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片刻，“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心裏有底。”
檀晴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正欲再问，电梯门已经打开。他一把牵住她的手跨出门外，语调轻快：“你爱吃什么？附近有家店，灌汤包子是一绝，晚了只怕没了……”
檀晴嘴角抽搐，想不到他竟爱吃小摊店里的灌汤包子！
半上午的光景，小吃店的生意竟还异常火热。干干净净的店面，单是钻进鼻子里的那股香喷喷的味道，就让檀晴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两人在靠玻璃窗的位置上面对面地坐着，这家老字号的灌汤包皮薄、汁多、馅香，檀晴尝了一口，香得要把舌头咬下来！
江远遥笑眯眯地望着她，一脸得意：“怎么样？”
檀晴只顾着吃，呜呜地点头。
他也夹了一个，在醋碟里蘸了一下，刚准备入口，抬头看到玻璃窗外站着一个人，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正朝他们望。
两人目光对接上，窗外的人换上和煦的笑，朝他微微颔首，江远遥也淡淡回应，放下筷子，喊了声檀晴。
“有人找你。”
檀晴抬起头，在江远遥的示意下扭脸。她看到季朗，瞬间笑起来，丢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抹了抹嘴巴便要起身。
“等等！”他也抽出张纸，含笑唤她，“脸伸过来！”
“干吗？”她嘴裏问着，却听话地探过脸。江远遥伸手在她的嘴角上轻轻一擦，拭去了残余的一点汤渍，继而温和地笑道：“去吧。今天放你一天假。”
“啊？”她还没从他那点温柔的小动作中回过神，猛地听他说放自己假，檀晴不好意思道，“不合适吧？这才第一天上班。”
“所以才要充分休息，明天工作起来才有好状态。去吧，别让人等太久。”他朝窗外扬了扬下巴，而后便低下头，专心吃起早餐。
檀晴冲他挥挥手，没见回应，正想他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季朗已经推开店门，拉住了她的手。
想到檀晴出来时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季朗唇边的微笑变得黯然，于是半开玩笑道：“这会儿应该不怪我了吧？”
檀晴不解：“怪你什么？”
他扬手按下车钥匙，语调有些怪诞，“和江远遥相处得那么好，还怪我让你进悦众么？”
看他有些酸溜溜的模样，檀晴笑起来，“你这都什么怪想法？我和他……没什么的！”
真没什么么，其实自己也有些心虚。不过暂时两个人都没表示什么，那就只能先这么相处着吧。她心裏乱乱的，抬眼看到季朗已经坐进车里，唇抿得紧紧的，不由坐进副驾，开口问：“你来找我有事？”
他本来是想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没想到却看见她和江远遥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吃早餐。季朗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昨晚没什么事吧？”
檀晴垂下眼，夏风扫过她的长发，一两缕带着香意的发梢拂到季朗脸上，令他心头一悸。她道：“没事，都过去了。”
他便不再深究，只问：“回公司吗？我送你。”
檀晴系上安全带，“送我回家吧，江总放我一天假。”
季朗睨她一眼，神采飞扬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掉进爱情里的小女孩模样。他心裏哀叹一声，一脚踩下油门……也许这一步自己真是走错了。
宽敞的办公室里，梳着整齐头发的吕艾端立在办公桌前，“江总”“江总”地唤了好几声，那位才从大皮椅中转过来，一脸惺忪的模样。
