
她喂一勺饭,再喂一勺菜,沈如归不用自己动手。
“明天让他给你道歉。”
他说的是凌晨在客厅的事。
“小黑其实不讨厌,他总瞪我是因为我给他取小名。”
慕瓷管那条半人高的藏獒也叫“小黑”。
“我又没生气,道什么歉,你少在我和小黑之间挑拨离间,破坏我们的友谊。”
沈如归嗤笑:“你才认识他多久,就有友谊了?”
“他们都喜欢我。”
“他们是指谁?”
“别这么狭隘,大度一点儿,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我的,你现在的觉悟还不行,需要进步。”
“怎么进步?”
慕瓷把碗筷都拿到旁边,喂他喝水,听到这个问题,认真地想了想:“比如,你可以想象一下别的男人叫我老婆。”
沈如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很不高兴吗?”慕瓷摇头叹气,“说明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我要无动于衷才算大度?”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这个年纪,男友粉和女友粉占大多数,人家现在都这么叫,难道你听见一次就揍人家一次?”
“如果把喜欢的明星叫老婆、老公,以后怎么叫自己的结婚对象?”
“你就是老古董。”
“你说谁老古董?”
“谁年纪大我说谁。”慕瓷现在才不怕他,“看什么看?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就快点儿好起来。”
她总是这样嘴硬,故意说话气人。
沈如归抬手把人拉到怀里:“不严重,养养就好了。”
对他来说,只是身上多添了一道疤痕而已。
沈如归虽然在养伤,但还是很忙,每天都有人神色凝重地进出主楼。
他们谈事情时,慕瓷会避开。
贺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小兔子给安萝,安萝好像很喜欢,王叔买菜的时候带回来几袋胡萝卜,说是给兔子吃。
几个人敲门进屋,都是慕瓷眼熟的面孔,个个都笑着叫一声“嫂子”,但上楼之后神色就严肃起来。
贺昭也来了,没有一个小时肯定结束不了。
慕瓷披了件外套,带着几根胡萝卜去找安萝喂兔子,阿姨告诉她,安萝在阁楼上。
阁楼上很暖和,贺昭为了让安萝种的花好好活着,专门在阁楼装了暖灯。
安萝的脸上沾了泥,衣服上也是。
从来到这裏开始,她就是一个安静的木偶娃娃,这样一副脏兮兮的模样让慕瓷看了都忍不住想笑。
“安萝,晚上好呀!我给你的小兔子带了胡萝卜,你可以喂它。”
慕瓷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种花要剪掉一些老掉的分枝才能长得好。”
安萝看了看花盆,又看了看慕瓷,然后拍拍手上的泥,站起来往旁边挪,把地方让给慕瓷。
她起身,本来在刨土的猫也跟着她走开了。
安萝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愿意开口而已,慕瓷也习惯了自言自语。
“我先教你一遍,另外一棵你自己种。”
慕家别墅被封之后,慕瓷和老太太就搬到老房子住,家里别的没有,花花草草倒是不少,都是她们自己种的。
“先剪掉这些多余的分枝,然后需要一个大一点儿的花盆。”
慕瓷出门的时候没扎头发,手腕上也没有头绳,头发总往泥里掉。
安萝洗干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红丝带。
她还是不习惯亲近外人,本来是想把红丝带递给慕瓷让慕瓷自己绑头发的,但看到慕瓷一手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安萝慢慢走到慕瓷身后。
“谢谢,安萝你真好。”慕瓷蹲着没动,她发量多,安萝手劲小,怎么弄都会有几根拢不起来,慕瓷也不催,等着安萝慢慢弄。
安萝没拿稳,红丝带掉到了慕瓷身上。
慕瓷多看了两眼,怎么……有点儿眼熟?
这好像是沈如归偶尔带在身上的那条,蒙过她的眼睛,捆过她的手腕。
“安萝,这条丝带……你从哪儿弄来的?”
安萝指了指窝在软垫子上的猫。
“原来是猫叼来的啊!”慕瓷懂了。
这条红丝带很旧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不是用来绑头发的。没有头绳就算了,没关系的,我很快就弄好,弄完了再回去洗澡。”
慕瓷让安萝把丝带先放在桌上,打算晚上悄悄放回去,免得被沈如归发现,不然那只猫得遭殃。却没想安萝很认真地看着她,小声说:“可以的,这就是发带。”
“发带?”
“嗯。”
安萝固执地坚持,用那条红丝带给慕瓷绑了个高马尾。
头发扎起来后方便多了,慕瓷修剪好一盆,安萝学着修剪另一盆。
天气太冷了,植物搬到外面会被冻死,只能养在阁楼。
慕瓷去洗手,安萝端着一盘切好的胡萝卜条在后院喂兔子。
傍晚时分,夕阳很美。
慕瓷微微偏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丝带隐没在黑色的发丝里,毫不违和,仿佛它本来就是一条普通的发带。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脑海里闪过一些七零八碎的片段,模模糊糊拼凑成一段久远的记忆。
十年前。
慕家破产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就算当时再轰动,依然会慢慢被遗忘。
为了躲避债主消失了一年的宁倩突然回来了,头发烫成波浪鬈,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高跟鞋上还镶着钻。
她带了很多东西,破旧老屋的客厅都被堆满了。
慕依哭着扑到她怀里:“妈妈,我好想你。”
“乖乖,妈妈也想你。”
这娘俩母女情深的时候,慕瓷就站在奶奶身后,看着院子外面的那辆车。
车里还有个男人,车窗降下一半,慕瓷看到他在抽烟,手腕上戴着的表比这座老房子值钱多了。
她想起爸爸以前也有一块这样的表,但是被她弄坏了,她以为爸爸会生气,结果爸爸下班回到家并没有批评她,只是无奈地把她抱到怀里,笑着说:“手表再贵,也没有我们家的瓷宝贝珍贵,坏了就坏了。”
爸爸的头发很硬,扎得她又痒又疼,满屋子都是她的笑声。
“妈,这些钱您收着吧。”宁倩从包里拿出两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沉住气,问道:“倩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妈,我实话实说,我这次回来是接依依走的,她跟着我才能有个好前程。这些钱够你们花一阵子了。我知道您心裏有怨言,一直觉得我愧对您儿子,但我告诉您,是他对不起我,是他毁了我的人生!这两年的苦我受够了,我还年轻,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您别指望我后半辈子都为他守寡。”
老太太气得脸色发白。
“妈妈别吵架,”慕依眼泪汪汪,“奶奶身体不好。”
宁倩深呼吸,让情绪稳定下来:“嗯,不吵。乖乖去收拾行李,没用的就不带。”
慕依回头看了慕瓷一眼,又仰着头看宁倩,怯生生地问:“那……妹妹呢?”
宁倩说:“焉叔叔家里有孩子,妈妈只能带你们其中一个,如果带妹妹走,就不能要你了。”
老太太拍桌子:“小瓷和依依都是你的亲生女儿,不能厚此薄彼,要么一起带走,要么都留下。”
“都带走,我过不下去;都留下,你养不起。”
慕依十五岁了,已经可以分辨是非。
带妹妹,她就只能留下来。她跟着老太太有什么?除了还不完的债,就只剩同情和怜悯。
她不要这样。
幸好妈妈更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