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望眼欲穿,鄂尔泰终于如愿以偿,带着十五万大军南下平叛,这支队伍里没有傅恒,也没有弘晓,全是他的亲信。戎马半生,如今再次出征,鄂尔泰已经丢了而立之年的气血,他回头望向紫禁城,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去战场,但最起码,后世子孙的前程稳了。
“将!”弘昼的书房里,一老一小,两人头碰头,靠在炭盆边上博弈。
棋盘上红马左移,与左侧的双炮成夹击之势,红帅直逼楚河汉界,白将唯有避其锋芒,奈何左右敌军攻势迅猛,白将避无可避。
“我又赢了!”男孩手舞足蹈,伸手收拾棋盘上的红子,“算了吧!明知赢不了还要和我比,那叫什么来着,自拿耻辱!”
“是自取其辱!”严祌给男孩纠正,“你看你,赢了一把就得意忘形,连学过的成语都忘了!”
男孩挑了挑眉,没有回怼,这动作是从他爹那里学来的,收拾完棋盘,他摇头自言自语道:“啧啧,一路上被我带着跑,能不输么!”重新码完棋盘,便大声说到:“再来!”
永璧像个老头似的摸着下巴,豪气地对严祌说到:“这回让你先行!”
“我还得谢谢你了!我先来就我先来,等会儿别后悔!”
永璧再次摇头,心中默哀:“朽木不可雕也!”老对手了,自然知道彼此的套路,先行者看似得了先机,其实不然,已落一子,便被对方看破,棋盘已输一半啊!”
“哟!又下棋啊!”弘昼刚安顿好阿扣,从房间里走出来,自觉地拉过板凳坐在边上观看,“刚开始啊!”
“弟弟呢?”永璧看了看里屋,已经听不到啼哭声。
弘昼摸了摸永璧的脑袋,笑道:“睡着了,很折腾,可没有你小时候乖啊!”
“那是当然的!”永璧得意地仰起头,“快点长大,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准确地说,是有人替他背锅。
“看招!”严祌催促,这一把他势必要一雪前耻,目前的战绩,严祌还需连赢四把才能打平。
弘昼下意识地往里屋瞧了瞧,小声地对严祌说到:“前几日大批清军已过了山东南界,现在应该是在江苏境内了,南下过江就意味着发起进攻,但肯定不是老路,毕竟已经吃过一次败仗了。”
“这次领兵的听说是鄂尔泰!”严祌本来信誓旦旦地想要赢一把,然而这会儿却又提不起劲,他的心思被弘昼的话给引了去,“这个人可是大清朝廷里最难缠的,曾经随着康熙和雍正南征北战,战果累累,不能小觑啊!这次南下的清军有十五万之多,加上北上的水师,怕是超过了十九万,八旗大军可谓是倾巢而出,来势汹汹啊!”
弘昼关心地问到:“想好对策了么?这可是赌上大清国运的一战,若是这次战败,那以后大清便再无宁日!所以,鄂尔泰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打赢这场仗。”
严祌眉头紧锁,盯着棋盘回到:“水师不怕,我绝对让他过不了黄海,就是陆军要谨慎了,得看他从哪里过江,是什么时候过江,暂时会驻扎在哪里。江苏境内怕是不会,上次吃过地雷的亏,应该学聪明了,况且,接下来就是隆冬,天寒地冻,选择这个时候进攻未免太草率。鄂尔泰一定会找个稳妥的地方,先将军队驻扎下来,囤积粮草,铸造火炮、准备弹丸、滚木,石块,以便破了地雷。从哪里下手,一定是偏离江宁的方向,毕竟流动部队会比常驻部队容易攻打些,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江宁边防的大型炮台。”
“错!”永璧仰起头,浓眉大眼盯得严祌毛骨悚然,背后发凉,“兵者,诡道也,虚实相交,以虚掩实,然何不以虚掩虚,既修栈道又度陈仓?两者皆为惑,其敌不可测也,然惑者,可为实也,其敌亦不可测也。对方可以表面上让大军饶过江宁及左右,同时派一部分士兵从江宁硬攻,兵分两路。以江宁一侧为虚,实攻他处,亦可以攻他处为幌子,正面进攻江宁,总之,猛攻其中一处,集中对方的防守,再出奇不易地从第三处进攻,如此突破口就有了!就是牺牲大了点,毕竟,先前的两处都是虚,第三处不在最后是猜不出来的!”