吕艾瞧他困乏的样子，不忍地劝道：“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工作的事我明天再……”
他挥手止住，清了清嗓子，觉得喉头有些干疼，一开口，鼻子也有些发齉：“你说吧，查得怎么样？”
吕艾沉吟了一下：“季朗的确是季云凯的独子。这个人江总您要当心，他回来创立晴朗集团，摆明了是要和咱们对着干。”见他没什么反应，支着额颇乏累的样子，吕艾加快了语速，“檀晴九岁时父母双亡，就寄养在季家，直到四年前季云凯去世。”
他放下手，坐直身子，眉心微微蹙起，父母双亡……想起昨晚她从噩梦中惊醒时的样子，心头不禁发疼。吕艾见他神思恍惚，不禁试探地唤：“江总。”
“继续说。”
“据我了解，檀晴是学舞蹈的，来悦众是季朗的授意。晴朗公司野心勃勃，这次的春季房车联展，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争夺客户。”吕艾满是忧虑地顿了一下，“江总，把檀晴放在您身边好像不太合适。我担心……”想起晨会上自己老板望向那个女孩时温柔炽热的目光，她鼓起勇气道，“没准她是晴朗派来跟您施美人计呢！”
江远遥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本枯着的眉头缓缓舒开，他曲起手指敲敲桌面：“还美人计！你看我是那么容易中计的人？”
吕艾动动唇，心中却道：看您提起檀晴就笑得桃花荡漾的模样，得，八成已经掉进去了……
“联展的事要抓紧，马上约几个大客户，晚上我请他们吃饭。”他揉了揉太阳穴，“跟萧总监讲，住建局那边让他留意，主办权务必不能丢。”
“知道了。”吕艾应道，又想起天霖的合同，便问，“要请天霖集团的翟总吗？”
江远遥面色一沉，撂出那句话时却很淡然：“请，为什么不请！”
吕艾一出办公室，他便重重地靠进了座椅里，头昏沉沉的，也疼得厉害，八成是昨晚在檀晴家睡沙发冻着了。江远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有点热，也懒得叫人拿药，合上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檀晴接到公司电话时正窝在床上午睡。天有些闷，她边接电话边推开窗户，电话里的人声音嗡嗡的，檀晴还没从午觉中彻底清醒，只听懂了个大概，说是让她晚上六点去某个酒店参加公司的应酬。
“可是老板今天批我一天假哎……”
她只是低低嘟囔了一句，对方的口气立刻变得不那么友好：“我也没办法，客户点名要你参加。今晚的场合很重要，江总也会参加。你准备一下，记得别迟到。”那边话一说完电话便撂了。檀晴在这头抱着手机发愣：还客户点名，她才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有知名度了？
不过既然江远遥也去，大概是他的意思吧。
江远遥一觉醒来，头仍是痛得厉害。适时吕艾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还热乎的午餐，看到他脸色苍白，不由低呼一声：“江总不舒服么？”
“嗯，可能有点儿感冒。”
吕艾放下午餐，给他倒了杯热水，“我去叫司机送你去医院吧！”
江远遥摆摆手，“去帮我买点药就成。客户联系得怎么样？”
“晚上六点在欧蓝酒店。听说江总亲自出面，几家公司的老总都答应赴约，只有天霖……”
见她面露难色，江远遥睨她一眼：“怎么了？”
好像一提到天霖，老板的脸色就不大好。吕艾定定心神，“天霖那边的人说，希望今晚能看到我们公司的檀晴……”
嘭！黑色的保温杯重重地被磕在桌面上。吕艾瞄一看老板的脸，吓得忙说：“不过檀晴今天请假，晚上肯定是去不了的。”
这下江远遥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慢声道：“找人仔细瞧瞧和天霖的合同，能续约便续，谈不拢就让他滚蛋！”
