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方太太跟方老爷说;“崇文今天说想带林家六小姐走, 一道去法国, 林家看样子是不同意林家六小姐走, 崇文想偷着带她走, 我没敢答应, 你说怎么办?”
“胡闹, 林家不同意怎么可以带走林家小姐,崇文这胆子也太大了,林小姐念中学, 中学没毕业,跟他去什么法国,林家这个六小姐做我们方家的儿媳, 我们做父母的满意, 但私奔那还了得,真真是胡闹。”
“老爷, 崇文说林家小姐不去, 他也不出国, 等林小姐毕业一起走。”
“跟崇文说, 他先出去, 等林小姐中学毕业,再去法国找他。”
五月天, 育德中学校园里草坪一片嫩绿,林沉畹跟方崇文并肩坐在草坪上, 两人都低着头, 方崇文神情沮丧和忧心,“畹妹妹,我父母不同意带你走,他们说没有林家的同意,不敢私自带你出去,林家知道了,找方家要人,方家不过是个生意人,你伯父是三省督军,自古草民斗不过官,方家也承担不起拐带别人家女儿的罪名?”
“崇文哥,那怎么办?”
林沉畹估计到这个结果,之前存着一点幻想,方家父母因为喜欢她,能同意。
“畹妹妹,你先别着急,我这几天做我父母的工作。”
方崇文自己说的也没底气,其实他父亲已经明确拒绝,说林沉畹年纪还小,一个女孩子,跟男人跑了,私奔把名声坏了,新时代反对父母包办婚姻,但是结婚必须要家里父母同意。
“崇文哥,如果你父母坚决反对,最后还是不同意可怎么办?”林沉畹担心地问。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七月方崇文毕业,就要出国了。
“畹妹妹,如果我家里不同意,我也不走了,留下等你中学毕业,我们在一起出国。”方崇文坚决地说。
“崇文哥,不等我中学毕业,我大伯母就要把我嫁到陈家可怎么办?”
现在提倡自主婚姻,但只有少数开化家庭接受民主自由,可也有大部分顽固不化的家庭,反对自由恋爱,女子的婚姻仍由父母包办,女子没有社会地位,只有听命于家庭。
“畹妹妹,如果这样,我们不能出国,我们跑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跑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生活,我们可以工作挣钱。”
林沉畹突然想起六姨太云缨跟情人私奔,被伯父派人抓回来,云缨怎么样,屈从于伯父的淫威,云缨最后也认命,贪恋上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督军府生活。
“崇文哥,我不能耽误你,拖你后腿,你有志向,你应该出国留学,将来有所作为,为国家效力。”
方崇文没有经济来源,如果没有家里支持,连大学都不能念,多少人因为家境贫寒不能念大学,有的人中学辍学了,纱厂里还有童工,崇文哥一个中学生,出去能找到什么工作,就算两人能找到一份工作,维持生活,勉强度日,方崇文从小养尊处优,能吃得了那份苦,就算崇文哥愿意,她不能害了崇文哥。
“畹妹妹,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方崇文笃定地说。
林沉畹抬起头,方崇文不是游手好闲斗鸡走马的富家公子哥,但方家只有一个儿子,方崇文也是从小锦衣玉食,一群佣人侍候着,出门家里有汽车,两人私奔,方崇文整日为生计奔波,毁了崇文哥。
林沉畹小声说;“我们跑了,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办?我伯父能放过我们吗?”
陈道笙能放过我们吗?陈道笙是什么人,前世自己惨死,这一世要崇文哥陪自己一起死吗?
方崇文低头,双手绞握,没有说话。
天阴,没有出太阳,远处天际涌来一大片乌云,云层很低,仿佛压在头顶,压抑沉闷,林沉畹突然感到无力,彷徨无助,崇文哥是给不了她答案的。
她没人可以商量,除了方崇文也没有能帮她,林家,姨太太们跟她面子情,跟五姐关系疏远了,举目无亲。
不管怎样,她不能拖累崇文哥,崇文哥是男人,不能只有男女之情,崇文哥应该做更重要的事。
主意已定,她看着方崇文,坚决地说;“崇文哥,不管我能不能走成,你出国念书的事,不能更改,崇文哥,你如果留下陪我,我会看不起你,你出国学到真本事,将来回国为国家效力,这才是我所欣赏的崇文哥。”
不管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我希望你好。
天空落下雨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有一丝凉风吹过来,为沉闷的空气带来些许清凉。
又一滴雨珠落在秀发上,落在肩头,一个大大的雨滴落在她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手背的肌肤凉丝丝的。
雨下大了起来,身旁有奔跑的同学,林沉畹站起身,“崇文哥,下雨了,我们回去。”
两人往教学楼里跑,雨越下越大,两人只好跑到一座实验楼里避雨,跑进了实验楼里,两人身上都淋湿了。
林沉畹头发上挂着水珠,她拿出一方手绢,擦着头发上的雨水,偏头看见方崇文的头发有雨水,拿着手绢要替方崇文擦拭,方崇文个子高,低头她才能够到,“崇文哥,你蹲下一点。”
方崇文正好看见她的头顶,林沉畹浓密的乌黑的发丝打湿了,“畹妹妹,你先擦。”
“崇文哥,你头发短,你头发好擦。”
方崇文不低头,林沉畹翘脚,只能够到他额头碎发,手臂很吃力地举着,方崇文的心热乎乎的,蹲下身子,让林沉畹为她擦拭。
林沉畹仔细地给他擦头上的雨滴,然后擦自己长发上的水珠,方崇文看着她的手胡乱地在头发上抹,想替她擦,想起那晚电影院里,他唐突了她,犹豫半天,没张开口。
两人站着等雨稍停再走,林沉畹把湿了的手帕折好,“崇文哥,出国的事,你先别着急,跟方伯父慢慢商量,反正还有两个月你才毕业,不行我们晚走几天。”
方崇文看着她,目光坚定,“畹妹妹,你放心,我一定能做通我父亲的工作。”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把陈蓉和姚志伟隔在图书馆门口,姚志伟学业总成绩为丁等,有两门功课不及格,这个学期补考勉强通过。
他头耷拉着,神情蔫蔫的,“陈蓉,你毕业要去哪里?”
