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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紫望着这座正在施工中的复杂皇陵,手掌轻放在陵墓墓门的玉板上,手指下意识的摩擦着桀骜雍美的凤首,看眼深入地下的宽广陵门:
“这里三面临山……后有先祖庇佑……前方生机盎然,是先祖帝预留给圣培贤皇太后的陵地……当年若非那场冤案……这里葬下的应是我朝贤明通达的培贤皇太后。”
众臣沉默,不知皇帝提这些是何意?培贤皇太后和先祖帝伉俪情深人人皆知,只是结局让人悲叹。
秋凯归安静了一会,上前一步:“培贤皇太后一生为先祖帝,即便死时亦不想为贤名让先祖帝内疚,实乃我夏朝之福。”
夏之紫手指轻敲,神情苦涩:“朕把这里留给太后,不枉费此刻的造化神奇。”
众臣更加安静,想不出两者间有什么关系,反而是皇上的决定让很多人不解。
太后的陵墓于玄天三十三年开始修建,靠近先帝陵在先皇后之上,虽然因为户部紧缺银两停建过两次,但丝毫不影响太后陵的进展,没料到,皇上登基第一件重大决断,竟然是为修建中的太后陵迁址。
这座耗资更大、修建更久、占地面积更广的太后陵,不次于先帝陵墓,独立成穴、占据要塞,当时文臣谏言,皇帝力挽狂澜最终决定迁建,如今已是夏朝国库每年重要的支出之一。
“皇上体恤万民,知太后洪德,太后陵选在此地是天脉相合的祥瑞之兆。”
夏之紫心情不错的背手而立:“苗爱卿这话如果被死谏的臣子听到可谓大祸临头,哈哈。”
众臣陪笑,知皇上所言是谁。
秋凯归笑中无意,自从太后陵开始修建,太后从未问过进展,每年祭祖也不关心此地,似乎并不在乎这里的贫奢穷傲。
夏之紫望眼独立成型的方正陵墓殿,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太后对他可还有一丝怜爱为何他已求和,也不见太后像往常一样有时过境迁的打算。
日头浓烈,草木弯曲,迟到了三天的曲家父子终于抵达了这座不起眼的地方。
曲折坐在马背上,顶着宽大的荷叶晃悠着小褪,好奇的向四周张望:“爹爹,草。”
曲云飞头发未动的道:“那是树。”
曲折跟着念:“树,大树。”
曲云飞牵马,有气无力的走在路上,烈日烘烤而下,炎热火列,若不是儿子不让他骑马,他此不会在太阳下烤着。
“爹爹,抱。”
曲云飞把他推回马背上:“热。”
曲折不热:“爹,抱。”
曲云飞抬起头看眼太阳,刺目的阳光亮的睁不开眼,他伸出手抱过曲折,让小家伙坐他肩上。
曲折盖着荷叶从绿孔缝中张望四周忙碌的人们:“爹爹,羊……”
曲云飞掂掂腰上的银子,买了一只牵在身后。
曲折抱着曲云飞的头向后看羊:“呵呵……”
曲云飞看不见路,但还是加快了步伐,穿过繁闹的街道走入茂林之中。
阳光被苍天大树掩盖,绿意肆虐生长的软质植物高及膝盖,荆棘中开出的小花鲜艳异常,或红或绿的果实娇嫩欲滴。
曲折掀开头顶的荷叶,好奇的仰着头看这铺天盖地的‘绿草’。
曲云飞舒口气,缓和下身上消耗过多的水分,看眼官道之沿,再过一会就会与队伍会合,想到让他挫败人,他也没了前进的动力。
曲折从他爹身上爬下来,瞬间淹没在灌木之中:“唔……”
曲云飞再次抱起他,向前方走去。
朱砂换了便服,没让侍卫更随,带着亲近的宫人向先帝陵走去,每年一次扫陵,她并不出现在夏显的陵墓旁,她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她凭吊的地方,只是今年她想去看看,已经埋骨此地再也不能动她分毫的‘夫君’。
春江、春月在前面先行,秋江扶着太后走在中间,秋月提着贡品略后。
万福跟在最后,半弯的身躯几乎垂在地面。
先帝陵墓是至今年代最进的建筑群,雄狮象塑庄严宏大、天鹰游鱼精美绝伦,守陵的侍卫从未间断,里面陪葬着稀释国宝什锦九龙绣,同葬宫人一千六百、金银珠宝无数、珍奇异宝多如繁星,陵顶以金水走穴,墙壁是水银加固,据说陵墓中奢华壁丽美不胜收。
朱砂站在十层楼高的陵柱前,柱子旁龇牙怒目的雄狮镇压着锁魂的恶鬼,陵台上已经先于她们的到来摆上了贡果,显然不久前有人祭陵。
朱砂放开秋江的手,衣袖放于胸前遥看造价不菲的陵墓,如若他在,他是不是真要取金国之珠、秋国之木、海上之蛟来装点他的陵墓。
朱砂收回目光,看着一节节的台阶,愕然发现心中本有的恨却空荡无凭,想到的只是他未纳她时的英姿焕发,难道真的是人死了,想到的只有好吗?
