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爱是穿肠刀(1 / 2)

着迷 阿司匹林 4713 字 4个月前

整场影视盛典慕瓷都心神不宁。

好在除了台上那几分钟,她都在台下当观众,偶尔直播镜头扫到她,她微微出神的模样反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气质温婉的感觉。

结束之后,慕瓷在地下停车场等,但等到的人不是沈如归。

对方说,万爷请她喝茶。

她不认识什么万爷,但也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会客客气气地说声“请”并不是出于礼貌。

喝茶的地方是座仓库,潮湿难闻的空气让慕瓷手脚发凉。

没有茶,只有一个年近六旬的男人。

慕瓷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脸上的刀疤,从左眼劈到嘴角,这道疤应该很久了,颜色比肤色深。

“小姑娘,你好,初次见面,先自我介绍一下,大家都称呼我一声‘万爷’,你可以跟着小五叫我‘万叔’。”

沈如归是他捡回去的第五个孩子。

慕瓷不说话,万爷也不气恼,笑着打量她。

他越笑,脸上的刀疤就越显得狰狞可怕。

“听说你姓慕,慕成阳的小女儿?确实是长了张祸水的脸,很漂亮,也难怪小五把你护得这么紧,瞒了我大半年,连请你来喝杯茶都这么不容易。”

慕瓷有心理准备,想调查她,其实不难。

他口中的“小五”,是沈如归?

“小姑娘,别怕,我请你来就随便聊聊,没别的意思。小五估计已经在往这边赶了,我们等等他。”

“唉,”万爷叹气,自顾自地说着,“慕成阳当年也是商界人人敬仰的头号人物,没想到最后竟然落了个那样凄惨的下场。那会儿你应该还小吧,九岁?十岁?唉,也是可怜。”

慕瓷听过太多怜悯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姑娘性子别太急,先聊聊天。”万爷笑笑,“小五也快三十岁的人了,身边有个女人很正常,但太把一个女人当回事就不正常了。我还纳闷,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勾住小五的心,见到你就明白了。

“小五这孩子啊,还是不够狠。

“他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但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让我很不高兴。

“小姑娘,你说,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呢?不如,在小五到之前,告诉你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吧,等你听完,也许就能明白,为什么在同一座城市,他只去见了你几次就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为什么他在你身上费尽心思,却不告诉你;为什么他那么想靠近你,却要等到你和别人在一起了才忍不住下手。”

万爷知道慕成阳不奇怪,就像他说的,慕成阳曾经也是个人物。至于慕瓷和沈如归年少时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只要想查,自然有办法查出来。

“他不敢见你是因为愧对你,为什么愧对你呢?因为他在认识你之前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慕成阳在死之前还出过一场车祸吧,据说间接导致车祸的人当时还是个未成年。”万爷说话只说一半,“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告诉你,就有十足的把握,我自己十几年前处理过的事情,当然不可能记错。”

那个时候慕瓷太小了,还不懂死亡是什么。

她只知道父亲睡着了,身上盖着白布,连鼻子和眼睛都被盖住了,她觉得这样肯定不舒服,想去把白布掀开,但被宁倩打了一巴掌。

所有人都在哭,有的真哭,有的假哭,她好像也应该哭,但哭不出来,因为她以为父亲只是太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动静。

万爷大笑了几声,让人把门打开。

慕瓷看到了沈如归,他从黑夜里走进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万爷眯着眼吞云吐雾,不怒而威的煞气让人胆寒:“小五,都是兄弟,你未免太不知轻重了。”

“还好,四肢健全。”沈如归说得轻描淡写。

万爷一改威严之态,朗声大笑。

拴在旁边的狗突然咬着他的裤子撕扯,万爷也不生气。

“自己养的狗,当然越凶越好,但如果发疯了反过来咬自己人,被教训了一次两次还学不乖,就很让人寒心。”

沈如归像是听不懂万爷的话,视线落到慕瓷身上,放缓语气:“冷不冷?”

她看着地上那条狗,恍惚地摇了摇头。

沈如归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

“转过去。”

慕瓷慢吞吞地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墙壁。这仓库荒废了太多年,发霉了,味道很不好闻。

“把眼睛闭上。捂住耳朵,捂紧了。”

她像个提线木偶,沈如归拉动哪根线,她就做对应的动作。

万爷看得兴致盎然。他有了个很好的筹码,不是吗?

