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我都开着车都在市区里乱窜。
裴吉星的电话依旧没开机,我只能想办法找她具体在哪儿。知道她在哪里又唯一可能告诉我的人,就是汤糖。可汤糖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只能去找她。事实上汤糖也并不好找,我找了几个小时,才在她学校的图书馆堵到了她。她看见我,并没有多意外。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拉住她不撒手,“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希望你能看在朋友一场的面子上,帮我一把,告诉我她在哪儿。”
现在的我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风度,没有气度,就像一个笑话,可我不在乎,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见到裴吉星。
汤糖自始至终都非常淡定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无可奈何地开口:“你把她晾在一旁那么多年,如今也算终于体会到她这么多年里的煎熬了吧。”
“是,是我活该。”我抚去额头的汗,“所以我知错了,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好吗?”
“你不该打扰她,她现在很快乐。”汤糖皱着眉责备我,“你不能给她幸福就算了,能不能不要纠缠她?她的人生因为你已经七零八落了。现在她好不容易走出去,你又回去找她,你不可以那么自私。”
“我可以给她幸福,我可以!”我诚恳地向汤糖解释,“以前是我不知珍惜,可我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离开她,我离不开她,你就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吗?好歹给我一个知错就改的机会,如果就这样让我放手,我想我做不到。”
就这样带着质疑看了我很久,汤糖摇了摇头:“好吧,看在我们是朋友的分儿上,我就帮你一次。不过如果她不接受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纠缠她。”
“好。”我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撒开她的手。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认真思考过我和裴吉星的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死心塌地地对我?到底是什么,让我对她有着无限的依恋?这种依恋甚至超过我对自己的母亲。
可思考了很久,我依旧没有找到答案。于是我索性不去思考,继续贪恋着她的陪伴,贪恋着她的温柔,甚至她的味道、她的发香。
可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是真的免费的,何况是爱。
她终究是累了吧。
总是站在原地无望地等,任谁也会离开。
大多数人身上,都拥有一个特性,那就是贱。当她天天在你身边,对你好的时候,你并不在乎,但当她有一天决定离开了,你才会真的意识到她究竟有多么重要。
有的女人像美酒,喝一口就忘不掉。
有的女人像香烟,抽了一口就戒不掉。
而裴吉星,她像白开水、像空气、像阳光。平平无奇,触手可及。她存在时,你根本不会去注意,但当她无情离开的时候,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夜深了,我独自开着车返回市区。冷风呼呼作响,吹得沾染着水汽的脸颊发疼。我的人生里,从没有任何一天,比这一天还要漫长,比这一天,还要难挨。
按照汤糖的指示,我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终于找到了那家教学机构。
我下了车,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天空就在这时下起了雪。原来,秋天已经过去,冬天已经到来。路旁的两排路灯就在这时亮了起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深呼吸了几次,我终于朝教学楼走去。
这个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一步,会在我爱的人的人生里,留下怎样的脚印与痛。如果我知道结局,我想,就算我痛到死,我也不会来纠缠她。
在第三层楼的第一个教室,我终于见到了她。
她还是那么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课。而台上讲课的人,竟是陈嘉令。站在教室门口的我,突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陈嘉令那么爱她,爱到可以放下自尊回国,可以不辞辛苦地特意跑到这裏来教书。
和他比,我像个不知羞的孩子。
霸占她的好这么多年,却不允许她幸福。
不,不是这样的。
我握紧双拳,我现在已经醒悟了,我不会再让她难过,一丁点儿也不会。我要好好爱她,弥补我对她这么多年的亏欠。
我发誓!
这样想着,我的脚步早已控制不住地迈进了教室。
所有人在看到我的瞬间,全部愣住了,包括正在讲课的陈嘉令。
我懒得理他,直接拽起还在写字的裴吉星。
“陆铭羽,你怎么来了?”她错愕地看着我。
“跟我走。”我把她桌旁的围巾抓起来,套在她的脖子上。
陈嘉令立马冲了过来,狠狠地把我从她身边拽开:“这是课堂,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我不想在你的课堂胡作非为,我只要她!”我的声音拔高了,眼眶发热地看着他。
“她不会跟你走!”陈嘉令红着眼眶,拽住裴吉星的手腕,“坐下,上课。”说罢,他想要过来揪我的衣领,却被我一把打开。
“就算你是她的男朋友,也没权利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我一字一顿,如仇敌般看着他。
上课,上什么课,我可以养她,我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
“陆铭羽,你疯了吗?这是公共场合!”裴吉星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她有些生气地摘下围巾,看了看陈嘉令,低声说:“我先跟他出去一趟。”
陈嘉令没有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牢牢地拽住她的手腕。而我则不服输地揽住裴吉星的肩膀。
裴吉星看了我一眼,然后挣脱我,踮起脚,在陈嘉令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我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她好像故意不让我听到。陈嘉令的表情就在这时松懈下来,继而,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冷哼了一声,然后颇有气度地走回了讲台。
裴吉星拉着我,大步走出了教室。
我们从楼上走到楼下,从校园内走到校园外,她都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她一眼就看到了我停在不远处的车,她把我拉到车子前,松开了我的手腕。
“有什么话,你快说吧,说完我上我的课,你回你的家。”她的冷漠一点儿也不像装出来的。
我突然感觉我的胸口破了一个洞,鲜血毫不留情地往外流。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我的声音不争气地哽咽了。
“是,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她低着头,没有看我。
“你爱他吗?”我问。
她却始终都没有回应。
我终于没有耐心,握住她单薄的肩膀,大声吼道:“告诉我,你爱他吗?”
