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你醒了?!”
那两个留在宫中的东狄使臣一听到大棋士醒来的消息, 立刻从旁边跑了过来。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北周的人是在骗人,可是进来之后,见到大棋士清醒地靠在床头看向自己,两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大棋士对他们略一点头,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只说道:“让两位大人担心了。”
这两人见着大棋士虽然气色还没有大好, 但神志却已经清醒了,正要同他说自己没帮到什么忙,就见到站在屋里的谢易行。
两人的神色顿时就从放松庆幸变得愤怒起来:“你这个凶手, 怎么还敢来这里?!”
大棋士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神色微僵,才要说什么, 就见着另一个人指着谢易行对自己道:“大人, 就是他!在院中趁你不备扎了你一刀的人就是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怒视谢易行,见这个年轻人在自己的目光下毫无愧色,顿时更加火大。
众人听他说道:“我懂了, 你闯出天牢, 想来这里是要对大棋士不利,对不对?”
“没错!”他的同僚也火大起来,“你就是想来个死无对证, 逃脱制裁!”
他们两个像是完全看不见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只这样义愤填膺, 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 让谁都插不了话。
谢易行没有开口, 成元帝、宁王跟欧阳昭明也只是在旁看着,这令刚醒过来的大棋士感到气都要喘不上来。
“还好大人有上天庇佑,没让奸人得逞——”
“够了!”大棋士终于憋足了一口气,发出了高声的制止,“都住口!”
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马上回头看向他,叫道:“大人——”
“两位大人糊涂!”大棋士急道,“不是谢三公子袭击的我,那袭击我的是个白衣人!”
白衣人?两人听到他的话,再看向谢易行,想着难道他那时候在人群中一指,就只是指了谢易行身上的衣服?
“大人……”他们试探地道,“可是你手里的丝线——”
大棋士:“那是嫁祸!”
他一边说着一边气行岔,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又牵扯到胸前的刀伤,令他脸上显出痛苦神色,让两个东狄使臣一阵慌乱:“大人!”
空闻大师慈悲为怀,在这个时候再次上前取了银针为大棋士扎了两针。
等到他的气重新理顺,不再咳嗽,刀口的痛楚也消散之后,老人才开口道:“阿弥陀佛,先生现在不宜激动,要保持心情平静,伤口才能尽快恢复。”
他当然也不想动气,可他们东狄的大臣这般容易被蒙蔽,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冤枉谢易行,这要如何应对卷土重来的一品阁?
大棋士止住了咳嗽,喘着气,刚刚光是听着“一品阁余孽”这几个字从欧阳昭明的口中说出,他就已经如芒在背。
等到平复下来,他立刻面对二人说道:“你们听好了,伤我的是一品阁留在大周的暗桩。他们意图嫁祸给谢三公子,就是想挑拨东狄跟大周之间的关系,以此来报复东狄。”
同所有听到这三个字的人一样,这两名东狄使臣也是大惊失色。
欧阳昭明在旁观察着他们的神态,演技再精湛的人,也有无法掩饰的时候。
尤其是一品阁的余孽,他们向来以自己是一品阁中人为荣,更兼卧薪尝胆多年,正要复出重振一品阁的声威,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定然掩饰不住心中的愤怒。
“不错。”大棋士坐在床头,沉声道,“虽说一品阁已经败了,但是留在各国的余孽还未清除,就像藏在暗处的毒蛇一样伺机而动。谢三公子在天牢中险些遭遇毒手,幸好他们未得逞,否则你我就是东狄的罪人!”
欧阳昭明看了片刻,大致确定这两个东狄使臣不是一品阁的人,于是开口道:“好了,现在大棋士及时清醒,也总算是破了一品阁的阴谋。”
虽然他这样说着,可这两个东狄使臣依旧很是惶然。
在那么多个国家中,受一品阁之害最深的就是他们东狄,现在听到这件事情里面有一品阁的影子,他们都不知该怎么办。
是要现在就去找公主?
可是天色已晚,公主在使馆应当已经歇下。
而且就算他们公主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对着一品阁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来想去,两人意识到,眼下最可靠的竟然就是欧阳昭明。
他们东狄人对着欧阳昭明从来没有什么好感,要说在东狄动乱的时候,在其中搅浑水最厉害的是一品阁,那么紧随其后的就是北周监察院。
欧阳昭明比起他的义父,简直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们看着欧阳昭明,见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转头看着门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于是也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
不过片刻,就见到一个身穿监察院官服的少年从外头进来,先是对着帝王下跪行礼,然后才站起来,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了欧阳昭明。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欧阳离。
欧阳昭明接过他手中的画卷之后,就转身在大棋士面前展开,所有人只见着画卷上画着的是一张人脸,男性,看上去二十多岁。
欧阳昭明问大棋士:“先生请看,这个人先生可有印象?”
大棋士盯着这画卷上的人看了片刻,然后抬起了头。
等在旁边的成元帝、宁王跟谢易行听他说道:“这是今天刺杀我的人!”
