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严厉地一挥手,“他什么都别说,我是不会同意的,我姓方明德光明磊落,决不能干出这等拐跑人家女儿的缺德事,我经商素来讲究仁义诚信,传扬出去,你让我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方太太无奈,只得劝儿子,“崇文,你爹说得对,即使林家知道你带她们家女儿跑了,看在亲戚份上不追究,我们方家在琛州也是有头脸的人家,你爹和我有何面目出去见人,小畹没有父母,她伯父伯母有权决定她的终身大事,没有长辈同意,私自许婚,小畹以后也难以面对世人,一辈人被人瞧不起。”
方母如何劝说,方父如何震怒,方崇文丝毫不动摇,“你们如果不答应我带畹妹妹走,我跪着不起来。”
方母急的束手无策,方崇文的妹妹,方楚瑛过去拉他,“哥,你起来。”
她力气小,扯不动哥哥,朝父母说;“父亲、母亲,你们就答应我哥带畹姐姐走,我哥跟畹姐姐好,你们为什么非要把他们分开?”
方父一声怒喝,“你懂什么,小孩子家别在这掺和,快回房去。”
方楚瑛眼圈红了,“专制。”一甩手走了。
儿子跪着,方母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父子俩都挺执拗,劝谁也不听。
方太太一个贴身的老妈子,悄悄对方太太说:“少爷总跪着也不是个事,看把身体弄坏了,太太不如叫林小姐来,劝劝少爷。”
一句话,点醒了方太太,忙吩咐人备车,去林家接林家六小姐,嘱咐去林家的佣人,千万不能说漏了,就说方家三小姐找林家六小姐玩。
方家佣人到林家见六小姐,只说方家三小姐找林沉畹,林沉畹纳闷,方家的三小姐喜欢跟她玩,但此刻天色不早了,这个时辰来接她去方家,很有对劲,林沉畹问方家佣人,“你家少爷在家吗?”
“在家?”女佣答道。
“你家少爷在做什么?”
那个女佣看小客厅里有侍候的老妈子和侍女,闪烁其词,“跟我家老爷太太说话。”
林沉畹看这个女佣的表情也挺奇怪的,说;“稍等片刻,我回房换件衣裳。”
林沉畹换了衣裳出来,正好三姨太在客厅里,对三姨太说;“我去趟方家,方家三小姐找我。”
三姨太知道六小姐经常去方家玩,也放心,嘱咐一句,“早点回来。”
林沉畹坐上方家的汽车,女佣坐在她旁边,小声说:“少爷给老爷和太太跪着,我出来这功夫跪了快一个钟头了,太太很着急,没有办法,让我来找六小姐去府上劝劝少爷,少爷八成能听六小姐的话。”
林沉畹以为方崇文回家做父母的工作,没想到方崇文这么极端的举动,方崇文为了自己这么做,她挺感动的。
到了方家,一进客厅,林沉畹就看见跪在地中央的方崇文,没顾得上跟方父母问好,快步上前,“崇文哥,快起来。”
方崇文惊讶地看着她,“畹妹妹,你怎么来了?”
林沉畹也顾不得方家父母在,往起拉方崇文,“崇文哥,你先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方崇文这才站起来,他的腿跪时间长了,起来时,身形踉跄,旁边的男佣赶紧扶住,林沉畹看了只觉得心中很难过,眼泪差点掉下来,当着方家父母,忍住。
方父长叹一声,“小畹,不是伯父固执古板,实在是这件事不能答应你们,小畹,你明白事理,伯父也有难处。”
林沉畹小声说:“伯父,我明白,为难你和伯母了。”
方老爷朝太太使了个眼色,方太太看看儿子和林沉畹,跟着丈夫离开,佣人们都出去了。
方崇文生下来没吃过这么大的苦,跪了一个多钟头,膝盖生疼,双腿不听使唤,林沉畹扶着他,“崇文哥,你坐下。”
客厅里人都走了,就剩她们两个人,林沉畹蹲下,“崇文哥,我替你揉揉。”
方崇文把她拉起来,“畹妹妹,没事,一会就好了,你不用担心,你坐,畹妹妹。”
林沉畹跟方崇文对面坐下。
方崇文愧疚地说:“畹妹妹,我真没用,说服不了父母。”
“崇文哥,你别太为难方伯父,是我们要求不合理,我这几天想过了,我要走了,连累方家,我于心不忍。”
方崇文一把抓住她的手,“畹妹妹,你偷偷跟我走,不告诉任何人,我有一些钱,我走时家里给我带充足的钱,我们到国外足够生活。”
林沉畹想想,这个主意未尝不可,她偷着走了,没人知道她去哪里,方家没有责任,也就追不到方家头上,林家人着急,最着急的恐怕是伯父,等到了国外,过半年以后,她来信告诉他伯父,报平安,伯父或许能原谅她。
但是,偷渡,有许多问题,不是简单的事,幸好现在出国不要什么手续,她偷偷带上证件,人不知鬼不觉,瞒住林家人,如果走漏风声她就走不了了。
还有两个月,这期间她应该小心行事,不能露出任何马脚,想通了,她露出笑容,“崇文哥,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这段时间不来方家补习英文和法文,反正如果出去后,有崇文哥,我不怕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
方崇文高兴地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畹妹妹,说定了,你不告诉家里,我也不告诉我父母,就说我想通了,我先出去,等你中学毕业再去找我。”
