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被唬得心头一颤,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她闯红灯,忽然从路口冲出来……”
“晴晴,我们去医院。”他根本不听她的解释,不容她说完,便弯腰抱起檀晴。
萧澈满腹委屈地在背后嗫嚅道:“我的车根本没碰到她……”
“闭嘴。”他从她身旁经过,眼风锐利如刀,“我不追究是看萧然的面子。你走吧,我没时间跟你纠缠。”
季朗说罢,将檀晴抱入车中,小心地放进了后排座椅,然后驾车离开。
深夜的十字街头,一个头发短短的女孩坐在跑车里哭得万分伤心。
凌晨1点,季宅。
换了白色家居服的季朗坐在床头,用手里的热毛巾给檀晴细细擦拭着手指和脸颊。
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像擦拭着一件绝世的珍品。
那晚他虽是一时冲动,却不后悔,想起拥她入怀,吻着她时那令人眩晕的感觉,他微微失神,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那张白玉般美丽无瑕的脸,心头阵阵涟漪微荡。他刚刚给她换了睡衣,一是为检查她是否受伤,二来是她满身酒气实在难闻,三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早已动了一些不可说的心思。
夜色静谧,他突然十分留恋这样的时光,甚至希望余生就这样静静地守护着她。
她醉得很深,是为江远遥吗?那个男人,到底是伤了她的心。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快了,自己千方百计,不就是为了看到这样的场面吗?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小朗。”一道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季朗转身,略带惊讶:“妈,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穿着睡袍的姚雪站在身后,脸上露出淡淡的倦容:“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安稳!”
她走过来,皱眉望了望静静沉睡的檀晴:“真是讨债的,活该我们季家欠她的。”
她的声音不大,也并未带着恨意,只是无奈的叹息。季朗闻后垂眸不悦:“妈,不要这样说她!”
“好,好。”姚雪后退两步,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满脸无力,“你打算怎么办?小朗,不要犯跟你爸同样的糊涂。”
“我爸要是糊涂,就不会放弃檀晴的妈妈。”季朗冷淡地道。
姚雪气结:“你——”她拉下脸色,手攥紧沙发的边角,慢声道,“过两天是你爸三周年忌日,周律师会将遗嘱带过来,到时,你和檀晴都务必在场。”
提到遗嘱,季朗抬眸:“究竟遗嘱里说了什么?非要三年后才能公布?”
姚雪掸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笑:“无非是财产分割。老爷子担心我们母子吞了檀晴那份,所以一直由周律师管理此事,现在三年已过……檀晴也长大了。”看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季朗拧起眉头,声音轻缓:“和檀晴有什么关系?”“很快你就知道了。”说完,姚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檀晴从那张风格华丽的软床上醒来时浑身酸痛。她揉揉眼,看到周围的布置和摆设,瞬间以为时间倒退,自己回到了少女时代。
房间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曾经鲜亮的窗帘、家具都陈旧了些。她努力回想,却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季家的。
她刚洗漱完毕,门被笃笃地敲响。她喊了声“请进”,保姆安婶拿着洗净烘干的衣服笑吟吟道:“醒了就起来吃饭吧!下次回来,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安婶好给你准备好吃的呀。”
檀晴接过衣服,随口道:“安婶,你帮我换的衣服?我怎么不记得了?”
安婶支吾片刻,笑着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半夜三更的在路上出了车祸,小朗差点没吓死。”
喝酒?车祸?
檀晴攥着衣服,努力地拼接着脑海中残存的那点记忆,忽然想起这一切的源头,心情瞬间变得沮丧,“安婶,麻烦你帮我叫辆车!”
“小朗的司机在外面,你有事也得吃完饭再走嘛。”安婶絮絮叨叨。
檀晴环住她胖胖的腰肢用力搂了一下,笑道:“安婶就知道让我吃,再吃跟你一样成水桶腰了!”