朱砂抬起脚慢慢的步上台阶,两旁的石像如狰狞的恶鬼俯视着胆敢前进的众生浮华,朱砂登上高台,功德墙上瑶瑶万字道不尽夏显一生的峥嵘岁月,如若没有她的参与,他的江山又将是怎样的绿意翻新。
可惜,走不回如果亦没有重来,朱砂蹲下身,扫开陵台上的尘土放上一瓶七里红:“可后悔了?”后悔没有让她陪葬,后悔他一手缔造出的太后。
空荡荡的陵墓发出刺耳的风鸣,绿木苍天的大树遮盖不住覆盖广茂的皇陵,空出的天际边缘白云漂浮、碧蓝如梦。
朱砂讽刺的微笑:“或许我该让我儿子来祭你……”还是恨吧,恨他得到后肆意夺取:“对了,你儿子有没有跟你说,你的陵墓里不会有我,你准备的凤棺睡下的不过是你宫里女侍的衣服……你的墓已经封顶,如果你还执意让我入凤棺……”朱砂笑的更加肆意:“恐怕要掘墓挖坟,不知重视埋骨地的你会不会不得安寝、做鬼不安……”
朱砂倒上一杯酒,跟她曾不能面对的人聊起了家常:“地下可有你的爱妃?她们可曾欺你对她们的愧疚,你也可曾愧对为你生儿育女的她们……”
朱砂想,以他的多情怎么会不会,他宠爱的三子令他骄傲的大皇子,都是他一手培养的国之栋梁,结果却……:“你的儿子……呵呵,不愧是你的儿子……”朱砂淡淡的为自己倒上一杯:“本宫该说他小不懂事还是情不自禁。”
朱砂把酒洒下,看着水渍在石墓上散开,眼中蕴含着几缕不安和惆怅。
“哎,你……”朱砂叹口气:“郑贵人她……”到底是心疼了舍不得杀吗?你本情柔何苦要晚年专宠后宫之一:“或许,如果不是我出现的太晚,我也不过是你后宫中苦苦挣扎的一个。”你的后宫多少美人?多少年华?曾经征战天下、举目无上的你也曾让我倾倒,可生不逢时的差距,得来的是却是不甘和不愿。
凭借年少时的崇拜我为你守这天下,养大紫儿,可你却睡在这里,再也不是战场归来时于万千人中抱着婴儿时的我说天下当平的豪言雄壮,也再也不是我要看官道期盼归来的英雄,实时弄人,还没来的及让爱刻骨,你以生生挖空了我所有的迷恋,以至于我连信都薄弱的自我唾弃。
“夏显……多想回到你曾抱起我的一幕,看不到你的野心不会沉迷你的气魄,不会心念你,时过境迁,我也站在了你的位置,比我小的他说的那层爱慕可是如我当年那样对你,可惜……都在错误的相遇,或许我该跟曲云飞走……”
朱砂扶着墓碑站起身,头有些轻微的眩晕,她站了一会抚弄着墓碑上雕刻的一戟战矛,眷恋中透漏着无边的恨,几经挣扎的交换,不过换来一声长叹。
“太后……曲太督已到。”
朱砂点点头,默然的转身下阶,已不想扰了死人的清净。
万福相扶。
走到一半,朱砂停下脚步,想回头看看那个人如今是什么样子,终是没动。
“皇上,太后去了先帝陵。”
夏之紫抬起头想了一会让汇报的人下去:“荣安。”
荣安快速跑进:“皇上。”
夏之紫有些期待的问:“太后可有交代?”
荣安垂下头,小心的摇晃脑袋,突然又抬起:“皇上,曲太督到了,要传召吗?”
夏之紫没了兴趣:“不用。”往日都是自己代替母后祭父陵,今年母后连这件事也不需要他了。
夏之紫合上奏折疲惫的靠在龙椅上。
荣安心疼退下,最近皇上一直精神不济,太后这次可把皇上教训的不轻,不知太后何时才能消气。
皇陵埋骨,风流险地,国之重守,即便是一方泥土也是天子天家,徐君恩记得,二十年前,他跟随先帝来这里挑选葬地,一转眼物是人非,就连该跟在他身边风流不羁的那个人如今也只是陪着儿子看看这天。
“她去祭他了?”
曲云飞看眼不远处打滚的儿子,口气漠不关心:“那又如何?”她如果想去谁拦的住。
徐君恩想想也是,往年她不祭并不说明她永远不去,但云飞的回答也太随意了……:“好奇你是不是介意?”
