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畹放下电话, 看四小姐在小客厅里看报纸, 好像在等电话, 问;“四姐, 你坐立不安的等匡议员的电话。”
四小姐不好意思, 讪讪地说;“谁说我等他电话, 我是晚饭吃多了, 没事闲走走。”
林沉畹站起来,走到四姐身旁坐下,攀着她肩头, “四姐,你跟匡议员在交往吗?”
四小姐卷着蒙茶几的镂空桌布,“也不算交往。”
“匡议员没跟你提出交往的要求, 你们经常见面见面是吗?”
“他没有跟我提出正式交往, 喜欢他的女人很多。”
四小姐有点苦恼,“但他有时找我出去玩, 对我很体贴, 跟对别的女人不一样。”
四小姐又有点小小的喜悦。
林沉畹看四姐现在的样子, 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匡为衡一看就是情场高手, 忍不住说:“四姐,他年纪快三十岁了, 不是我们琛州土生土长的,他出生在大户人家, 难道他家里没有给他娶亲?”
林秀暖说:“我问过他, 他说父母为他包办婚姻,娶了一个乡下妻子,他们没有感情,没有共同语言,家里逼迫没有办法,结婚几天他就逃出来了,再也没见过面,他准备跟那个女人离婚的。”
“四姐,他跟乡下妻子没有离婚,你们不可以交往。”
林沉畹替她着急。
“六妹,你放心,他说了过段时间回趟家,跟乡下妻子把离婚手续办了。”
“四姐,匡为衡的家庭情况你不了解,你还是先了解清楚。”
四小姐不以为然,“六妹,你还小,感情的事你不懂。”
不是说爱就能爱,不是说不爱就能不爱。
林沉畹真替她四姐担心。
电话铃铃响了,林秀暖急忙跑过去接电话,表情很兴奋,林沉畹知道是她今晚一直等的匡为衡的电话。
林沉畹看一眼坐在沙发上正跟匡为通话的四姐,自己走回房去了。
第二天,林沉畹去前院找程东林,程东林在副官室里看见林沉畹,走出来,“六小姐现在要出门吗?”
“我今天晚上去火车站送人,告诉你一声,怕汽车出去。”
“下午四太太要去书场听评弹,用一趟汽车,不耽误六小姐晚上去火车站送人。”
吃过晚饭,林沉畹准备出门,小楠站在桌前熨烫衣裳,桌上平铺着她的白纱料衬衣,一条黑裙,小楠洗干净,熨烫平整。
林沉畹换上衣裳,白衣黑裙,简洁清爽,换上黑色细跟鞋,拿起手提包,走出了门。
走到前院,程东林等在汽车旁,拉开车门,林沉畹上车,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一个钟头开往北平的火车发车,半个钟头就能赶到火车站,时间充足。
程东林亲自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汽车驶出督军府,督军府门前警卫营卫戍警备森严,萧山沿途都是督军嫡系警卫营把守。
程东林说;“督军的秘书处主任下令,今早起,所有督军府的汽车,都经过严密检查,咱们乘坐的这辆汽车,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遗漏,连汽车底下都钻进去查看一遍,防止有人安防炸弹。”
林沉畹暗想,看来昨晚她跟伯父说的话,引起伯父的重视。
程东林又说;“蒋副官的真实身份已经调查清楚,是某局二处的人,但他不是主要负责人,领导他的上司,也就是行动组的组长,隐藏很深,蒋副官负隅顽抗,被击毙,同伙也都被当场打死,抓了一个活口,还服毒自尽了,线索断了。”
林沉畹担忧,“隐患未除,督军的安全隐患没有解除,埋在督军身边的炸弹没有挖出来,督军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其实,督军早已得到情报,某局已派出特别行动小姐,前来行刺督军,想把时局搅乱,但一直没有查出线索,我们内线提供的情报,他们去年就已经到达琛州,只是这次派出的行动组组长非常谨慎,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次派来的行动组组长是经过某国专门培训,为人机敏,是个很厉害的对手。”
林沉畹说;“这次他们行动失败,短时间不大可能采取行动,他们的行动这样隐秘谨慎,我伯父是怎么发现的?”
程东林说;“这次他们行动失败,被督军察觉,说来是个偶然…….他们差一点就得手,如果那样,琛州的局势就不好说了。”
林沉畹头皮发麻,防不胜防,有多少督军死于非命,督军的下场最好的,是急流勇退,可是她伯父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琛州火车站里,开往北平去的列车始发站,列车停靠在站台上,这列火车乘客有不少学生,都是去往北平求学,离北平所有大学开学剩十几天了,满怀壮志的学子们,即将登上这列火车,奔向理想的地方。
杜云峰被一群同学围着,他越过跟前的同学,朝人群后看过去。
当一个白衣黑裙的少女出现在视线里,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林沉畹老远就看见杜云峰班级的同学,快步朝他们这个圈子走过来,杜云峰身材颀长,个头高过周围同班男女生,扬起手,朝她招手,“林沉畹。”
汪寒雪今晚也来送表哥,看见林沉畹高喊;“林沉畹,在这里。”
林沉畹跑过去,“杜云峰,我没来晚吧?”
