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背上的赵文宛听到一骨碌地落了地,偏过来脸呵呵一笑,粉嫩如花,带着些许醉意:“我……正是想让大哥停下来的。”她还想再“吁”一声,被赵元礼及时捂住了嘴巴,将人扶到了不远处的水榭歇着,就将跟随而来的一干人等都遣退了。
回头瞧见赵文宛颇没形象地蹬掉了鞋子,半倚着栏杆,眯着眼感受凉风轻拂,一副懒散肆意的模样。
赵元礼哑然,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将人都遣走了,想劝她穿上鞋子后者却是死活不肯,愣是要自由高飞,明明只是站在长椅上,却生生衍伸出壮志凌云的豪气来。
其实赵文宛的意识还是有几分清醒的,知道自己这般不合礼数,让人瞧见少不得嘲笑。一个现代人再怎么融入适应古代的生活,总免不了憋屈,赵文宛不过是趁着这天高兴,又喝了点酒,想要发泄罢了。
“被拘在金丝笼里什么都有,却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赵文宛凝着湖面,幽幽开了口,她想要的自由,对自己未来的话语权,在这里都不可能实现了,从赵文熙出现,她接下来的生活便是斗,与天斗,与人斗,独独做不了自己。
“可是大哥不一样,这金丝笼,消磨不了你的意志,只会成为最有力的依靠,遨游更广阔的天空。”赵文宛侧过头,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欣喜,席上赵元礼提出的请求,大概是这些日子来她听过最好的消息,“我是真的很替大哥高兴呐!”
前一刻还在因着她的消沉而沉思的赵元礼,被她陡然的情绪转换弄得一愣,随即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心中微微一动,一抬手覆在了她的脑袋上,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揉了揉,“宛宛在担心什么?”
对上赵文宛含着隐隐泪光的晶亮眸子,“不论发生什么,你还有大哥。”
温柔的声音如是说道。赵元礼的不多问是他的体贴,赵文宛觉得自己被安抚了,心底躁动叫嚣的负面情绪渐渐偃旗息鼓,喃喃唤了声大哥。
月影婆娑,气氛正好。一阵凉意侵袭,赵文宛缩了缩脚,这一幕落在赵元礼眼中,后者俯下身子替她穿上了鞋,带着一丝无奈笑意念叨道,“宛宛,你在大哥面前可以随意,让人私底下瞧见传了出去,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
赵文宛迷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嫁不出去就赖着大哥了呗,大哥方才还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他有说搭上一辈子?赵元礼挑了挑眉,瞧见她眼底盛着的小狡黠,倒也没做反驳,转而道,“怎的,不喜欢那位六王爷了?”
赵文宛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喜欢哪有小命重要,她一点都不想把命搭进去,见一次顾景行,她都有种活不长久的感觉,于是道,“我那不是年少无知肤浅外表么,现在我更喜欢像大哥这种有学识内涵的!!”
表明立场的同时顺便拍了二号粗大腿的马匹,赵文宛咧着牙笑得嘚瑟,殊不知这话在日后不久就让大哥给卖了,惹上了一头小心眼的狼。
赵元礼仔细看她,见她不似在敷衍自己,反而瞧出股认真味道,心里信了几分,暗暗想着日后留意,给妹妹寻个良人罢,依着宛宛的性子,六王爷实在并非良配。
兴之所至,赵文宛歪着头看向赵元礼,好奇道,“大哥呢,喜欢什么样儿的?”
心仪之人?
赵元礼眸光一沉,眼中似闪过一瞬的心痛,回答的却很干脆,“大哥还不想考虑儿女情长,好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我现下所求。”
赵文宛虽然话语带着醉意,条理还算清晰,亦没有错过赵元礼那一瞬的愣神,咬着唇犹豫问道,“大哥是不是……还忘不了旧人?”
