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我们并没有什么深入灵魂的交流。她需要一个适合的人完成婚姻,而我则被她包装过的外在短暂地迷惑过。
“俞冰,分手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今天你做得就算再过分,我也不会怪你。”我坦然地说。毕竟我以一敌五,肯定没有胜算,但我也要把危险降到最低。毕竟这边是郊区,我被打死了,都不一定有人当场发现。
死了也好,这样裴吉星说不定会因为我而悲痛欲绝,从而拒绝陈嘉令。
不过,想起她哭的时候狼狈的样子,我又舍不得了。
所以,还是得好好地活着吧。
“你以为说对不起,就完事了?”俞冰讽刺地笑道,“陆铭羽,敢这么拒绝我的,你是第一个。”她弹了弹指甲,“我不好过,你也别指望能安安稳稳。”
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我之所以在公司里爬得那么快,并不完全是我的能力所致,这其中也有她的帮忙。而我从这个位置上摔下去,也仅仅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我深知其中利害。
可,我陆铭羽又怕什么?
又有什么大风大浪,我是没经历过的?
我张开双臂,耸了耸肩:“无所谓。不管怎样,我只希望我们之间有个明确的了断。毕竟是我对不起你。”
听了我这番毫无波澜的话,俞冰似乎真的被伤到,失控地喊:“陆铭羽,你个人渣!我俞冰到底哪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对我!”
“你什么都没做,是我对不起你。”我诚恳地向她道歉。
她朝我走过来,想要狠狠地给我一个耳光,手却终究停在了那里,没有挥下来。
“陆铭羽,我真的爱过你。”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只是现在,我对你只有恨。”
“恨我吧,这样能好过一点儿。”我看着她美艳绝伦的脸,极尽所能地把话说得让她舒服。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她到底哪里好,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她咬牙切齿地问。
我就这样与她对视,却说不出话来。爱情这东西,从来都不是谁比谁好,谁就能多得到一些爱。
“俞冰。”我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我们就走到这儿,你把你的怒气全都撒出来,然后我们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你不怕被打死吗?”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忍,她再一次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现在好歹说些软话,那些人是我叔叔派的,我们的事回去再说。”
我着实被她这些话惊到了,认认真真地端详她。在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她似乎真的爱过我,而我也的的确确是个人渣。
短短的二十四年,我就深深地伤害了两个姑娘。
这样一想,我的确应该好好受点儿惩罚。
也许是我太过坦然的样子让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她咬着唇,摇着头,最终,她丢下一句“我给过你机会了”,然后转过头,背对着我,站在车前。
那五个人,像是得到指示似的大模大样地朝我走过来。
我并不是一个不怕痛的人,只是外在的痛,和此刻我心裏的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自嘲地想,说不定我被打残,裴吉星还会过来照顾我。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话就像个诅咒,神奇地把我心心念念的人勾了回来。
在我不知道被打了第几下的时候,一句脆生生的“住手”,就这样从我们身后传来。
此刻的我被拳头打得已经有点儿看不清了,但我还是认出了她,那个我爱的姑娘,她去而复返。我躺在地上,忍不住闷哼着,我想让她赶紧走。可是她却一脸倔强地跑了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挤开那几个围住我的人,来到了我身边。
她抱住我的上半身,告诉我别怕,然后衝着那几个人喊:“你们再打,我就报警了!”
我躺在地上,就这样看着她紧绷的小脸,眼泪突然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
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姑娘,就算她不肯和我在一起,却依旧待我如初。
那么,爱和不爱,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我被冰封的心,突然又开始解冻。
“报警?呵呵,你报警啊,你以为我们怕吗?让开!”
带头的壮汉过来要扯开她,她却死死地抱住我不松手,我想要告诉她快走,可嗓子眼里含着一口血,话也说不清楚。
俞冰就在这时喊了句:“把这个女人给我赶走!”