曲云飞嘴角讽刺的扬起,他有资格介意吗?“如果我介意还能挖了皇陵?!”他没有那么自找没趣,他不犯错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如果再让她抓了把柄,他岂不是没了翻身的余地。
他早看透了,朱砂想起他来,他就是人家的爱人,想不起来他什么也不是,或许就如朱砂所言,谁让他死皮赖脸的贴过去,不怪人家任意践踏。
徐君恩诧异的看他一眼,觉的他是不是受刺激太深:“曲折很可爱。”
“不用你提醒。”
徐君恩当没听到:“明日大祭,你会不会参与。”
曲云飞见儿子摔倒又爬起,温和的一笑:“你说什么?”
“明日大祭……”
“不了。”
徐君恩叹口气,心想他和太后真要闹到这一步?“或许她想看到你。”
“我认为她更想看到曲折。”
徐君恩无话可说,曲云飞明显在和朱砂斗气,连说话的语气都如此寒人心骨,他可是又在委屈他的付出和太后的漫不经心。
皇陵祭祖,前三清礼后三奉经,僧侣过百万吊皆白。
今日天气晴好,绿林昂然,官员待命,僧侣吟唱,高进已经率领先行官,开启了皇坛的祭台。
夏之紫身着祖祭,率领文武百官朝陵。
朱砂紧跟其后,礼节周到完美无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夏之紫与朱砂错开一步跪在皇蒲上奉香,周围经声呢喃。
台下百官叩拜,颂德之声此起彼伏。
夏之紫一叩,缓缓直起身时,突然小声的开口道:“母后为何心情不欲?”说着再次叩首。
朱砂看了他一眼,再次叩首:“皇帝这次来,可是想本宫在此静修几日。”
“儿臣不敢。”
礼毕!敬香——
夏之紫起身,转身扶起太后。
朱砂向前趋步准备接香,看着前方巍峨的巨形天祭台,目不斜视:“紫儿……”
夏之紫心喜的望着前方:“母后……”
朱砂接过香柱:“母后没有怪你,这里清净又兼顾避暑,母后就在这里住些日子缓和下京城的气氛也好。”
夏之紫有些急,接香的手险些掉了手里的香柱:“母后,儿臣没有……”
“我知道。”朱砂把香没入檀炉,双手合十再次叩拜:“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母后想了很久,你说的对,我错在先,是该静静自己的性情,往日你小,母后的举动肆意惯了,是该改改自己的行事作风。”
夏之紫着急的把香燃上:“母后,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让母后……”
成!叩——
夏之紫跪:“母后,您是夏朝太后,你想怎样是您的自由,儿臣断然不敢违逆您的意思,您听儿臣说,儿臣只是一时昏了头,才……儿臣错了,您跟儿臣回去好不好。”说着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看着他的母亲。
朱砂从不是慈母,也不吃讨好的套路,何况她也没打算让紫儿放低身份求他:“你做的对,不用急着推翻你的推测,何况本宫那天确实……”
“朕不想听!”夏之紫站起来,仓惶逃至诵经队伍。
朱砂无奈的想笑,这孩子……说他不懂事还真会自欺欺人,不听就不存在吗?
徐天放注意到皇上的反常,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出什么动静,心里有些着急。
徐天放移开目光看向缓缓走向另一边诵经队伍的太后,急忙垂下头不敢多看。
徐君恩站在武将之首带领百官叩拜。
三礼六跪结束后,皇陵祭祀台恢复了本有的宁静留下焚香后佛殿传承般的幽清。
朱砂回到祖殿,宫女立即为太后退下繁重的服饰换上轻便的衣衫。
春江急忙跑进来:“太后,皇上在外面候着。”
朱砂阻止秋江为她退佛珠的举动:“先让他进来。”来的真快。
朱砂清楚,她和皇上之间只是小事,曲云飞的话才值得她多想想。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起来吧,看茶。”
夏之紫松口气,偷偷看眼神色平静没有怒态的太后半坐在木椅之上:“谢母后。”
朱砂放下佛珠,看眼夏之紫已经换下的衣服,满意的颔首:“皇儿无需多虑,母后心里有数,在这里住几日是权宜之计,皇儿不用内疚。”前朝的局势她不用问也知道一点,今日她召见紫儿的举动应该多少弥补一些。
夏之紫有些急:“母后,是孩儿不好,母后教训的有道理,孩儿还小需要母后多方提携,母后怎么能扔下孩儿自己在这里伴父皇。”
朱砂真的不气,紫儿的话她听着也相信他此刻的虔诚,但他拂开自己的手怒视自己的神态也是朕,只因他是皇帝,然后才是她的儿子。所以朱砂依然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母后觉的此地不错,皇儿处理完这里的事早些回去便罢。”
夏之紫不愿,太后好不容易有软化的迹象,他想……“母后——”
“不用多言。”
夏之紫看眼母后没一丝火气的样子,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母后不再想想。”
朱砂喝口茶,轻飘飘的看眼夏之紫后笑了:“皇儿什么时候想见母后了可以常来走走。”
夏之紫心脏微缩,母后是在讽刺他吗?虽然母后在笑,他却觉的母后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