大概是真的太冷了,手脚被冻得僵硬麻木不说,连感官都弱化了,慕瓷捂住耳朵之后,好像真的听不太清身后的沈如归在说些什么。

慕瓷想起自己小时候,每天总是干干净净地去幼儿园,灰扑扑地回家,有一次还跟小朋友打了一架,晚上就被爸爸罚面壁思过。

“站一个小时,乱动就不许吃晚饭。”

“好饿哦爸爸,我要饿晕了。”

“不许耍赖,站好!”

“爸爸,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爸爸您看看我呀,我都饿瘦了。您在吃什么?好香呀,我也想尝一口。”

每当这个时候,慕成阳再也没法板着脸,又生气,又想笑。

还罚什么站,他的女儿,只要平安快乐就行了。

“小五,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养大的,咱们之间有情分,这次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只要你想清楚了,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万爷扔掉烟头,用脚踩灭。

万爷说完就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跟着离开。

沈如归把手擦干净,走过去把盖在慕瓷头上的外套拿下来,给她披着。

“没事了。”

沈如归以为慕瓷是受了惊吓才不说话,万元年的手段,他比谁都了解:“没事了,我们回家。”

被他视若珍宝般拥到怀里,慕瓷却是麻木的,浑浑噩噩,但依然试图回想过去那些年她到底造过什么孽。

她以为,这世上有人爱她,等了她好多年,可……就差那么一点点。

感觉到沈如归突然停下脚步,身上的气息也变了,慕瓷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外面停着很多辆警车,仓库被层层包围了。一身西装的顾泽从车上下来,温和地笑着,朝慕瓷伸出手。

“小瓷,我来接你了。”

仿佛有一条分界线,顾泽身后是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而沈如归身后空无一人。

“小瓷,过来。”顾泽继续往前走,他知道,慕瓷的软肋就只有老太太,“奶奶现在在私立医院,很安全。”

被沈如归护在身后的慕瓷绕过他,朝顾泽走过去。

沈如归的下巴绷紧,他握住慕瓷的手腕。

她被迫停下脚步,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固执地想要推开他。

沈如归的心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明明他走之前,她还把那条他藏了十年的红丝带系在他的手腕上,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慕瓷。”

风很冷,慕瓷拢了拢大衣,这才回头看向沈如归。

沈如归忽然笑了。

他就在原地,等着慕瓷回去。

“跟我闹呢?”

“闹什么?”慕瓷目光平淡,“我跟你闹什么?我男朋友来接我,有问题吗?”

沈如归还是笑:“我就当你是受了惊吓脑子不清醒,你重新说……”

“再说几遍都一样!”慕瓷打断他的话,“沈如归,不清醒的人是你,你要往一条死路上走,没谁拦着,但为什么非要拉上我?你问过我的意见吗?还是你觉得我愿意陪你赌?

“我不愿意,沈如归,我不愿意。

“你死你的,我要活着。”

她还穿着参加活动时的那条裙子,外面只罩了一件黑色大衣,神色寡淡,显得薄情。

“贺公子那边还挺麻烦的。”顾泽慢条斯理地说。

他的目光越过慕瓷,对上沈如归那双阴沉沉的眼睛:“沈老板,你现在自顾不暇,就别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小心引火自焚,我劝你好自为之。”

顾泽打开车门,慕瓷上了他的车。

上车后,她仿佛已经耗尽了力气,脸色很苍白。

裹在身上的那件大衣里,藏着一把冰冷的利刃。也只有她能从沈如归身上偷走一件东西并且不被他察觉。

顾泽拿掉那件大衣扔在地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慕瓷穿。车开远,进入市区,道路两旁的路灯明亮。

“小瓷,车里冷,先别睡,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泽说,“还是去趟医院比较保险。”

“我没有不舒服,不去医院,麻烦你送我去方方家吧。”

“我那里更方便。”

慕瓷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路灯:“顾泽,我不是跟你走,我是跟警察走,你别误会。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这次我利用你,就当是你还债了。你不是一直为当时拿我换顾笙的事觉得愧疚,良心不安吗?现在你可以心安了,我同样利用了你,今天过后,我们互不相欠,我真的不恨你了,也请求你放过我吧。”

沉默许久,顾泽自嘲地笑了笑:“慕瓷,你挺不知好歹的。”

他和贺西楼合作,为的不就是把她从沈如归身边带回来?

“如果有办法忘了你,我早就忘了,你不知道你让我多难受,我比你更想让自己忘了你。”

慕瓷那几句话让顾泽满心的喜悦化为灰烬,车停在楼下,他也不再像半个小时前那样哄着她,而是先进了屋。司机帮慕瓷打开车门之后就一直站在车旁,她不进去,司机就会一直等着。

这个司机慕瓷认识,以前接送过她。

“顾笙不住在这裏了吗?”