赵元礼身子陡的一僵,抬首凝着那一弯明月,目光倏然悠远,他知道赵文宛口中的旧人是谁。
安远候的小女王雪鸢,才名在外,又是窈窕佳人,当初匆匆一瞥确是有心动之感。
可惜……
其实赵元礼也并非忘不了王家小姐,只是忘不了他们兄妹二人为了退婚的所作所为,好兄弟的背叛,原本中意女子却是那般做作,失了真性情。那日所受屈辱,狼狈地在众人嘲讽目光下苟延残喘,因为是兄弟所以知道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这般算计,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他再不信任何人,一蹶不振,真正成了京人口中性情古怪的怪物。
如今想起仍是晦涩难当,然赵元礼也并不想说出这段过去,“妹妹想多了。”
赵文宛察觉他提及那人时倏然冷下的态度,即便心中好奇万分,看着他不想多谈的面色,也就没再开口往下问。
赵元礼似是乏了,喊了婆子和丫鬟,让赵忠先护送赵文宛回湘竹苑。回去的路上,赵文宛迷迷糊糊的还惦念着大哥的事儿,她不清楚退婚的隐情,也没人敢提起,今个趁起酒劲倒是旁敲侧击了几下,似也没问出什么。
此时赵忠一听,涨红了怒骂道:“王家那家兄妹知道定国公府的婚约不好解,便狼心狗肺的用卑劣的手段设计羞辱咱们少爷退婚,那样的女子,小姐可别再大少爷面前提了。”
赵文宛原本还迷糊的眸子陡然清明了许多,抓着赵忠问:“你说是王家兄妹设计我大哥?”
赵忠还嘘嘘的喘息气愤,只是这事交代过不许多说的,偏过去头,便没再接下去,只是点点头做肯定。
赵文宛嘴角轻翘,依旧是醉的,齿缝间疏离出一句不冷不淡的话,“既然有胆子做,就要承担得起后果,王家兄妹呐……哈秋!”
雪雁忙拿了披风替她裹上,后者连着又打了几个喷嚏,有些绵软地靠着雪雁头一偏昏沉睡去了。宝蝉一摸她额头,说是有点烫,本还期待着下文的赵忠顿时瘪了,急匆匆地请大夫去了。
而赵文熙中秋过后便没回了西厢苑,赵老太太因着舍不得二房这位宝贝孙女,让其留在明絮苑陪着,赵文熙惯会趁势,与祖母一块吃饭,一块就寝,府里都风言风语的说大小姐失了老太太的宠爱,只是杨妈妈制止了一番,没敢传到老夫人耳朵里。
老太太又赏了赵文熙不少好东西,像是想把原先失去的都给补回来似的,愈发宠得没边儿,后者自然也听到了传闻,甚至有些还是她刻意为之,牢牢占着老夫人,缠着老夫人说小时候的事儿,只是这事儿对老夫人来说总是个伤心事儿,一讲起就忍不住想到早逝的儿子儿媳,回头偷偷抹泪。
杨妈妈有些着急,二小姐这般总惹老太太伤心也不是法子,便找了理由带赵文熙出去,请了伤寒刚愈的赵文宛来明絮苑,路上杨妈妈讲了缘由,又怕赵文宛多想便提点了几句,“大小姐可别怨老夫人这几日冷落,老夫人心疼二房,连着对二爷和二夫人那份思念都寄托在二小姐身上,自然是多疼爱了些,论起来,老夫人最疼的还是咱们小姐。”
赵文宛会意的一笑,“杨妈妈说的我都明白,不会因此与祖母闹腾的。”
杨妈妈才算安心,瞧着赵文宛眼光愈发流露出赞许。
见了老太太,赵文宛使出自个幽默天分逗老夫人开心,赵老太太是个精明的,又与杨妈妈主仆多年,一个眼神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拉着赵文宛道:“杨妈妈与我宝贝孙女说了什么?祖母原本还想看我的宝贝孙女来我这老太婆面前撒娇抱怨呢。”
赵文宛笑了笑,“祖母怎么藏着这种坏心思。文宛是个懂事的,哪里做过那种事。”
老太太想了想,“以前倒是没少做。”
“呀,可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记着我在祖母面前一向很乖来着。”赵文宛故意眨巴眼无辜道。
“好好,没有没有。”赵老夫人拍了拍赵文宛的手背,笑意微敛,说了些掏心窝着的话与身边的人听,“文宛真的懂事了,可有些话祖母还是要说的,你熙妹妹刚回来不久,这家里又没个近亲,我这老婆子再不多疼着些,可就让别人欺负了去,她如今有我撑腰,倒是不妨,可你却是不同,是我一手带大的,别人比不得的。”
话里话外,那意思分明了。
赵文宛认真的点点脑袋,“祖母,您不说我也是明白的,熙妹妹,我也一定好好疼她的。”
“真乖。”赵老夫人满意地摸了摸她脑袋,像是突然想起道,“诶,对了,祖母已经差人去西平侯府送信,让你大姑姑回来帮忙,这不刚回了信,说后日就到,届时你去迎着。”
“好,祖母。”
说话间,却无人发现,赵文熙隐在一户窗扇后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上染着不甘与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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