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略松了一口气,道:“他既然以《凤求凰》辱你,咱们自当同样以曲声以报之。我记得当初宛儿谱了一曲《百花杀》,因我不懂韵律,所以她把曲谱给了你,你可弹得出来?”
庄静听到《百花杀》,顿时转怒为乐,噗哧一笑,道:“这个我自然会,只是一直弹不好,今儿倒是应了景,亏你想得到这个,我试试,非杀一杀那些家伙的气焰不可。”
说到后面,竟有些杀气腾腾。
琴音再次咚咚咚响起,一扫之前的轻柔婉转,弦声铮铮,铿锵有力,隐约中,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出。
白露亦是略通韵律的,听得一惊,道:“这是什么曲子,竟如此令人胆寒?”
华灼抿唇笑道:“这是咱们淮南府第一才女所做的曲子,她一日读赋菊诗,读到那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时,一时有感,便为之谱了一曲,旁人感秋之萧瑟,多作悲凉之音,但她偏是与众不同,反作杀伐之音,取其名为《百花杀》,把那凋零的百花,视为战死的花魂,以杀伐之音奠百花芳魂,如此便也罢了,可曲子谱出来了,她自己却弹不出来,那才叫好笑呢。”
若把人比花,杜宛虽是少有的才女,但毕竟还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哪里能体会到百花凋零的悲壮,更没有那芳魂虽逝壮志不死等到来年春日再争高低的气魄,因此她谱得出曲子,却弹不出《百花杀》的意境,颇为无趣地把曲谱送给了庄静。
杜宛都弹不出来的曲子,庄静这无忧无虑的性情,自然更加弹不出来,但凡事都有例外,那燕狂行事确实出格了,惹得庄静大怒,她弹不出《百花杀》的悲壮,却把那股子愤慨表达得入木三分,勉强把这首曲子给弹了出来。
《凤求凰》走的是缠绵婉转的路子,以低沉的箫声吹出来,虽多出了几分阔达,但到底不能改变原本的风格,被《百花杀》的铮铮之音一冲,霎时间,什么缠绵、什么婉转都没有了,差点就曲不曲,调不成调。
窗外风雪大作,仿佛是配合着这铮铮琴音,整个天地间都多出一股肃杀。
白露感受到因琴音而带来的异常,不禁动容,道:“好一曲《百花杀》,能谱出此曲的,当得才女之称。他日我若有机会到淮南府,定要见一见。”
华灼抬了抬下巴,杜宛被称赞,她与有荣焉。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外面的箫声渐渐止住了,被琴音冲得七零八落,实在吹不下去了,一曲《凤求凰》才吹了不到一小半,再也无法继续,只能戛然而止。
“燕二少,你这只凤可求不到凰啦,哈哈哈……”
秋藕台上,哄笑声不断传来。
“生气了?”
燕狂站在小舟之上,缓缓擦去箫上沾着的口水,《凤求凰》被逼得半途而止,他倒也不气恼,反而是兴致盎然,望了望秋水台上那扇打开的窗户,他深叹一口气,高声道:“请小姐见谅,燕狂并非有意冒犯,请问小姐,此曲何名?”
程宁这时早就离开了窗口,刚才一不留神和燕狂对了一眼,羞得要死,哪里还敢往外看,白露还在品味《百花杀》,根本就不理会,庄静却是柳眉倒竖,真不要脸,还敢来问,她十指连动,琴声不止,越发地杀气腾腾了。
没人理会燕狂,但华灼却不能不理会,她毕竟是东道主,总不能看着庄静被一个狂生纠缠,便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让七巧拿给韩三送了下去。
隔了一会儿,外头再无声息,八秀胆子大,跑到窗边瞧了一眼,回头道:“小姐,那人走了。”
庄静双手一顿,啪的一声拍在琴弦上,气哼哼道:“算他识趣。”
“华姐姐,你写了什么竟让燕二少走了?他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执拗。”程宁好奇地问道。
华灼轻声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城外乱葬岗,沏香茗静候。”
“噗……”
庄静笑得几乎趴在了瑶琴上。
“灼儿姐姐,亏你想得出,让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见鬼去吧。”
华灼一笑,她还没说,落款是:谨代百花芳魂诚邀护花之人。这落款一则回答了燕狂的提问,暗暗点出《百花杀》的出处,二则将他恭维在护花人的位置上,如果燕狂真是护花人,自然就不好再纠缠了,若他还是不知进退,再要纠缠,那今日这一场就不是佳话,而是丑闻了,燕狂既然敢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乘一叶扁舟而游太液池,白露赞他是胸怀天地的人,这样的人物,又岂能不知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