“可是……”吕艾原想说天霖每年的投入占公司总收入至少十个点，这样的大客户丢了着实可惜，但看看眼前那张脸，她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里，应了个是，出门便打发前台小妹买感冒药了。
六点整，江远遥从办公室出来，高大挺拔的身材，西装革履，尽管神色略显憔悴，却也不妨碍他玉树临风的翩翩模样。
公关部经理、市场部总监、助理秘书等四五个人跟随江远遥一起下楼，直奔欧蓝酒店。
朱红色的霞光投射在城市的地平线上。檀晴娉婷的身影从出租车上一下来，恰巧便撞进了刚刚下车，准备步入酒店的江远遥眼里。
他的目光变得阴霾，她怎么来了？还穿了条湖蓝色的无袖长裙和裸粉色的细带高跟鞋，头发和脸庞也明显精心收拾过，明媚的眉眼在晚霞里一照，愈发显得美艳动人。然而他心裏却恼火起来：打扮成这样，她当是来约会么？
檀晴看到他忙走过来，微笑中带着两分羞怯，“江总。”
“不好好在家休息，来这儿干吗？”他皱起眉，没好气地盯着她。
檀晴一头雾水，小声嘀咕道：“不是叫我来应酬么……”
一旁的吕艾暗呼不好，也不知是谁没眼力，通知了檀晴，这下可要惹祸了！
“小锺，送她回去！”江远遥一扬下巴，冲身后的司机道。
“檀小姐既然来了，哪有再被赶走的道理！”一道阴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众人回头，只见说话的男人三十多岁，一双深褐色的眼眸里含着笑，停驻在檀晴身上。
那眼神，虽然克制，却终究掩不住赤|裸裸的欲望。
江远遥心头火起，再看檀晴，一副吓傻的模样，无措得像只被人抓住的仓鼠。他忍住情绪，眼见门口陆续有客人如约而至，不得不换上笑容，寒暄着引宾客步入雅间。
翟天昭的目光如X射线似的盯着她，檀晴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公关部经理赵芫一个劲地拿手肘碰她，挤眉弄眼地说：“快进去吧！这位翟总可是公司的财神爷，好好陪着，别得罪了！”
檀晴忽然想起，下午打电话通知她的就是这个赵芫！看刚才江远遥的反应，好像根本不想让她来，这个姓赵的女人安的什么心呐……
雅间里宾客已经落座。赵芫扭着细腰，打算将屁股挨到主位旁的空椅上，江远遥却拍拍那张靠椅，冲怯怯地立在门口的檀晴道：“来，檀晴坐这裏！”
赵芫一张脸霎时变得五颜六色，尴尬地退到下首的一个空位里。
翟天昭的目光沉沉地掠过江远遥的脸，两人目光对视，一个阴沉，一个冰冷。檀晴走过来时，江远遥更是伸手一拉，仿佛最自然不过地将她牵手引进座中。
有客户玩笑起来，江总亲自做东，还带了夫人出席，真是给足了咱们面子……
其他人真真假假地笑着。唯有翟天昭冷笑一声：“说来惭愧，昨天和檀小姐吃饭，竟不知你与江总是这种关系，我还只当檀小姐是单身呢。”
“是不是单身又怎样？看来这翟总风流名不虚传，娇妻在侧，难不成还想打檀小姐的主意？”有人哈哈地笑起来，丝毫没察觉东家的脸色已经冷若冰霜。
翟天昭摆摆手：“说笑了！江总是什么人，翟某再不济，也不敢动江总的女人呀！”
一时气氛变得尴尬。檀晴攥攥桌底下早已沁满汗水的拳头，开口解释道：“其实我和江总……”
“我们也刚开始不久。”他忽然打断她的话，右手张开，将檀晴的左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端起酒杯，瞟了身侧的檀晴一眼，唇角的笑容柔和似水，“来，我们先敬各位老总一杯！”
接下来你来我往互相敬酒。吃饭是其次，重要的是谈这次房车联展的事情，几位公司老总都是悦众的老客户，和江远遥本人也熟络，几杯酒喝下来，参展合作的事宜基本已经敲定。唯有天霖迟迟不肯表态，翟天昭阴森森的眼神时不时地往檀晴的身上飘。
将近九点，席散了。江远遥送走几个客户，一转身看到翟天昭夹着一支雪茄，跷着二郎腿坐在酒店大厅里，见他走过来，慢声唤了句“江总”。
他瞥了眼檀晴，她站在门口，好像正跟吕艾说话，垂着脸安安静静的样子，并没有往这边看。他略松口气，走过去云淡风轻地在翟天昭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知道翟总有话，请讲吧！”他淡淡地扬手，向服务员要了杯柠檬水。
