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这一年的尾声,明日香给邵声打来电话,希望在元旦前带邵一川前往日本,和外公外婆共度新年,并说自己已经改签了12月30日的机票。邵声并不反对,回到家中和母亲说了这几日的安排。邵母没做声,等孙子睡下,她将卧室的门关好,拉着邵声在客厅坐下,低声道:“按理说母子连心,她带川川去日本看望外公外婆,我也能谅解。但我担心,川川回来之后,哭着喊着要妈妈,那可怎么办?本来明日香离开的时候他还不记事,中间见过一次半次,时间也都不长……”邵母想了想,又说,“其实我更担心,明日香要是也舍不得川川,那可怎么办?她以前玩心大,嫌小孩子麻烦;现在川川大了,比以前好带了,她在外面也飘了很久,搞不好又想回家了……”
邵声笑,“你怕她带走川川不回来了?明日香虽然很自我,但不至于耍这些花招。”
“我怕她这次回来,是想把大的小的一起带走。”邵母瞥他,“总之当初你说找了个外国媳妇,我就不是很赞同;要是知道她的做派一点都不像传统日本妇女,我更不赞同了。”
邵声道:“传统日本妇女,比如《阿信》?明日香从小在巴西长大,是日裔没错,但价值观已经很当地化了。”
“所以我坚决不赞同你们俩重新在一起,她狠得下心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
邵声明白,明日香在川川两岁多时坚决离婚,母亲一直耿耿于怀。明日香的父母住在圣保罗,还时常来里约探望外孙。明日香的母亲惠美子出生在日本东北的宫城县,在东京读大学时遇到了自巴西来学习日语的丈夫,结婚后移居到巴西。惠美子一直保留着日本女性老派的温良和顺的仪态,每次见到邵声,总是满面愧疚。明日香的父亲是日葡混血,生长在巴西,对女儿离婚一事更豁达一些,然而他也舍不得外孙。邵声决定回国工作,带邵一川向二老告别,两人都难以掩饰脸上的遗憾之色,这次来日本探亲,也是想着距离女儿和外孙近些。因此当明日香从泰国打来电话,提出带川川去日本时,邵声并没有拒绝。
明日香已经在北京等了一周多的时间,中间带川川去了海洋馆和天文台。她知道邵母并不欢迎自己到家中做客,也不希望邵一川大病初愈就搬去酒店,因此也没提太多要求。她在这些年的旅途中结识了众多各国朋友,有几位就定居在北京,便趁着这几天在城里转了转,夜里约着一同去Pub,肩臂上一只凤凰飞扬夺目。
在临行前一天,邵声和她约好了时间,将邵一川送到她下榻的酒店去。明日香还在整理行装,开门时床上铺了几件绢丝和棉麻质地的衣服,看起来还是她在泰国时的装束。
邵一川扑过去和妈妈拥抱,邵声交给她儿子的小行李箱,“这是Leo的,护照在最外面那一层。”他又寒暄了两句,将母亲再三叮咛的注意事项转述给明日香,又抱了抱川川,嘱咐他乖乖听妈妈的话,便要告辞离开。
邵一川拖住他,“爸爸,明天早晨来接我么?”
邵声蹲□,“不是说好了,明天和妈妈去日本么?早晨有出租车来的。”
“那……后天呢?”
“后天你也在日本呀。”
“那,后,后后天呢?”邵一川有些委屈,又算不清日子,“你答应过生日时给我买足球的。”
邵声失笑,“那也不是后后天,你过生日时就回来了。”
“妈妈也可以给你买足球,陪你一起玩啊。”明日香抱着儿子亲了亲,回眸正对上邵声,两人一起站起来。她嫣然一笑,拢了拢肩头微卷的发梢,“Leo既然舍不得你,你就多坐一会儿。难道咱们两个之间,就没任何话可说了么?”
邵声低头,看了看可怜兮兮抱紧自己左腿的邵一川,抚着他细软的头发,柔声道:“明天要一早赶飞机,别贪玩,早点睡。”他又转向明日香,“有些话,我们不适合当着小孩子说。”
“但如果不是送Leo来,你也不会有时间来专程见我吧?”明日香揶揄地笑。
在她来北京之后,邵声和她见过几面,但多数都是接送儿子,两个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看了看表,“已经不早了,明天六点出租车就来楼下接你吧?你也早些休息。”
“你真的放心我带Leo去日本,不怕我直接带他去泰国?”
邵声蹙眉,想了想,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你不会的。”然而他出门的脚步停顿了,“有什么话,一会儿说。”他招呼着川川洗脸刷牙。明日香笑着将他拉到一旁,“我来好了,你看,你还穿着大衣。”
邵声便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查着电子邮件。邵一川洗漱完毕,前额的头发湿了一绺,贴在脑门上,扑过来和邵声说晚安。父子俩又玩闹了一会儿,明日香才哄他睡下。她到了两杯红酒,邵声接过来放在茶几上,回身拿了酒店附赠的矿泉水。
“我是真的,想把Leo带到泰国的。”明日香在他身边坐下,微笑着晃着手中的酒杯,“只有那样,你才会常常去看我。”她瞥了一眼陷在松软的枕被之间的小娃娃,有些感慨,“刚刚我带Leo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你坐在落地灯前的样子,一时间我觉得,中间这几年,我们一家人并没有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