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推开了门,从她的房间走了出去。
容嫣看着他的身影走入月色中。
一直守卫在外面的勒坦也从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跟上了月重阙。
月下,主仆二人飘然而去。
万籁俱寂。
这个时间,使馆中除了巡逻的守卫,没有什么人还醒着。
月重阙他们走的这条路十分偏僻,两人行走几乎都在阴影中,让人无法察觉。
他们所住的地方离使馆很近,是一家民宅。
而在灵山寺的禅房中,自有人扮作月重阙留在那里,免得引起那些僧人的注意。
可偏偏在高处的一棵树上,在茂密的枝叶掩映之间,就有一个抱着剑的身影在那里。
他的嘴上叼着根细细的树枝,在黑夜中见到了这避过了使馆守卫,有若出入无人之境的主仆二人。
十二瞬间站直了身体。
原本他只是为谢易行被押入牢狱的事情烦得睡不着,从房间里出来,不知不觉就上了树,像替白翊岚当影卫时那样习惯性地藏在上面思考,没想到却见到了这么两个人。
他隔得远,又熟练地屏住了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主仆二人只是避开了使馆的守卫,却没有注意到黑暗中的这双眼睛。
这两人是谁?十二想,怎么会深夜从东狄那边出来?
他运足了目力,想要看清他们的身影,可是距离太远,他只能看到那个青年微卷的黑发。
十二没有跟上去,因为这人身边那个高大的汉子看起来就是个高手。
而他敢这样在使馆中出入,身边除了这么一个高手之外,定然还有其他人在。
自己贸然跟上去,不仅看不出问题,说不定还会吃个大亏。
十二屏住呼吸等待着,总算在他们跨出门的瞬间,捕捉到了那青年异于常人的瞳色。
等到那扇门关上,听着这黑夜里的声音远去,十二才抬起手,拿下了咬在嘴里的树枝,小声嘀咕道:“蓝色的?”
黑发蓝眼,这不是东狄皇族的标配吗?
在这次来东狄的使团里,不是应该只有那个公主才是吗?
刚刚出去的这个明显是个男人,身形比容嫣公主要高出一截。
“难道……”
十二难以置信地想,“……这人会缩骨功?男扮女装?”
这群东狄人是在玩什么把戏?
他心中一阵痒,十分想到东狄公主下榻的院子,看看她人究竟还在不在那里。
可又怕自己这样半夜不睡,跑出来的举动会给大师兄带来麻烦,一阵天人交战之后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脚尖在树干上一点,整个人就像一道魅影一样窜了出去。
——反正只要他跑得够快,麻烦就追不上他!
树枝轻晃之间,十二几个跳跃就越过了中间的距离,来到了容嫣公主院子外的一棵大树上。
月光如银从头顶洒下来,将一切都照亮。
十二看了看自己落脚的这棵树,还好,这棵树很大,足够挡住他。
他换了个角度,朝着容嫣公主的院中看去,见到她房中亮着灯,还有扇窗没有关。
等了片刻,他就见到这黑发蓝眸的少女走到了窗前,伸手将窗子关上了。
接着里头熄了灯,没了别的声息。
“奇怪……”
十二确定里面的人是容嫣,那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就不是她咯?
那又是谁?
他正想着,就感到肩上悄无声息地搭上来一只手。
十二:“——!!!”
来人居然这样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他,都完全没有让他察觉到!
十二头皮都要炸了,只以为是刚刚出去的那个高手发现了自己,又回来了。
然而下一刻,他耳边就响起了师兄的声音。
闻大学士问道:“你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
“师、师兄!”
十二连忙转身,确定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大师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夜游被师兄抓住,跟被刚刚那个高手发现恐怖程度差不多。
不过来的是师兄总比来的是别人好!
