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许多黄包车从街那边往这边跑来,他们应该都是这个马永贞的兄弟。许文强望了那群奔跑着的衣衫褴褛的人一眼,回过头,微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些衣衫,没有关系!”
马永贞嘿嘿地笑着,对着这个衣冠楚楚,一看就和自己不是一个阶层的年轻人,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马兄弟,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
这时,铁头走了过来,就是那个晓得马永贞被围攻后,风风火火赶来,连自己车上还有客人都忘记了的车夫。
“小马哥,小四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已经晕过去了,需要送去医院看外国医生,不过,兄弟们都没有钱了,怎么办呢?”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心眼,这样的话当着许文强这个外人就说了出来。马永贞心裏一阵焦虑,钱啊!怎么才能弄来呢?
“铁头,你先和兄弟们把小四送到医院去,一人凑点,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没办法,只有走那条路了,找个烟馆进去干一票。
“铁头,我这裏有一些钱,你拿去,看够不够,不够再慢慢想法子!”
已经决定笼络眼前这个人了,对这个机会,许文强又怎能放过呢?
“谢谢你啊!先生,你真是好人!”
还没等马永贞说出拒绝的话,铁头已经从许文强手中接过用纸包着的两封大洋,一封十五个,两封就是三十个大洋,这是一笔不少的钱,用来做诊疗费足够了!
看着铁头欢天喜地的样子,马永贞开不了口叫他把钱还给许文强,毕竟,就算自己走那条路,也不见得能弄齐兄弟们的医疗费啊!
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让他说他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他欠了眼前这个人很大一笔情,如果有可能,自己这条命就当送给他了!
“对了,马兄弟,我要去同福里的大升旅馆,能不能找一个兄弟送送我,你知道,我初来乍到,对上海一点也不熟悉。”
“许大哥,你等一下!”
然后,他就往兄弟们聚集的地方走去,许文强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世上最贵的是人心,最便宜的也是人心啊!
很快,马永贞就回来了,拉着一辆黄包车走了回来。
“许大哥,上车吧,我送你!”
“你送我?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没什么事情,除了那个兄弟要送医院外,其他的兄弟都没什么大碍,等会我再去医院一趟。”
“那好吧!”
于是,许文强就坐上了马永贞拉的黄包车,一路上,两人说着闲话,很快,许文强就基本了解了马永贞的底细。
马永贞,山东清河人,对山东清河,就是那个着名的打虎英雄武松的故乡。
清河县,武风极盛,马永贞从小习武,十五岁时,双亲相继去世,从此了然一人,十六岁时,一次见义勇为,打伤了家乡的一个恶少,一个人逃难来到了上海,在码头扛过苦力,也曾担着挑子沿街叫卖过水果,最后自己花钱买了辆旧黄包车来拉。因为为人仗义,豪爽,很有武二郎的风范,故此,很快在他身边聚集了一群苦哈哈,人人唯他马首是瞻。
上海,是个帮派横行的地方,不论华端口,还是租界,都是青红帮的地盘。他们就像这座城市的耗子一样,控制着城市的黑夜。
斧头帮是盘踞在贫民区的一个帮派,有两三百人,他们靠收取保护费,压榨苦力和妓|女为生。当马永贞成了那群苦哈哈的头后,以他的性格,很难不和那些家伙发生冲突,准确地说,是因为他经常为了那些苦力的事情和斧头帮起冲突,他才渐渐成了这一帮人的头。
但是,现在的他们并没有什么组织和纲领,他们聚在一起,只是不想被那帮人欺负而已!所以,他们只是防御,没有进攻,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像刚才那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这帮人的命运只能是失败啊!这一次,马永贞躲过了灭顶之灾,不代表他下次就一定能躲过,如果他一死,剩下的那些人一旦失去了这根支柱,也只能默默接受被压榨和欺负的命运了!
这便是许文强坐在黄包车上的想法,现在,他还打不定主意介不介入,如果介入,必定要仔细制定行动计划,了解对方的具体实力,有何背景,哪儿才是它的七寸,这些都要花时间和精力啊,当然,换来的结果,他相信自己肯定会满意,如果把全上海的穷苦人全部鼓动武装起来,那将是一股多么巨大的力量啊!在那个梦中,他从学到的历史中,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只是,自己还有重任在身,能抽出时间吗?分心或分身二用,是干秘密工作的大忌啊!如果,故做未闻,袖手旁观,那先前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无用工了吗?
就在许文强举棋未定之际,同福里大升旅馆到了。
“许大哥,我就不陪你上去了,你应该会在上海呆一些日子吧?”
许文强点了点头。
“我住在邓脱路的贫民区里,如果你有时间,欢迎到我们那里来,那笔钱,我会很快还给你的!”
许文强笑了笑,一丝阳光从灰暗的云层中突然落了下来,照在他脸上。
“钱的事情就不用提了,不过,有时间的话,我还是挺愿意做一个不速之客的!”
“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马永贞没理会从旅馆出来的客人的招呼,拉着空黄包车小跑着走了,看样子,他非常担心医院里的兄弟。
许文强从那个骂骂咧咧的客人身边走过,跨上两级台阶,迈进了大升旅馆。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升旅馆之后,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人从街边的一个柱子后闪出,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大升旅馆的大门,随后往德兴路路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