安婶素来与她亲厚,檀晴开这样没大没小的玩笑,她也不生气,只是哼了一声,帮她拉好裙子的拉链。她疼惜道:“瞧你这样瘦!好看是好看,安婶心疼,饭还是要多吃点……”
“安婶拜拜,我走啦!”不理她的啰唆,檀晴跳下床,逃也似的奔出了房间。
季朗坐在客厅看报纸,见她匆匆跑出来,叫道:“晴晴!”
檀晴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并不回头,只轻声道:“我有急事,借你司机送我一程吧!”
倾窗而入的晨光斜打在她的脸上,显得那张脸既美丽又冷漠。季朗放下报纸站起身,“我送你。”
“我还是打车吧。”她抬步迈出大门。
清晨有薄雾,气温较低,她的肩头很快一片冰凉,但心头却更加冷寂。昨晚的事如果是误会,今天去公司见了他的面,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而如果是真的,她不敢往下想。她拿出手机开了机,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并没盼到那个名字。
“晴晴。”季朗拎着公文包和一件西装外套走出来,脸上是柔和恬淡的笑意,“家里没你的衣服了,入秋早晚温差大,这件衣服你先穿着。”说罢伸手将自己的黑色西装披向檀晴肩头。
“不用……”她没说完,眼神一瞥,在季家别墅外的花园旁,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心头一慌,几乎是本能地将季朗往外推,却被他紧紧按住肩头,“你忘了昨天他是怎么对你的?” 季朗的声音低低的,目光也转出去,与外面那抹冰冷幽深的目光对接的一瞬,无声地弯了下唇角,低头看向檀晴,语调温柔,“乖,穿好!”
檀晴如被施咒般地定住,任季朗将衣服披于自己肩头,还替她仔细地拢了拢头发。
锦城的秋季多雾,早起大雾更甚,檀晴望着门外那片花园,郁郁葱葱的薰衣草在他脚下蔓延,画面如同仙境。而他静静伫立,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和西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唇线拉直,望着她的深眸里不带一丝表情,没有一丝温度,像隔着整片苍茫的星河。
她低头偎依在季朗怀前的样子,一定让他误会了吧?但是怎么办?她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在他背后痛哭流涕,当他一出现就又笑着扑向他的怀抱。
纵然她真的很想这么做,也好歹要保持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尊严。想到这些,她收回目光,朝季朗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忽然想喝老北街的羊肉汤,季朗,带我去好不好?”
季朗低头,牵过她的手,“好,我们这就去。”
檀晴再抬头时,门外却已无那个身影。她顿时慌急,脱开季朗的手奔到大门口,而浓浓的晨雾里,江远遥清颀挺直的背影已经跨过马路,消失在路对面的一个转弯后。
整个上午,檀晴都在纠结着要不要去公司。季朗趁机劝她辞职,而她也忽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至少是一种解脱。
她今年二十四,而他即将而立;她初出茅庐,而他早已在商海博弈多年。论年纪,论才智,论心机,她都不是他的对手。
在爱情里,亦是同样。
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只能随波逐流。
她早就说过,江远遥是个“空心人”,看似深情,其实无情起来令人害怕。就像今日,他不过就那么看了她一眼,自己便心神俱痛;他早已转身,看样子,是要抽身离开了!
檀晴怀着这般绝望的心情去了悦众。此时已是上午十点半,前台小樱提醒她打卡,檀晴笑笑:“不打了,可能也待不了几天了。”
公司依然一片忙碌,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看里间的办公椅是空的,江远遥并不在裏面。身边刚好有人经过,她随口问:“江总呢?”
“在会议室开会呢。”
她启动电脑,习惯性地打开公司网页,刚刚更新的头条新闻映入眼帘:《2015寻找华深“绝对主角”选秀活动盛大启幕》。
“绝对主角”是这次活动的名字,但让檀晴吃惊的是,最后的冠名商居然是华深地产!
她心头凉了半截,再细想想,也能明白一二,悦众有了实力雄厚的赞助商,而华深也会因此获得巨大的商业利润。
江远遥与许靖墨,还真是般配!
她枯坐了一阵,起身往会议室走,作为总裁助理,开会时进去给老板送杯咖啡总可以吧。
她冲好咖啡,正欲端进去,迎面碰到走出来的吕艾,“檀晴你干吗?”