“我要去法国留学。”陈蓉想都没想,脱口答道。
“陈蓉,我上学期成绩不好,我父亲不准备供我念书了,说给我找个差事干,他说我如果想继续念,自己勤工俭学,我也不喜欢念书,你能不去法国吗?”
姚志伟声音里带着恳求。
“我要去法国,方崇文去法国,我跟她去法国。”陈蓉的口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铁了心似的。
姚志伟的神情有一种挫败感,“陈蓉,你为什么非要个方崇文在一起,方崇文不喜欢你,喜欢别的女生,难道你也不介意吗?你去法国,方崇文就能理你吗?”
“只要我坚持,一定能感动方崇文,现在他身边有林沉畹在,如果离开林沉畹,我相信,方崇文就会好好看看我,他一定能发现,我对他比林沉畹对他真心。”
陈蓉看着屋檐下雨线,不可动摇的决心。
姚志伟自卑地低下头,他的家境一般,父亲开了个小电缆厂,经营不善,他还有弟弟,母亲身体不好,没有能力供他出国,就算上国内的大学家里都负担不起,他配不上陈蓉,他心里清楚,不管自己多喜欢陈蓉,方崇文对陈蓉多冷淡,陈蓉还是喜欢方崇文,自己在陈蓉心里没有一点位置。
中学三年里,他一直跟在陈蓉身旁,无条件为陈蓉做任何事,换不来陈蓉正眼看他一眼,方崇文家里有钱,他样样都比不上,但他对陈蓉死心塌地,惟命是从,陈蓉难道就不能有一点点动心,陈蓉太无情,他心里怨愤不平。
陈蓉看着大雨越来越急,心里烦躁,这时,雨里一个身影,白妤薇打伞跑来,跑到廊檐下,“陈蓉,我一猜你就被大雨隔在这里,我来接你来了。”
“白妤薇,刚才我还想,你怎么还不来给我送伞。”
陈蓉心情好了,她不愿意跟姚志伟待在图书馆门口,姚志伟太不自量力,要求她留下,跟他在一起,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白妤薇看一眼姚志伟,她看不起姚志伟的,她反对陈蓉跟姚志伟在一起,跟这种小人物在一起,拉低了陈蓉的身价,她选择对姚志伟视而不见,“陈蓉,我们快回班级,要上课了。”
陈蓉回头对姚志伟说;“那我先走了,你等一会雨停再走。”言外之意,他反正功课也不好,毕业后,学都不上了。
姚志伟看着两个女生打着一把伞走了,白妤薇对他不屑一顾,白妤薇跟陈蓉要好,陈蓉的心里大概跟白妤薇一样瞧不起他,只不过他这么久为陈蓉利用,陈蓉不好意思一脚把他踢开。
他也反感白妤薇,学校有几个喜欢白妤薇的男同学,白妤薇一副高高在上,俨然高贵的公主,高攀不起,对喜欢她的男生一点不留情面,声色俱厉地把男生写给她的情书当面退回去。
白妤薇和陈蓉打着伞往教学楼里走,白妤薇问:“陈蓉,你怎么跟姚志伟在这里?他又缠着你吗?”
“他要求我不去法国,留下跟他在一起,他家里出现一点状况,供不起他念书,家里要给他找个事做。”
白妤薇嘴角一丝嘲讽,“陈蓉,我也不同意你去法国,但不是支持你跟姚志伟在一起,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能有什么出息,但你如果去法国,方崇文仍然不理你怎么办?你孤身在异国,举目无亲,太凄凉了。”
陈蓉刚想说话,一抬头,看见前方雨里有两个人在往教学楼里跑,一个笔直颀长的背影,太熟悉,是白崇文,另一个相对显得娇小的背影是林沉畹。
白妤薇这时也看到,陈蓉恨恨地说;“我看这林沉畹就是个狐狸精,演讲大赛得了个破奖,我哥把她获奖的照片放大挂在家里,连卧室还挂了一幅照片,床头也摆,得个奖,有什么了不起,你要不是发挥失常,哪里还有她林沉畹获奖的份,显摆什么?……..”
陈蓉生气,说者有口无心,白妤薇突然问;“道笙哥把林沉畹的照片挂家里?”
陈蓉才醒悟,说走嘴了,支支吾吾,“我没敢告诉你,怕你伤心。”
方公馆
客厅里地板上,方崇文直挺挺地跪着,方老爷和方太太坐在上面,方太太急的直瞅方老爷的脸。
又看着地上跪了有半个钟头的儿子,又焦急又心疼,“崇文,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跟你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