司机回答:“小姐还在医院。”

“她……怎么样了?”

“不太好。慕小姐,顾总这段时间其实挺不容易的,每次见完您,都会喝一晚上酒。”

“是吗?”

司机以为她心软了,可下一秒又听到她说:“就算喝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以前情况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去接她见顾总,她会很开心,路上还会专门绕路去买茶点。

慕瓷走不了,也不跟自己较劲,进屋找顾泽,他果然在喝酒。

“我睡哪间?”

“这么多房间,随便你睡哪间。”顾泽坐在沙发上看她,“你在他那里的时候,是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

“一个人睡什么睡?”慕瓷关上门。

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晚上睡在这裏。

顾笙住院之前一直和顾泽住在一起,她过来顶多吃顿饭。

慕瓷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离开前沈如归看她的眼神,有希冀,有失望,也许还有恨意。

她也应该恨他,但恨不起来。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问他身上的伤会不会很疼,有没有吃晚饭……

门口传来拿钥匙开门的声响,慕瓷惊醒——顾泽不是没做过强迫她的事。她坐起来开灯,顾泽已经把门打开了,看她还没睡,讥诮地笑了一声,边往床边走边脱衣服。

“你干什么?”

“睡觉。”

他要睡这裏,慕瓷就把地方让给他。

她从顾泽身边经过的时候,被他拽着手腕摔在床上,她无动于衷,连挣扎两下都懒得配合:“顾泽,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怎么样会被你看不起?”顾泽的膝盖跪在床上,捏着她的脸吻下去,“这样吗?”

浓烈的酒精味让慕瓷心裏作呕,她用力地咬了顾泽一口,推开他,跑进浴室。

顾泽正在气头上,却在准备踹门的时候僵住,水流声盖不住裏面干呕的声音,她难受成这样,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就这么让她恶心?

水声终于停了,她也虚弱地跌坐在地上。

隔着门,顾泽问她:“小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彼此都好过?”

慕瓷回答不了,也没有力气回答。

她不知道顾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勉强走出浴室时,房间里还有一股酒味。天亮了她才睡着。

阿姨在门外叫她下楼吃早饭,说是顾总交代的。

她不想吃,但还是起床穿好衣服,下楼坐在餐厅里。

阿姨端上来一碗鸡汤蒸蛋摆在慕瓷面前,刚掀开盖子,她就捂着嘴往厕所里跑。

阿姨愣在旁边,不知所措。

顾泽说:“她昨晚没吃什么,胃不舒服,这些有腥味的东西不要再往桌上摆了。”

“好的,我重新做。”阿姨把蒸蛋端回厨房。

慕瓷只喝了碗粥。

顾泽出门前留了人在家里看着她:“我问过你公司的负责人了,你两个月内都没有工作,好好在这裏休息吧。想出国度假也可以,我抽空陪你去。”

慕瓷什么都没有,联系不到任何人。

但幸好方方昨天报了警,警方需要她配合,找到了顾泽家。

方方担心了一晚上:“没事吧?”

“没事。”

“你的脸色很差。”

“可能是没睡好。”

方方介绍身后的人:“这位是焉警官,刚从临城调过来。”

慕瓷只想离开这裏,随便对方是谁:“你好,辛苦了,我可以跟你们去做笔录。”

两辆车几乎是同时到达警局,顾泽就在审讯室外面。

焉洐给慕瓷倒了杯热茶,旁边的辅警准备记录。

“姓名?”

“慕瓷,爱慕的慕,瓷器的瓷。”

“关于昨天的事,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越详细越好。”

“我参加完活动之后一直在地下停车场等人,23点左右,有一辆车开进来,说有人想请我喝茶,我不认识他们,没有答应,他们就直接把我拽上车了。我被带到了那座旧仓库,在你们赶到之前没有发生什么。”

“看一下照片,强行把你拉上车的是这个人吗?”

慕瓷认真地看了看:“是他。”

“这人昨天半夜来自首,自称是你的‘粉丝’,因为喝了酒比较冲动,说只是想见见你,没想伤害你。”

“你们查清楚就好了,我相信你们。”

“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还有,昨天晚上你穿过的那件衣服里有一把刀,可以解释一下吗?”

“是我的,我用来防身的。”

“上面不只有你的指纹,还有另一个人的。”

“你是说沈如归吗?当然会有他的指纹,那是他的东西,我从他家带出来的,一直放在车里,昨天太害怕,就带在身上了。”

她太平静了,要么说的是事实,要么就是来之前就预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提前想好了答案。

焉洐在很多年前就知道慕依还有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