她终于抬起头,眼里的泪水像洪流一样倾泻而出。
“跟你有关吗?”她的双唇颤抖着,仿佛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有关,当然有关。裴吉星,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我求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融入自己的血肉一般。她越是挣扎,我越是用力。
她放弃挣扎,任由我抱着。眼泪沾湿了我的衣襟。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自私。”裴吉星小声地说道,“陆铭羽,我不是不爱你,而是没有办法再爱你。”
听到这句话,我浑身的力气仿若被抽走一般,我松开手,傻傻地看着她,泪水流了满脸。
“我已经把我对你所有的爱,都用光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你。你懂我的意思吗,陆铭羽?”她伸出冰凉的手,替我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悲伤又温柔地笑,把我心裏所有的难过都引了出来。
“可我现在后悔了,我错了,裴吉星,你不能这样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我近乎乞求她,“我悔婚了,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你。”
“我一直在等你,在给你机会,可你从没想过要珍惜。”她无奈地摇头,两行清泪应声而落。
“爱过你,我从不后悔,哪怕是心痛到生不如死,哪怕自尊被别人践踏,我也无怨无悔。可是那样被折磨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的人生已经足够支离破碎,我不能那样糟践我自己。”
“不会的,我发誓我会好好爱你,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急得根本不知如何解释,她却依旧摇头。
“那你爱陈嘉令吗?在你心裏,他真的比我重要吗?”我不服气地怒吼。裴吉星从来不会对我撒谎,她不可能爱陈嘉令多过我!
也许是我的话终于戳到了她的软肋,她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就这样过了几秒,她抹掉眼泪,用红肿的双眼看着我。
“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任性,没有那么自私。”
“我做出的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去伤害他,他等我等得够久了。”
说着,她的眼泪哗哗地掉。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难过得像是要与这个世界诀别。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和你结婚,和你生子,和你携手到老。不管你觉得我任性也好,自私也好,我求你再包容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再次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我爱她,在这一刻,竟体会得那样刻骨。
不是不服气。
不是占有欲。
更不是习惯。
是真真正正的爱。
只想要到以后她被别的男人抱着,亲吻,我就会觉得生不如死。原来,这世上蚀骨的毒,不是多么浓烈的酒,不是多么上瘾的烟,而是你永远离不开的空气和水。
除了她,我无药可医。
可我忘了,她也是别人的药。
她轻轻地推开我,仰着头,看着我,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陆铭羽,你明不明白,我可以为你去死,但不能为你而活。”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所有情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煎熬,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傻愣愣地看着她,雪忽而变大,落满了她的发丝。这一刻,她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遥望着我。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再触及到她。
我就这样绝望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握紧的拳头终于耗尽力气,无望地松开。
她突然凑近,眼中含泪,笑着帮我把外套的扣子扣上:“天冷了,早点儿回家。下次,千万不要再伤害那些爱你的人。”
说完,她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可连一丝温度都没有感觉到,她就这样离开了。我僵着身子,像一棵固执而挺拔的松树,不敢回头望。
因为我怕我回头一望,那些绝望就会把我击溃。
然而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在这让我根本无力思考任何事的一刻,俞冰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机械地接起电话,听见了电话那头她冷冰冰的声音。
她说:“陆铭羽,你听过一句话没,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在这一刻,我还没有精力思考发生的一切,我只是麻木地听着她的声音。
一阵光亮就在这时扫了过来,我眯起眼睛,在隐约中,看见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向我驶过来,继而在我面前稳稳停住。
车门打开,俞冰从上面走了下来。
她脚上依旧穿着那双在她生日时我送她的fendi高筒靴,鞋跟踩在柏油路面上,噔噔作响。
曾经的我,在某一段时间内,非常迷恋这种声音,因为我觉得只有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才够魅力,可现在,它只会让我作呕。
她的车子后面那辆面包车缓缓停下,接着,五六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壮汉从上面跳了下来。
我知道,我有麻烦了。
俞冰挂了电话,抱着双臂,倚在车上衝着我冷笑,像个蛇蝎美人。
不过让她失望了,我并没有多惊讶。毕竟她这种女人,报复起人来,手段不少。
这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再大的痛,我都经历过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怕她看到我刚才对裴吉星搂搂抱抱。她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但若她敢动裴吉星一根毫毛,我绝不饶她。
“哟呵,还专门找人来接我啊。”很奇妙,我居然笑得出来。
“那当然,对付你,我必须认真点儿。”她像看个陌生人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