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檀晴的住处,江远遥便接到一个电话:他父母来锦城了,这次目的很明确,专门来看儿媳妇。
他们心中的儿媳妇,自然是檀晴。
江远遥原本想让他们推迟一下时间,谁知江妈妈嚷着:“我们已经在机场了,儿子你快来接!”
江远遥挂完电话,怨念了很久没说话。
檀晴倒无所谓,甚至还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好啦,不就是洗个澡嘛,我搞得定!”
“檀晴,等你脚好了,我们去看房子吧!”他伸手搂她入怀,生出胡碴的下巴在她的颊上来回轻蹭,“等咱们买了新房,现在那套就留给爸妈住,你说好吗?”
其实很久很久之后,檀晴才明白她和江远遥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爱情,并不是均等的,并不是你爱我多少,我便爱你多深。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走得更快,用情更深,付出也更多。
当她还在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时,江远遥已经开始考虑结婚、买房,甚至生孩子的事。
谁说爱情里,用情深的都是女人?
情深不寿,谁知竟一语成谶!
檀晴虽然没能得到江远遥的贴身照顾,但在江妈妈的悉心照料下,不但脚伤很快痊愈,连人都好像胖了一圈。
悦众集体辞职的事有了初步结果:想走的人不必留。
这是江远遥的原话。只不过任性总要付出代价,根据这些辞职员工与公司所签的劳动合同,在合同期未满时间,擅自违约者除扣掉部分薪水和奖金,还要按规定支付给公司违约金。
这些人都在悦众任职多年,掌握着公司不少核心机密,如果算上给公司造成的已有的和潜在的损失,每人要赔付的违约金也是不小的一笔。
悦众发了话,赔得起就一周内拿钱,赔不起,法庭上见。
僵持了一周后,一些人终于熬不住,腆着脸回悦众赔礼道歉,然而很快,律师函就发到了他们的手中。
老东家不给面子,只好转头恳求新老板,没想到新BOSS很够意思,说既然各位肯弃暗投明,季某人一定不会亏待了大家。
最终晴朗出了那笔数目不菲的违约金。
两次明争暗斗的较量,晴朗都似乎占了上风。悦众员工包括江远遥,心裏都憋着口气,将全部希望放在这一次秋季的选秀活动上。
近年全国各地的选秀活动泛滥成灾,如果盲目跟风,做不出新意,既吸引不了广告客户,也有损公司的名声。
江远遥为此简直绞尽脑汁,活动策划案毙掉了一个又一个,但仍然选不到心仪的方案,所以脾气也臭了些,一天到晚沉着张脸,只有当檀晴出现在面前时才偶尔有那么一丝笑容。
这下,公司同事有事要向BOSS汇报,都悄悄找檀晴,要么先探探情况,要么请她送文件签字。
在一些人眼里,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有些人却简直恨得眼睛出血,一些针对檀晴的闲言碎语也在悄然涌动。
“听说没?晴朗出事了!”
这天,檀晴正在电脑上浏览策划部送来的方案,忽然听到门外两个人边走路边说话的声音。
是市场部的两个女孩,一个叫魏蓝,一个被唤作甜甜,具体姓什么,檀晴也不清楚。她关掉文档起身,尾随她们进了洗手间。
两人没看见她,仍聊得火热,“也不知为什么,合作得好好的,忽然跟财神爷闹翻脸,这不是有病吗?”甜甜笑道。
魏蓝接口:“你是说晴朗跟天霖打官司的事?我听说是合同纠纷。哎,不过也有人说是私人恩怨,我还听说了一个特别劲爆的八卦……”
“哎,是什么?快说!”
“知道咱们江总之前为什么拒绝跟天霖合作吗……”魏蓝挤眉弄眼,丝毫未察觉到站在门口的人影,还继续窃窃私语,“天霖的翟总把檀晴给那个了……”
听到这裏,檀晴的脑中嗡的一声,颤声道:“你们瞎说什么!”