翟天昭摁灭烟头，冲他笑起来：“江总爽快！不过翟某的话说出来，只怕江总不痛快。你公司的檀晴，我看中了。”
他就这么直剌剌地抖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丑陋企图，甚至还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江远遥。
柠檬加得太多，江远遥喝了一口，酸得直倒牙。他双眉蹙了蹙，却笑起来：“那不成！檀晴是我女朋友，翟总这是和我明着抢女人？”
翟天昭又抽出一支雪茄，在鼻子前轻嗅，褐色的眼珠悠悠转动，“江总在人前装装样子哄哄别人倒罢了，要骗我恐怕还不行。这姑娘是悦众的竞争对手晴朗摆在你眼皮子底下的一颗棋，以江总的智商和阅历，能掏心挖肺地跟她好？”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拿定了他和檀晴之间是不可能的。
“好不好是我的事，就不劳翟总费心了。”他不愿跟这样的人再多说一分钟，只觉得头隐隐作痛，他放下水杯，冷冷地站起身，“联展的事，看样子翟总不太感兴趣。既然这样，再会吧！”
翟天昭眉头一拧，这年头还有硬生生把钱往外推的人！他有些赔笑地站起身：“江总别介呀！不过是个女人，毁了一桩上百万的生意不值当。这么着吧，我也不敢腆着脸问你要人，联展的合同明天就签。这次天霖冠名怎么样？价钱你定……”
他住脚听他说完，面上是清浅浅的笑：“翟总大气，然后呢？”
翟天昭满以为说动了这个年轻的老总，商人么，不就是见钱眼开吗？他笑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只要把这笔单子交给檀晴就好。”
江远遥转身即走。翟天昭哎了一声拉住他，没想到对方突然转身，在他脸上狠狠击了一拳！
檀晴一进大厅便看到这一幕：江远遥白着脸，一拳头挥到姓翟的脸上，鲜红的血顺着翟天昭的鼻子流出来。他捂着脸，怒叫道：“姓江的，你也太不识好歹了！”
江远遥森森地乜他一眼，“翟总拈花惹草的恶性不改，下次揍你的还有别人。”说罢冲他一扬下巴，“那个女人，你最好想都别想。”
他大步走了。在欧蓝酒店大厅璀璨的灯光下，檀晴一脸紧张。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弯弯唇角：“我们走。”
悦众的员工们望着他们相携离开的身影，一个个目瞪口呆。赵芫气得柳眉倒竖，跺着脚恨恨地道：“江总的眼睛被糊住了么？这檀晴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他大打出手！这下好了，到手的二百万没了！”
一旁的吕艾却笑起来：“赵经理真是口无遮拦！背后骂檀晴就罢了，竟连老板也骂上了。你说这个檀晴不算什么，可明眼人都看得见，这天霖的翟总不就是冲她来的么？”瞧着赵芫急赤白脸要反驳的样子，她摆摆手，“不然你去试试，看翟总能不能衝着你给咱联展冠名？”
吕艾说罢抿唇一笑，也不理会赵芫，径自上了车，对司机小锺道：“先送我回家吧！”
小锺扭过头：“不等江总了？”
吕艾瞪他一眼：“别跟赵芫似的没眼色！江总这会儿正和姑娘漫步江畔呢，要不你去喊他试试？”
小钟头一缩，坐正身子发动引擎，冲路边上面色僵冷的赵芫笑喊道：“赵经理，回吗？捎你一段！”
赵芫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话都不带和他们讲的。吕艾在后排里憋着笑：“赵经理自己有车。小锺，回去后随时等江总的电话。”
小锺答应一声。吕艾望着后视镜里赵芫的身影，心中大爽，这个女人，自恃长得漂亮，父亲又是公司的股东，整天指指点点，又多事又讨厌。今天自己明明说过檀晴不必参加，赵芫也不知怎么想的，偏偏自作主张打电话叫来了檀晴。结果闹这么一出子，这下和天霖的合同黄了，她倒怪起别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