“给江总送咖啡啊。”她勉强笑道。
吕艾拉她到一旁,悄声道:“你和江总闹别扭了?我看得出来,那个华深的许总不简单,你得防着点!”
她只是觉得,那个女人看江总的眼神,绝对不止是商业伙伴间的彼此欣赏。
当然,她更知道,这个许靖墨曾是江总的前女友……
所以,看起来,檀晴前景堪忧。
檀晴手腕微颤,几滴咖啡洒出来弄脏了鞋面。她微微一笑,低头看向脚下:“你不知道吗?许总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是不会跟我抢东西的。”
她说这句话时,一双白色高跟鞋正好跨出会议室的门槛,鞋子停顿下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晴晴。”
许靖墨的笑容太过美好,美好到让檀晴为刚才那句话感到羞耻。
“你说得对,你是我的好朋友,从来不跟我抢的,对吗?”她牵起檀晴的手,目光定定,若有所思。
门后出现江远遥的身影,“Monika,我送你下楼。”
他像没有看到她的存在一般,擦着她的肩膀走过去,冲许靖墨说了这句话。
檀晴的心顿时疼得抽成一团,她真的很想将手中的咖啡泼到他们身上。可她知道不能,只能死死攥紧咖啡杯的把手,像要将它捏碎一般。
江远遥送许靖墨下楼的时候,檀晴坐了另一部电梯,也随之下了楼。
仍如上一次那般,她站在背后,目视他送她上了车。
只是这回,他转身折返了回来。
檀晴站在那里,身上还是昨天的晚礼服式的长裙,多少与周围的环境有些不搭。江远遥回身看到她时顿了一下,只一瞬,便如视无物,继续向前。
檀晴冲上前,挡住他面前的路。
他视若无睹,转身向右。檀晴抬步,堵住右边;他向左,她挡住左边。两人在大堂躲躲闪闪,像做一个无聊的游戏。
江远遥终于不耐烦了,压着性子道:“你在做什么?”
“江总。”她仰头望着他,“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他的脚步终于顿住,优美的唇角浮起一抹嘲意,眼神却疏离到令人心惊,“檀晴,不要逼我开口!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便好,何必说出来?”
江远遥凉薄地瞥她一眼,转身走向电梯。檀晴怔住:“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我心知肚明?你和许靖墨的事,我不该知道吗?”
他按下电梯,大步跨进去。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瞬,檀晴忽然跑上前,用身体猛然一撞,原本已经关闭的电梯“哗”的一声复又打开。
“你不要命了!”电梯里的江远遥一把将她拽至怀里,提声喝道,“强行撞开电梯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檀晴咬着唇,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却死死地盯着他。
此情此景,江远遥若说一点也不心软自然是假的,但又想到他暗中调查的结果以及今天早晨他在季家看到的情景,便慢慢松开手,与她刻意拉开距离。
“我和许靖墨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你,檀晴,你对公司,对我,可曾做到问心无愧?”他尽量使自己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但某些情绪压抑不住直往喉间冒,出口的话便也尖锐刺耳,“于公,你身为悦众一员,却拿着晴朗每月九万的高薪;于私,你是我女朋友,却跟那个季朗暧昧不清。”他浓密的黑睫毛轻翕,敛住眸中的黯淡,低头自嘲般地冷笑起来:“晴朗,晴朗,我早就该明白的。算了,就这样吧。”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抬步欲走,被檀晴扯住,“江远遥,你什么意思?要和我……分手吗?”
他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回头望了檀晴一眼,低声道:“我还没有想好。”
还没想好!呵呵,檀晴的心变得灰冷,紧攥的五指慢慢松开,泛红的眼圈中带着笑意:“好啊。那就这样吧!下午我去辞职,从此……不会再……”
她话音未落,电梯门却突然关上,将她独自置身于一个封闭、孤独的空间中。
那个人放了手。
这个男人,如此决绝,如此薄情,如此可恨!
檀晴想哭,恨不得将那颗挣扎扭曲的心从胸腔剜出来。然而,眼泪却像干涸了一般,她哭不出来,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