檀晴眼里的泪转了几转,硬被憋了回去。她慢步走过去,冷冷地盯着两个几乎吓呆的女孩,“如果我把刚才这些话录下来,然后告你们诽谤,你们觉得怎样?”
看到她掌中的手机,魏蓝吓得连忙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再也不瞎嚼舌根了!这些都是人们胡乱传的,檀晴姐,你千万别往心裏去!”
“你们从哪里听来的?”她抑住气愤,哑声问道。那件事除了自己,只有江远遥跟季朗知道,他们两个任谁都不可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那么只能是翟天昭了。
想做坏事没能得逞,他必然心怀恨意,对檀晴抹黑十足才开心。
这时甜甜看了一眼魏蓝,低声道:“好像是公关部先开始传……”
“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沉沉地问,绝望从心底一点点漫延上来。
“应该只是一部分人吧!檀晴姐,我们保证不会再说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让江总开除我们……我和甜甜刚毕业,找份工作不容易……”魏蓝小心地去拉她的衣袖。
檀晴一挥手,疲惫之极:“你们去吧,不会有人因此开除你们!”
“那录音……”
“我没录。”她说完转身推开一扇门,坐在光洁如新的马桶上,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她回到办公室,抬眼看到里间的办公桌后,江远遥正盯着电脑屏幕,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抬头,冲她一笑。
“来。”他颔首示意。
檀晴面带微笑进去,“有什么事吗?江总。”
“眼睛怎么红了?”他站起身,伸手便来摸她的脸。檀晴慌忙退后,低声道:“这是办公室,你注意点形象!”
江远遥收回手,望着她好整以暇地笑:“那又怎样?我关心下属,谁敢说闲话?再说了,公司谁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太刻意反而显得假。”
檀晴不作声,心想如果他听到那些流言不知作何感想,她不愿公司的人看江远遥的笑话,可又没办法遏止流言,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他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揽到自己电脑前的皮椅上坐下。他微微俯身,脸凑在她耳畔,嗓音轻柔愉悦:“看看这个方案怎么样?”
看来方案的事有了眉目。檀晴握住鼠标,仔细浏览了一遍屏幕上的文档。
“的确很有创意,而且具备可操作性。”檀晴说,“锦城地方小,大众的接受水平与一线城市有差异,如果我们的选秀仅局限于全城,水平档次势必上不去。这个方案大胆地把全城选秀改为全国选秀,借助了我们锦城有影视基地的资源优势,而且将最终奖金提高……的确很有魄力啊。只是耗资过大,不知有没有投资商肯出钱。”
她边看边说,没察觉身旁的江远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
“没想到。”他忽然说。
“怎么了?”檀晴上下看看自己,“我脸上有花?”
“你真是学舞蹈的?”他好像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我以为艺术家都对商业很不屑,看来你的脑袋也没那么空啊!”
檀晴原本想谦虚一下,回味了一下,才发觉他是变着法地说自己没脑子,于是不悦地哼了一声:“你是老板,还用问我的意见?”
“只是觉得英雄所见略同。我在夸你。”
“谢谢。”
斗完嘴,江远遥递了个蓝色的U盘给她,“把方案copy进去,晚上我带回家修改。在活动方案公布以前,这东西不能给任何人看。”
“好。”
想要办好一场大型商业活动,一份完美的策划案简直太重要了。当然,没有资金也不行。但从江远遥的表现看来,投资商方面,不会有太大问题。
檀晴拷好文件,将U盘小心地收起来。之前江远遥约了她晚上一起吃饭,所以她便将U盘放进随身携带的皮包的夹层中,又用拉链拉好。
谁知就在下班前,前台转来电话,说某个投资公司的老总约江总吃晚饭,事关此次活动投资。
江远遥匆匆出门,迎面看到檀晴一脸失望,俊朗的脸上浮现出歉意,“抱歉。”耳语般的声音未落,他挺拔飒然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原本计划去吃重庆火锅的,现在……檀晴提着包,有些失落地走出大楼,手机忽然提示收到短信:亲爱的,不能陪你吃火锅,晚上我亲自登门道歉。
登门?她可不相信他大晚上去她家是为了道歉。
她心情豁然放晴,不就是火锅吗?一个人去吃好啦!