她们说好,这段时间她不来方家,以免大太太怀疑,如果大太太听到风声,会千方百计阻止破坏,如果陈道笙知道,就更麻烦了。
方家的汽车送她回督军府,方崇文送到方公馆门前,要跟车送她回家,林沉畹悄声说;“崇文哥,别忘了我们约好的。”
方崇文明白,没坚持送她,两人约好这段时间表面疏远,有事到学校见面联系。
督军宅邸的小洋楼,主卧房里,大太太接过林云鸿脱下的铁灰色军服,“云鸿,陈总理走马上任后,大刀阔斧,施行新政,力度挺大。”
林云鸿往椅子里一靠,“今天接待北平来人,陈总理颁发政令,严禁鸦片,陈总理亲派人到各省监督禁烟。”
五月天热了,大太太屋里窗户开了半扇,拿起桌上的扇子,替丈夫扇了两下,“现在私贩烟土猖獗,是应该抓,一沾上烟土,变成人不人鬼不鬼,多少家破人亡。”
“上峰亲派人督办,自然不能马虎,琛州军我一再三令五申,如果有敢违反上峰命令,抓住严惩不贷,军队里军官一级的要是吸鸦片,军队还有什么战斗力。”
大太太拿扇子轻摇,“云鸿,有个事,我想跟你说,家里的几位小姐年纪不少了,秀暖自己交了男朋友,秀琼今年十八岁了,该说人家了,畹儿今年比秀琼小一岁,也十七了,该张罗婆家了。”
大太太观察着丈夫的脸色,林云鸿点点头,“儿女的亲事,你是她们母亲,由你一手操办,你办事周祥,我放心。”
他一个男人总不能出去保媒拉线,张罗这婆婆妈妈的事。
大太太笑了,“云鸿,上次我回北平,去陈总理家,给杨家小姐说亲,被陈家拒绝了,陈总理夫人说侄子陈道笙有中意的姑娘,云鸿你猜这陈二爷相中谁了?”
林督军把身子正了正,认真起来,“他相中哪家的小姐?”
大太太不无得意,“云鸿,陈道笙跟我私下里透漏,喜欢上咱们家畹儿,畹儿现在还小,等一二年,要娶畹儿为妻。”
林云鸿忽地坐起来,“你这话当真?”
大太太眉开眼笑,“当然是真的,上次陈二爷请我们家的小姐们出去玩,每人给买了不少东西,还不都是借了六丫头的光,我看陈家的这门亲事挺好,陈二爷的家财不计其数,陈总理的意思就这一个侄子,成婚后回北平住,陈家的家业早晚也是陈道笙的,有钱有势,畹儿嫁到陈家多风光。”
林云鸿来了精神,“如果真是这样,那敢情好,陈总理有北方军队支持,上台后,拉拢培植南方势力,南方各省历来不太平,战事不断,我琛州就像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啃一口,都虎视眈眈,如果跟陈总理结成儿女亲家,有了这层关系,有人想打琛州的主意,也要看看陈总理答应不答应,能保住一方太平,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我的心愿。”
林云鸿话锋一转,“陈道笙未娶亲,论长相家世,炙手可热,只是这么多名门闺秀,畹儿年纪还小,陈道笙相中畹儿,倒是出乎意料。”
大太太笑吟吟地,“这有什么奇怪,畹儿年纪不大,课业门门优秀,论长相,也是一等的,性情温柔和顺,男人哪个不喜欢这样的,林家这几个姑娘,连她二姐都算在内,我看就畹儿最有出息。”
一番话,说的林云鸿心情舒畅,握住太太的手,“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教育得好。”
大太太又趁热打铁,“陈道笙跟我保证,一辈子不纳妾,只有一个妻子,除了畹儿,他别人不娶,等畹儿十八岁娶过门,把家产都交给畹儿管,一切都听畹儿的,畹儿要念书,也由着她念书,畹儿要出国留学,他在国外有房产,畹儿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云鸿,你说这样的条件上哪找去,畹儿她有福气。”
“好,好!”林云鸿连说几声好,“陈道笙能做到这样,我也放心以后把畹儿交给他,也对得起畹儿早逝的爹娘。”
大太太瞄着丈夫高兴,踌躇片刻,“只是我担心畹儿年轻,这孩子单纯,不知道轻重,万一在学校自己认识什么人,闹什么自由恋爱,到时不答应这门亲事,错过了这门理想的婚姻,那就太可惜了。”
林云鸿是个武夫,烦这种叽叽歪歪的文人调调,一扬手,“什么情啊爱啊!几天新鲜,找婆家要务实,情爱能当饭吃,陈道笙答应不讨小,家里事都听畹儿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太太看看丈夫,“万一畹儿坚决不同意,可怎么办?”
“畹儿的婚事,我们做伯父伯母的做主,她一个没爹娘的孩子,我这当伯父的不能不管,由着她自己瞎折腾。”
大太太眼珠一转,试探地问;“畹儿跟方家的少爷走得近,经常在一起难免生出点别的想法……”
大太太停顿不往下说,林云鸿摇摇头,“方家是你娘家亲戚,说句不拍你生气的话,方家是商人,怎么比得了陈家,方家的孩子我没看上,就是个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
大太太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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