他张了张嘴,想把刚刚看到的事情跟闻大学士说。
闻大学士打断了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说着一手提起师弟的衣领,就像小时候把这些皮猴拎回来一样,带着他从这外面离开。
大学士虽然久在朝堂,但是一身武艺却没有落下,带着一个人在夜间飞跃,速度比十二刚刚自己飞还快,动静比他一个人还小。等把夜游的师弟拎回他们南齐使馆,把人放下来,他才听了师弟刚刚见到那两主仆从东狄使馆的方向出来的事。
听完他的话,闻大学士陷入了沉思。
十二试探着问道:“师兄觉得他们是想做什么?”
这样明明来了两个人,却只有一个在众人面前露面,是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把这个告诉宁王的话,能不能把谢易行救出来?
闻大学士思索片刻,看向他:“你将宁王三公子当作是朋友,就算我让你不要去掺和,你也是会去说的。”
就像今日谢易行被指责的时候一样,他就那样站了出去,幸好东狄的注意力都在宁王府那边,没有硬要把逞一时之勇的十二也拖下去。
十二立刻露出了“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打算改”的表情。
随后,他又道:“那我明天就去说?”
“我能拦得住你吗?”大学士先是反问一句,才说,“这种事,直接告诉欧阳昭明吧。”
北周跟东狄之间的恩怨,大半是监察院和一品阁之间的事情。
这两个存在互相朝着对方国家渗透,斗得不可开交,所以东狄人的谋划,欧阳昭明最清楚了。
“好。”十二点了点头,大师兄说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不过不管他看到的这个事情对解除谢易行的困境有没有用,那都要等明天了。
他被大师兄勒令回去休息,不准再出来。
但躺在自己的床上,十二还是睡不着,只想着自己都这么难眠,宝意在府中也是如此吧?
宁王府,宝意确实如他所想,根本睡不着。
事实上,整个宁王府里除了被沈怡君用了强制手段放倒的谢嘉诩以外,所有人都没有入睡。
哪怕是柔嘉,在将谢易行深陷牢狱的事情跟桑琴那日所为联系在一起之后,也觉得这东狄侍女放在身边就像是一条毒蛇,根本不听自己的操纵,之后她嫁到琮王府,带着她在身边根本是弊大于利。
而宝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原本想要像先前睡不着的时候一样,进玉坠空间里去干些农活,可是一抬手就想起现在监察院派来的影卫正在外面守着自己。
若他没有听见屋里有呼吸声,进来看发现自己不在了,只怕会引起慌乱。
这样想着,宝意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现在连玉坠空间里都不能进,那她就只能起来了。
吱呀一声,在外头守夜的冬雪跟隐匿在黑暗中的影卫都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冬雪坐起身来,见到宝意披着外衣,拿着烛台从里面出来。
“郡主。”她迎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烛台,小声地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宝意说:“我睡不着。”
她跟冬雪一起从这屋里出来,在外头站了一阵。
院中其他人都已经歇下了,站在这里的就只有她们两个,望了头顶明亮的月亮片刻,冬雪听宝意说道:“姐姐你休息吧,我去书房。”
冬雪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去书房?
她拂开了宝意要来拿烛台的手,说道:“我去开门,郡主先去把衣服穿好。”
宝意这是不打算睡了。
漫漫长夜,她要在书房里待着,不将衣裳穿好是会着凉的。
把宝意赶去穿衣服以后,冬雪去书房开了门,将里头的灯都点亮了,又去沏了一壶热茶。
等回来的时候,宝意已经在书房里拿出了她那一匣子玉雕,在灯下专心地开始了雕刻。
她的神色如此专注,冬雪看着她一开始为着三公子的事而紧皱的眉头,在片刻之后都松了开来。
也好,有个事情可以让她分心。
宝意现在雕刻的速度比起一开始已经快了很多。
等到月落星沉,雄鸡报晓的时候,她匣中已经有两块玉石被雕成了完整的玉雕。
感到外面的光线变亮,桌上的烛火显得暗了下去,宝意才放下了手中的刻刀,转头看向外面。
天亮了,宫里应该有结果了。
大棋士应该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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