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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墨着实是累了,身心俱疲。着宫人点了安神的熏香,又唤陆邈入内守夜,平躺在榻上思考人生。
陆邈则不情不愿地隔着微透的厚纱屏风看向那个躺在榻上的朦胧的影儿,一看就是小一炷香的时间,直感双眸酸涩,后腰愈发疼痛难忍,却又不敢抓挠,就这么强挺着,额角满是冷汗。
然而蒋墨并没想故意为难他,而是想借机套几句话。看看现在的陆邈是否已经是闻人易的人了,还是如小说中所写的那般,从军后才被闻人易拉拢。若是后者,那他大可以先一步将陆邈收入麾下。来一个炮灰配角和美强惨男配之间的抱团取暖。
可怎么开这个口呢?他苦思冥想了半天,把小说里有关陆邈的描写仔细回忆了一下,无奈地发现大部分都是在说他如何英勇杀敌,又如何跟闻人易惺惺相惜。以至于评论区里全是磕他俩西皮的。
所以闻人易这厮,有个青梅竹马的妹子当红颜知己,又有个两大无猜的汉子作蓝颜知己,怎么就这么好命呢!反观闻人默,打小跟公孙泊这坏种撒尿和泥玩得开心,殊不知一直都是公孙泊撒尿,他和泥。
而这宫中又有多少公孙家的眼线呢?不得而知。现在他急需能全心全意为自己所用的手下。相较之下,陆邈或是首选。一是他无亲族,不会受制于人。二是他身手好,且既然被冠以能做大将军这个人设,应会有出类拔萃的聪明才智。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将双手搭在胸前,以一种看上去很放松又不失帝王高贵的姿势缓声问道:“陆邈,你在吗?”
陆邈赖赖地抬起眼皮,看着仿佛要与世长辞的国君,回了句:“臣在。”
然后二人陷入了冗长的沉默。蒋墨略感尴尬地将双手扣在一起,觉着自己这“开场白”太不像样了。侧首睨向屏风,正瞧见陆邈左右踉跄了一瞬,以为他是脚站麻了,忙起身唤道:“过来。”
陆邈顿时被吓清醒了,心想闻人默可算要对他这无辜的小侍卫下手了。便攥了攥拳头,慢吞吞地绕过了屏风。见蒋墨坐在榻边,殷切地冲他招手,不禁皱起了眉头。
“累了吧?坐下歇会。”蒋墨尽量露出了平生最和善的笑容,脑海中将当年看过的宫廷剧都过了一遍,回想起不少有关帝王笼络人心的桥段,顿感胜券在握,收服这毛头小子轻而易举。
陆邈却是心里发凉,脑门发烫,惶惶然地环视四周,没瞧见半个能坐的地方。这屋里本有套桌椅板凳,但就在昨日,濮南王公孙泊责令宫人们把桌椅板凳搬出去,说是怕陛下坠马后神志不清,别再绊在上边雪上加霜,是以这偌大的屋子只剩了一张床和熏炉。
总不能……让我坐在你榻上吧?
陆邈极度抗拒地偷偷瞪了一眼床榻,向后倒了半步,干脆跪坐在了地上。
蒋墨怔住,这才发现这屋里的桌椅不见了!怪不得他刚刚总觉得屋里莫名空旷,却因满心思虑,愣是没察觉出到底少了什么。
“朕这屋里的桌椅哪儿去了……”蒋墨忙佯装惊愕地嘀咕了一句,想让陆邈知道自己不是故意让他坐在地上。
陆邈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回道:“昨日濮南王着宫人把桌椅搬走了,怕陛下绊倒。”
蒋墨怔然,后不禁干笑出声:“濮南王倒是关心朕啊。他还做了什么朕不知道的事?一一道来。”
陆邈便一边回忆莱盛跟他发的牢骚话,一边娓娓道来。自坠马案后,公孙泊先是寻来了一批方士炼丹,人安置在了栖霖阁,要了不少珍稀药材,说是要炼出能让陛下延年益寿的灵丹。又命膳房多做药膳,不得做重油腻的菜。最后在启天殿门前布置了一个祭坛,请了十几位名寺方丈入宫祈福。
其实还有很多事,他并不想说出来替公孙泊邀功,尤其是在看见公孙泊调戏白桢之后,越发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莱盛也说,濮南王所行之事尽显奸臣惑君之相。
说罢他睨了一眼蒋墨,却没从其脸上看出分毫的欢喜,不禁诧异。
蒋墨自是不会欢喜,反觉自己这脑袋隐隐有了点要分家的兆头。公孙泊并纯粹为了邀功才如此行事,而是在向朝野散布一个“秘密”,那便是陛下坠马后神志不清,身体孱弱。若有朝一日公孙家决心将他取而代之,大可以暗害了他然后推给是此次坠马后落下的顽疾。
大刀比想象中得来得要早了些。他心里发慌,再看陆邈,已然比那公孙泊不知顺眼了多少倍。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又将面部肌肉往上抬了半寸,露出一标准的商业假笑,殷切地拍了下身侧的床榻:“不必跪着,来坐吧。”
陆邈本已烧得滚烫的脑门滕然冒了烟,想不通“闻人默”到底揣着什么心思。戏弄?为何?
我未有半点忤逆你的行为啊!
帝王心果真是世上最难猜的东西。陆邈跪坐在地上没有动,视线愈发模糊。依稀瞧见蒋墨下了榻赤脚向他走来,站在他面前抬起了手。他想躲,又不能,只得垂首静等即将落在脸上的那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