他不会记错,白天就是这个人穿着身白衣,如同鬼魅地走到自己身后叫了一声“大棋士”,接着一刀捅了过来。
那两个东狄使臣见状,忙急切地问:“欧阳大人,此人抓住了吗?”
“这定然就是一品阁的余孽!”
“抓住他之后,只要严刑拷打,就能够问出他其他同伙的下落。”
比起他们的殷切,早就知道这条线索断了的成元帝跟宁王在旁就显得要淡然太多。
欧阳昭明卷起了手中的画卷,对两个东狄使臣说:“可惜,此人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死了?”两人脸色很难看,那这条线索岂不就断了?
欧阳昭明没管他们,再看向大棋士,说道:“先前我心中还存着些疑惑,不过现在听先生指认这就是凶手,也就可以确定这不过是只替罪羊。”
欧阳离在旁道:“真正的凶手应当是用了人皮.面具,假扮成这个太监的样子。”
此人在行刺的时候脱了外袍,只穿着里衣,等到得手之后就立刻解除伪装,又换回原本的衣服从园中离开。
等他们查到的时候,此人又算好了时间,让这个被他冒用了身份的太监被打死。
这样一来,他就彻底将自己从其中摘了出来,像混入大海中的一滴水一样,再次悄然无声地潜伏回了宫中。
大棋士跟两个东狄使臣都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手段,又唤起了他们关于一品阁的黑暗记忆。
成元帝这才开口:“好了,今夜的事看来就只能先到这里了。”
大棋士看向他,听他说道,“先生跟两位使臣留在宫中可以放心,宁王跟他的三公子会留在这里,欧阳大人也会调遣监察院的人手,严加看守。至于容嫣公主那边,夜已经深了,等明日朕再召她入宫。”
“谢陛下!”
这两个东狄使臣听到欧阳昭明会带着人手亲自镇守在这里,首先就放下了心。
至于宁王跟谢易行也要在这里跟他们度过这一晚剩下的时间,两人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朝着谢易行行了一礼,告罪道:“先前是我二人鲁莽,多有得罪,还请三公子见谅。”
谢易行对二人表示了谅解,没有多追究什么。
这院中剩下的空房间不少,但是众人却没有打算离开,只是停留在大棋士的这个房间里,准备等待天明。
东狄使馆。
桌上的油灯猛地亮了一下,在灯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结出了一个灯花。
原本已在榻上昏昏欲睡的容嫣听见这细微的声响,支撑着额头的手滑了一下,令她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身上盖着的薄被也滑了下来。
“什么时候了?”
她下意识地问,然后迷糊地睁开眼睛,发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
再抬头看向桌前,就发现原本坐在那里的月重阙已经不在了,只有他看过的书留在了桌上。
容嫣掀开了被子,目光朝着别的方向扫去。
她刚刚在榻上不知不觉睡着,这被子显然是屋里的另一人给她盖上的。
在屋里寻了一圈,她见到自己在找的人正站在窗前。
那扇窗靠着院里的树,容嫣不喜欢虫子,窗是一直关上的。
此刻站在窗前的人把窗打开了,风与明月找到了入口,都倾泻了进来。
容嫣看着他站在窗前,黑发被清风拂动,整个人犹如要融在月色中。
她下了榻,穿上鞋子走近,就看到表哥站在窗边伸着手,正望着明月的方向。
容嫣朝着他目光所向看去,就见到在一轮明月下,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在朝着这里飞来,然后落在了月重阙的掌心里。
方才容嫣已经见了五毒之一爬上表哥的手,现在再见他拢住这只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虫子,感觉就没有那么害怕。
她看着表哥的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轻声道:“成了。”
什么成了?容嫣不知道他在这里接住一只虫子,能从其中知道什么信息。
只是看着窗边的人转过身来对自己说:“夜深了,你该休息了。明日大周的皇帝就会召你入宫,告诉你大棋士已经醒来,到时可能也会提到一品阁。若是宁王府对你发难——”
不等他说完,容嫣就道:“没事,他们若是发难,我也自有应对。”
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还在琢磨表哥刚才说的大棋士醒来的事情,然后就意识到,这是不是意味着定海珠现世了?
“表哥,是不是——”
她一兴奋,就忍不住抬手抓住了月重阙的手腕,“定海珠真的在谢易行身上?”
“对。”月重阙任由她抓着自己,轻声道,“宫中的暗桩看到谢易行去了大棋士处,随后大棋士就恢复了清醒,才放出这只虫子来。”
现在他等到了这只作为信号的虫,就说明事情正如他所料。
容嫣眼睛一亮,从眼底慢慢地溢出由衷的欢喜来。
太好了!这样一来,表哥的伤就有救了!
可问题是,他们要怎么从谢易行那里将定海珠拿到手?
但月重阙显然没有打算在现在同她说这件事情。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开了自己:“我该走了,记得把窗关上,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