正面进攻的两处都是幌子,进攻的士兵说白了就是来送人头的,目的就是把敌方的主力吸引过来,当敌方主力被牵制时,再以奇兵从第三处进攻。
严祌手指敲了敲棋盘,“浑水摸鱼,棋盘上可以,战场上不行,人命关天,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不是棋盘上的‘卒’子,可以让你肆意挥霍!”
对于老师的教导,永璧像个大人似的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到:“那就没有办法咯,洪汛一到,你们就倒霉咯!”这会儿他倒像个老师,对着严祌啧啧道:“下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军?打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消灭对方?目的都很明确,可是你却放着目标不闻不问,诶,这叫什么来着?妇人之仁!所以老头儿你才总是这么狼狈啊!好了!我将军了!”
永璧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双手背后,活像个得道高人,头也不回地往里屋走去,边走边说到:“孺子不可教也!无药可救!”
严祌一双大小眼看着破孩的屁股,他很想往那上面来两巴掌,正常三四岁的孩子是这样的么?能这么妖么?这心智看上去比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还要老。
弘昼伸手在严祌的眼前晃了晃,“要不算了吧!你还是别收这个徒弟了,整天被刺激,也怪遭罪的!”
严祌好不容易转过头,“那可不行,现在放弃,那之前的罪不就白遭了么!若非知道他是你儿子,我真怀疑这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基因好!”弘昼摸着鼻子自夸。
“什么是基因?”
“就是遗传因素,一代代传下来的!”
严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个言简意赅的词,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慢悠悠地站起来,“今天就先告辞了,叨唠了!”
“不吃完饭再走?”
“不了!”严祌学着永璧方才的模样,双手背后,往门外踱步,“我得去找耿澍商讨怎么应付鄂尔泰,我徒弟说得也有些道理,在陆军数量上,清军可是我们的五倍之多啊!”
“敌军是否会主动出击?”阿桂吃过一次败仗,败得很彻底,这是他第三次看到长江,他对江水已经有了心里阴影。
这也不是鄂尔泰第一次来南方,此处驻扎着十五万大军,若是偷袭,叛军必然倾巢而出,否则便是送死。鄂尔泰打过无数的仗,经验老到非阿桂能比,此行两件事,一是平叛,二是趁乱之时将和亲王就地正法,如此,龙椅稳了。鄂尔泰对着阿桂吩咐道:“只管安营,面对大江的那一侧派两队人轮流值守,不得懈怠丝毫,另外,派人往西,加高江北岸堤,一定要牢固,疏散沿途的百姓,此事需在明年四月初前完成!”
“有动作!”耿澍站在战船的瞭望台上,这里的望远镜看得远,就是体积太大,他看到了江对面往西行军的士兵。
“要不要伏击?”耿澍边上的壮汉询问。
“不!”耿澍已经猜到对方想干什么了,想靠水来淹我?未免太早了些!“他们想把战时拖到明年初夏,我不会给他这机会,论士兵素养,论武器装备,我甩他几十条街,没必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这句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可是他们的营帐离江边太远,舰船的火炮射程也不够啊!让一队人马靠在江边走,会不会是想引我们上钩啊!”
“确实如此!这次的对手是鄂尔泰,现在吹的又是北风,风向是劣势啊!”耿澍靠在窗边上,望着江面,对面军队的人数太多,己方即便有武器加持,但两个纵队,五千人不到,防守勉强可以,进攻薄弱,士兵人数上被对方彻底碾压。
闫双双透过望远镜望向对面,看不到对方的营帐,嘴里念叨着:“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啊!”
以寡击众的战局他们模拟过不止一次,但人数上从没有这么悬殊过,陆战火炮很重,射程远,威力大,但移动并不方便,四台燃油机虽然能拖得动,但是行动速度太慢,不适合追击,一旦对方散开,将他们围住,那就被动了。
耿澍喃喃道:“武器虽好,但是士兵随身携带的弹药不到半个小时便会全部打光,后续的支援是不能断的。”他抬头对闫双双说到:“去给浙江发个电报!”现在他需要智囊。
严祌看着地图,摸着下巴,说到:“加固河堤的人,很大程度上是民夫而不是士兵,我们不能攻击,不然便失了道义,激了民愤,而且那里的士兵也不会太多,大费周章地攻击那里短时间内没有太大的意义。”
弘昼对着盘坐在书桌上的永璧问到:“是你,你会怎么办?”