汪寒雪说;“你来的不晚,还有半个钟头火车才开,是我舅妈太着急了,催着早点走,怕耽误时间。”
杜云峰看着她,有点激动,“林沉畹,我以为你不来了。”
林沉畹嘻嘻笑,“我不来送你,怕你骂我没良心。”
“我到北平给你写信,你可一定要回信,你知道我时间宝贵。”
杜云峰像对待老同学,开玩笑的口吻。
“杜云峰同学,你也要给我们写信。”几个女生笑着说。
“我给每位同学写一封信,一封信里就一句话。”杜云峰开玩笑说。
一群女生嘻嘻哈哈地笑。
这边热闹,惊动了另一节车厢下站着的几个人。
方崇文和陈蓉站在站台上,地上放着行李,方崇文的母亲方太太来送儿子,陈道笙和白妤薇送陈蓉。
方太太跟儿子说话,旁边陈道笙和白妤薇跟陈蓉说话。
方太太小声对儿子说;“咱们家的纱厂倒闭了,家产折变卖了,给政府交了罚金,你父亲放出来,身体不好,年纪大了,安度晚年,咱们方家以后就靠你了,你到北平后,好好读书,这次多亏陈蓉帮忙,你父亲才能放出来,你以后要好好对待人家,咱们家现在败了,人家姑娘不嫌弃咱们家,你不能辜负了人家。”
方太太看了一眼陈蓉,压低声音说;“你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陈家的提携,跟陈蓉好好处,出门在外,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方崇文答应着,眼睛却看向另一节车厢下的一伙人,林沉畹的背影似乎有些消瘦,他这些天没看见她,自从跟陈蓉好了,还是第一次看见,相邻的车厢,隔着不远,却像隔着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高山。
他心底悲哀地想,如果不是父亲出事,他们已经在异国的土地上,过着他所渴望的生活。
陈道笙交代妹妹,“你到北平读书,平常住校,礼拜天去看看叔父婶娘。”
“哥,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陈蓉,你到学校后给我写信,别忘了。”
白妤薇嘱咐说。
“白妤薇,你跟我一起念燕京大学好吗?现在如果改主意,报名还来得及,你学习成绩好,各方面都优秀,你不读燕京大学太遗憾了。”
陈蓉自从决定跟方崇文一起去北平,一直劝说白妤薇,“我们从上学就在一个班,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白妤薇看看陈道笙,陈道笙说:“我妹妹说得对,你还是去北平。”
白妤薇脸上掩饰不住失落,“道笙哥,你不希望我留下来?”
陈蓉瞅瞅白妤薇,“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可是你看我哥……..”她无奈地看看大哥,“我哥的性格你知道的,白妤薇,你别坚持了,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白妤薇默默摇摇头,无意间一转头,看见杜云峰跟林沉畹站在车厢下说话。
故意提高了声调,“那不是林沉畹和杜云峰,依依惜别。”
方太太朝那边看过去,对儿子说;“崇文,你看人家林小姐,早有相好的男同学,你还一直心里不自在。”
方崇文皱眉,“母亲,林沉畹跟杜云峰是同学关系,你别乱说。”
陈道笙锐利地目光射向方母,“方太太,你儿子为方家牺牲,这不是林沉畹的错吧?”
方太太尴尬地没吱声。
陈道笙掉头,看着白妤薇,“无中生有,不是一个有教养小姐的行为。”
白妤薇的脸红了。
火车还有十分钟开,火车下站着的旅客,纷纷上车,方崇文跟陈蓉上了火车,方太太站在车下,朝窗口的两人嘱咐。
陈道笙看着林沉畹朝火车上的杜云峰招手。
列车徐徐启动,林沉畹站在站台上,方崇文的车厢经过她身边,她突然看见方崇文,方崇文隔着窗子正望着她,她挥了一下手,看见陈蓉坐在方崇文对面,跟他说着什么,她的手臂缓缓垂落。
轰隆隆,火车沿着远方无限延伸的铁轨,载着车厢里追去理想的热血青年,奔赴遥远的地方,列车慢慢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送杜云峰的男女同学,未来等待她们的是不同的命运,毕竟能念北平燕京大学的还是极少数人,他们是芸芸众生中命运的宠儿,天之骄子。
白妤薇对陈道笙说;“火车走了,道笙哥,我们走吧!”
陈道笙像没听见一样,甩开步子朝林沉畹走过去,程副官鉴于上次的事,这次进到站台里等六小姐,此刻,林沉畹跟程东林往站台出口走。
陈道笙从后面赶来上来,低唤了一声,“林沉畹。”
林沉畹回头,表情僵住,程东林热情地打招呼,“陈二爷来送人?”
“我送我妹妹。”
“陈小姐也去北平念书?”
程东林问。
“嗯!”
三个人走出站台出口,陈道笙对程东林说;“我能否搭乘督军府的汽车回去。”
程东林这个年轻人,非常有眼色,在督军身边被督军赏识的人,一般头脑灵光,程东林赶紧殷勤地说;“我开车送陈二爷回去。”
林沉畹异样的目光看着他,陈道笙每次出门都是同时几辆保镖的汽车随行,排场极大,心说,你没开车来,难道你坐电车来的,还是坐黄包车来的,谎话编的太离谱。
林沉畹站在火车站前,四处寻找,她看见一辆黑色汽车旁站着的楚行风,叫住前面走的程东林和陈道笙,“陈二爷,那不是你的座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