我知道,她是在帮我,如果裴吉星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听到她的命令,那几个人加大了力气,一把将裴吉星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外推。
可裴吉星那个死脑筋,看着我被打,哪里肯走,她再次冲了上来,却又被那几个人推开。
我从地上费力地爬起来,想让她走,这是我的孽,我自己还。可还没等我说出话来,再次冲上来的她却被一个人用力推开。而彼时,一辆跑车猝不及防地快速驶过来,只是一瞬间的事,被推出去的裴吉星狠狠地撞在了那辆车上。
“咚。”
肉体与金属相碰撞,发出闷闷的响声,那个瘦小的身子在地上打了好多滚,然后像个支离破碎的洋娃娃,躺在了冰冷的马路中央。她的周遭,是一片残忍又殷红的血。
这一瞬间,我只觉世界安静了,眼前的一切仿若电影中的场景一样不真实。我摇摇晃晃的,“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脑中不断发出一阵阵轰鸣,有什么东西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我心中绝望地崩塌了。
不知过了多久,俞冰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车上的人不明所以地下了车,接着,不知谁跟着喊了一声,死人了,有的人开始拿电话叫救护车。
而我傻傻地跪着,呆呆地望着前方躺在那里的裴吉星。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一声嘶吼从我的嗓子里爆发出来,像哭,却又不是哭,像在哀号,却又充满了不甘。
在这一刻,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她的身边,抱起了身体依然温热的她,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还是会化掉。我不敢扶起她,怕加重她的伤势,只能浑身颤抖地伏在她的身前,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裴吉星,你醒醒。
小星星,你醒醒,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我求你,你醒醒,你看看我啊,看看我,我在这儿。
可是,不论我怎样叫,她都没有睁开眼睛看我。
她的血沾染了我的双手,鼻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我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眼泪落在她的睫毛上,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求她醒过来。
我失去理智地号啕大哭,声嘶力竭得像在唱一曲亡命歌。
一切都是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任性,她根本不会有事。为什么我总是在伤害她,我怎么好意思口口声声喊着给她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动静太大,就在这时,她稍稍睁开了眼睛。
我激动地望着她,眼泪却仍旧止不住地流。可这一切,却残忍地告诉我,只是徒劳。
她那双如弯月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然后那双沾染了鲜血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陆铭羽。”
她轻轻地叫我,我凑到她耳边,努力想听她说什么,她嘴巴开合了很久,终于吐出两个字。
“别哭。”
听到这两个字,泪水更汹涌地流了出来,我再一次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求她不要离开我。
可我的乞求一点儿用也没有,她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雪越来越大,盖满了我和她的身子。
她伸出手,指向苍穹的一角。
那里,是北极星所在的位置,我知道的。
那只纤细的手臂,就这样伴着雪花,缓缓落下,再次回到了我的怀里,而她的眼睛,也终于紧紧地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这一瞬间,我心裏那道永恒的光亮,也跟着熄灭了。我知道,我永远,永远失去了我的那颗星星。
原来,那句话,真的会应验。我可以为你去死,却不能为你而活。
如果我知道结局是如此,就算你爱我,我也不要。
命运常常像一首悠扬的歌曲,起起落落,荡气回肠,把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圈进来,仿佛一定要凑足所有的音符一般。
而我并不在乎我是不是裏面最重要的音符,只希望我不要做最后的那一个音符。
可老天终究是残忍的,它留下了我,独自一人来承受整个命运的悲苦。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进的医院。
睁开眼的一瞬间,我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隐隐约约地,我听见有人在哭。那个哭声越来越大,把我引了出去。
拉开病房的门的一瞬间,我看见裴吉星的妈妈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而她身旁的陈嘉令,几乎同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把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力气可真大。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任由他把我摁在墙上,狠狠地打着。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他停下了动作,撑着墙,开始隐忍地哭泣。
而我无力地靠在墙上,颓废地看着他,也跟着无声地掉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这个男人,比我想象中要爱她。
就在这时,她的遗体盖着白布,被医生们推了出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如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裏。
陈美华哀号着扑了上去,掀开了她身上的白布,看见她被撞得残破的身体,还有那张惨白而冰冷的脸,紧紧地抱住她,一遍遍地哭喊着:
“不,你不会死的!裴吉星,你还欠我的,你不能像你那个没良心的老爸一样离开我!”
“你不能死,你说过要攒钱给我做植皮手术的,裴吉星!”
“啊啊啊,裴吉星,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冰冷、这么瘦弱啊!我都没好好抱过你……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那一声声惨烈的痛呼,犹如重拳般,一下下砸在我的心脏上。
陈嘉令无心管我,跑去抱住陈美华,尽心尽力地安抚她,即便他自己也悲痛不已。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靠着墙,痛不欲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这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走了,她真的走了,不是一场梦,是一场残忍真实的别离。
毫无预兆地,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那也是一个大雪天,她缩在凉亭下,一个人摆弄着打火机,脸上的表情像惹人怜爱的小猫。情不自禁地,我就这样被吸引。
现在想来,这却是命运的陷阱,它把我和裴吉星困在其中,狠狠地折磨我们。让她饱受爱而不得的悲,让我忍受痛失吾爱的苦,却连一分一秒相爱的时间都不给我们。
很久很久以前,她跟我说过她名字的寓意。
在小熊座的尾端,极北苦寒之地,那颗最闪亮稳固的恒星,叫北极星。它的光芒恒久明亮,它的位置始终如一,正如爱着一个人一成不变的心。
而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这颗星的意义。
她也像这颗星一样,守护在我的生命里,一直到生命消逝。而我,却从未给予过她什么。
这样不对,这样一点儿也不对。
我扶着墙,站起了身,不敢靠近她的遗体,只能远远地望着她。我不配送她,就让陈嘉令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吧。
而我,还有一段别的路要走。
即便那条路,绝望又黑暗,荆棘又痛苦。可我也一定要抵达。
因为,那是我对她的承诺。
我爱你,裴吉星。
永永远远,即便宇宙所有的光亮都熄灭,整个宇宙都为你开始落雨。
我也依旧,爱你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