红木书桌上摆了一堆两寸高的木质人偶、火炮的模型。
永璧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认真地抬起头,顶着一双呆萌的大眼,“凉办!大冬天的烧他衣服和粮食呗,大炮那么远,对着轰就好咯!不要舍不得炮弹,可往劲里使。大炮越多越好,声音越响越好!”
充分的发挥己方的长处,既然己方火炮威力大,射程远,那就用火炮不停地对着对方的营地射击。
“那要是对方拔寨后撤呢?超出你的射程,你怎么办?”
“对啊!我进敌退,我退敌进,该怎么办?”
永璧嘟着嘴,看着他老爹说到:“贼势溃,恐难重整旗鼓!常言犬畏虎,闻虎声而夹尾奔窜。贼众亦然,后炮声响,乃风声鹤唳!”
“攻心之计?”严祌侧着头看着摆弄人偶玩耍的永璧,却是在问弘昼,“会有效果么?对方的主帅可是鄂尔泰啊!虽然比不上年羹尧,可也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刚开局,一个满级裸奔的王者带四个同样裸奔的黑铁,能打赢对面三个满级满装备的大师么?
弘昼摸着永璧的脑袋笑道:“为什么不试试呢?”就算没有效果,也不过是浪费些炮弹,弘昼再开口道:“把部署在琉球、长州、吕宋的军舰抽出来,击溃清军水师之后,继续北上,低速前进,近日照后返航!”
两军虽未交战,但双方的前探已经开始交手。
红日挂在山头,地上少了树荫。“啪”的一声,地上一阵尘土飞扬,没有冲锋陷阵,而是心照不宣地快速卧倒,身体紧贴地面。风声吹散了喘息声,周遭不见人影,只听枪声四起,唯有尘埃乘风而行。
射人先射马,一梭子子弹,二十多匹马倒下,耳听马声惨叫,前哨的清军士兵并未急着起身,而是继续压低身体,眼睛则注视着四周,敌袭也在预料之中,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动,更不能掏火石发信号,天色已暗,即便是微弱的亮光,亦会招来杀身之祸。
足足过去半个小时,一名清军士兵认为是时候了,他训练有素地掏出火石,借着同伴侧起的身体遮掩,仅仅是身体轻微地移动,火石正要摩擦的瞬间便被一枪击中,边上的同伴亦难以幸免,用来传递信号的炮仗未能如愿地点燃。
依旧僵持着,清军士兵耳朵紧贴地面,附近没有马蹄声,也没有脚步声,想来仅是对方的探子,这一刻就比耐心。领头的人不着痕迹拍了拍身边的人,示意禁声,慢慢耗着,对方的紧张程度和精力的消耗都要高于自己,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袁契等人趴在一旁,他们穿得厚实,就连脑袋都裹得严严实实,虽是迎着风,却觉不到冷,一排十五号人,静静地趴着,借着微弱的月光,透过枪上的瞄准镜仔细地搜寻猎物,他们不放过任何会动的物体,即便是风吹过草,那便也是一枪。
夜已过半,两名清军士兵紧紧挨靠在一起,外面的温度很低,升不了火,靠在一起可以取暖。那领头的人将火石藏在自己的袖口里,示意右手边的人把手中的炮仗凑近些,他单手摩擦火石,却怎么也打不着,明明很冷,额头上却冒出了细汗,感觉整个背后湿漉漉的。他很急,可是身体却不敢大幅度动弹,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见自己,只知道,枪声一想,整个脑壳都会被掀掉。终于,火石打着了火,连同袖口一起点着了,炮仗燃起,一注红光,没有听到枪声。清军耳朵贴着冰冷的地面,对着领头的人说到:“敌人跑了,大概十五六个人!”
衣袖管点着的那一刻,那个清军统领吓出了一声汗,火被扑灭时,袖管已经烧掉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