她在手机上搜索了半天,选到一家口碑爆好的店,又不很远,于是果断打车前往。她点单时被邻桌红彤彤的汤锅诱惑,脑子一抽,点了麻辣味最重的锅底。
第一口菜还没咽下去,檀晴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她看看周围那些无辣不欢的女孩,自己这样看起来真怂,于是强忍着口腔像火烧一样的刺|激感,一口冰水一口菜地吃完了这顿饭。
这才叫,自己点的单,流着泪也要吃完。
结账时檀晴才发现这家店她来过,上次跟季朗和萧澈就是在这裏。
她不由想起今天在公司听到的,晴朗跟天霖闹掰了。可如果这是真的,季朗为何不告诉自己,借此机会化开矛盾?
也许,他已不在乎这些了吧。
檀晴吃完饭才八点多,她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打算散步回去,顺便消食。可她走着走着,肠胃间那种灼烧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发强烈,整个腹部也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她捂住肚子,在路边蹲了一会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冒,她感觉五脏六腑都绞缠在一起,要命的疼痛几乎令她眩晕。
她下意识地随手揪住身旁的一个人。那人刚从一辆车里下来,被她一拽,愣了,惊讶道:“晴晴?”
“你怎么了?”一个很久没有听见但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檀晴死死揪住他的衬衫袖子:“肚子好痛!麻烦……送我去医院!”
事实证明檀晴不是萧澈,对麻辣火锅这东西真驾驭不了。
这会儿她躺着锦城市医院的病床上,闭着眼,昏昏沉沉的,手背上扎着针,吊瓶里的液体滴滴答答地已经输了两瓶。
肚子疼得已没那么厉害,只是浑身无力。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个年轻男人,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正低头玩着手机,那熟悉的侧面她一看便认了出来。
“孙……凤池?你怎么在这儿?”男人闻声抬头,见她醒来,将手机揣进裤兜,一脸淡漠地看着她,“你肚子疼,正好遇见了我。我送你到医院……嗯,就这样。”
他站起身,冷淡得与曾经的那个孙凤池判若两人,“既然你醒了,我就不能再陪你了,不然女朋友那边还得解释半天。”
“好,谢谢你今天帮了我。”檀晴淡淡地冲他微笑,“那你快走吧。”
孙凤池对她这样的反应似乎略显失望,走了两步又顿住,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是预付的医药费单据,我给你留下……你出院时也心裏有个数。”
“啊,多少钱?我现在就还你。”檀晴忙挣扎着起来去找钱包,被他冲过来按住手腕,“别动,小心针!”
肢体的接触像是勾起了往昔的回忆,孙凤池的口气温柔下来,幽幽地盯着檀晴道:“你以为我在乎这几百块钱?晴晴,虽说我们分手了,但我对你的情意还在……不然也不会大晚上送你到医院是不是?”
檀晴心想,乐于助人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么……
“我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女朋友久等!”檀晴善解人意地驱赶着他,“不介意的话,我改天请你和你女朋友吃饭。”
“嗯。”孙凤池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通知了你家人,估计一会儿就到,你安心休息。”说完摆摆手,终于消失了。
檀晴长吁一口气,取过床头的水杯喝了口水。她闭上眼想再睡一会儿,这时病房的门被悄然推开,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檀晴蒙眬中觉得一双微凉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触碰,她疲惫地抬抬眼皮,听到一个清越中略带沙哑的男人的嗓音:“还在发烧?”
另一人应该是医生,答覆道:“已经用了药,这瓶输完烧就该退了。”
恍恍惚惚的,她好像看到了江远遥,但听声音,又像是季朗。她的四肢实在困倦,她努力抬抬手,却被那人很快抓住,继而包裹在掌心,“乖,睡吧,我在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