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紫黯然的垂下头:“儿臣让沈贵人陪……”
朱砂莞尔:“你让她陪我这个老婆子是赏她还是罚她,不用了,本宫自己呆着挺好。”
“可……”
“皇儿,该怎么做母后心里有数,你想来祭祖母后没有拦着,母后希望你明白,母后没有怪你的意思,母后要处理的也不是你的问题,所以皇儿别胡思乱想,母后更不会干预你处罚曲太督的事。”
夏之紫闻言,心放下了一半,自从他处置了曲云飞心里一直愧对母后,怕为此再生间隙,如今母后亲自承诺,他虽是放心了一些,可想到母后不回宫又阴郁了几分。
连续半个月的祭祖渐渐进入尾声,虽然不知陵墓中的先烈有无感到活着人的追思,但是活着人们终于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些天,太后和皇上渐渐破冰,偶然还能看到皇上陪同太后在殿外走动。
看似和谐氛围让紧绷的局势慢慢缓和,臣子间的交流多了,紧张气氛消融,曲云飞事情似乎也在缓缓淡去,只是曲云飞依然没参与进朝局中来。
随着归去时间的临近,夏之紫显的心烦气躁,与众人的和乐相比,他有些低落,母后的坚持他无力说动,只能想着多亲近她几分改变她的主意。
夏之紫心情郁结的走出祖殿,漫步在青山绿石当中神情萎靡,这座恢弘的帝陵山,他来过多次却没怎么看过几眼,说来惭愧,他尚不如这里的居民对这座山的熟识度,可他将来却埋骨此处。
夏之紫挥退了侍卫,慢慢的走远,因为心情不好走出了很远也未察觉。
荣安不敢提醒,默默的跟上。
夏之紫一身便服,终是走下了祖山,立于浮生繁华之中,遥看生动活灵的众生。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回回无人注意这对仆从,最近皇上祭祖,来往此地的权贵不胜枚举,其中不乏下山走动的官吏,这里的人也不过是把他们当做了出来寻乐子的子弟。
夏之紫迈步而入,他的江山他的护陵地,历代生活于此皆是为了高山之上的帝王寝陵,这座城镇可真是尊贵又无趣。
荣安跟上,垂着头亦不吭声。
街头的转弯处,一位妇人背着一篮鸡蛋神情无神的走着,她似乎满腔心事神情落寞,不知是走的累了还是到了摆摊的地方,她无意识的坐下,背上的鸡蛋也不曾拿下。
“让开!这是我的摊位。”老汉把占位置的人轰走,骂骂咧咧的道:“菜都踩坏了好几把。”
妇人下意识的道歉,惊醒的看看四周,发现她走错了地方,立即打起精神往前走,就在她打算抬脚时,骤然抬头看向左侧,那里有位俊朗的少年,停在一个蒲扇的摊位前讨论着什么。
妇人瞬间攥紧背篓,眼中泪光闪闪,她急忙压制住心里的惊涛骇浪想快速转身离开,又不忍不看她朝思暮念的人。
夏之紫摆弄着手里的蒲扇,神情已经好了很多,他扇着风闻着扇面上的淡淡香气笑容如日月之光:“荣安,可是太……夫人喜欢图形。”
荣安立即赔笑:“公子好眼光,夫人见了一定喜欢。”
妇人不自觉的迈步期近,她的孩子,她想看看孩子,想走近一些摸摸她无缘的孩儿,他长大了,像先帝一样伟岸,她认为此生都不得见的孩子,如今就在几米之外,如神如皇,不愧是她的孩子。
夏之紫又拿起一面紫色的蒲扇,再看看手里粉嫩的颜色,皱着眉分析:“我觉的夫人应该喜欢紫色?”
荣安继续赔笑:“对,公子最知夫人心,公子买的夫人一定欢喜。”
夏之紫瞥他一眼,责怪的声音中难掩心喜:“你那张嘴里本公子选什么都好。”
郑贵人闻言欣喜的掩苦笑,是皇上,是她儿子,站在人群中亦掩不住他的帝王气度,他现在在笑,他心情很好,郑贵人恨不得抱住他,告诉这里所有的人这是她儿子,可她不能,她只能站在一旁,因儿子的得意而开心。
摊主笑着招呼:“公子,你家小厮说的不错,这两面扇子可是摊位上最好的,现在都被公子您挑去了,不知公子是送内人还是……”
荣安立即接口:“我家老妇人。”
夏之紫瞪他一眼,转而恢复如初:“紫色太沉稳。”不适合他心目中的太后。
送她吗?郑贵人高兴的眉宇间闪过苦涩。
摊主摇摇头:“公子,这您就不懂了,如果您是送心上人当然是粉色,可如果是老妇人还是紫色更好,更能显出老人家的高贵大气。”
夏之紫没有听,两面扇面都不想放下,粉色纵然不适合她,可它这里已经选不出一面值得她执于手中的物件:“荣安,两面都选如何?”
荣安怎敢说不好:“公子英明。”
“买面擅自有什么好英明。”说着拦了荣安的手,自己拿银子付账。
荣安跟着傻笑,只要皇上心情好,买下什么都无所谓。
摊主笑的合不拢嘴,不讲价的客人他最喜欢:“小公子真孝顺,出门在外也知体恤家里的母亲,实乃仁孝的典范,您放心,我这扇子您拿回去定能得母亲喜欢,这可是我家祖传的手艺。”
夏之紫反复的把玩着扇面:“这东西能在她手里把玩也是三辈子休来的造化。”
摊主无奈:“是,是,公子说的是。”哎,遇到这样的客人,是看不出扇面的精良了。
背着草笼的妇人,黯然的退后一步,眼中的思慕被什么蛰了一下疼的揪心,他说能被她把玩是扇子三生的造化,看来在他心里,做工精巧风中带香的扇子尚配不上他要送出的人,而他要送给的人是那个取代了她,如今坐于宝殿之上无比尊贵的女子。
郑贵人颓然的后退一步,夏之紫眼中的亮光刺痛了思儿心切的母亲。
夏之紫浑然未觉,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集市上东西并不精致,比起每年送入静心殿的贡品,这的物品只能说是平庸,但胜在清雅新奇。
夏之紫走了片刻又被一枚石质簪子吸引,这枚簪子细看并无出奇之处但就是太不出奇反而让夏之紫觉的有意思,这枚石簪只是簪子的形状,什么装饰也没有。
夏之紫拿起来。
荣安无奈,这东西太后断断不会戴。
郑贵人苦涩的随着儿子停下脚步,说服自己是儿子买个他的哪位宠妃子。
夏之紫满意的看眼簪子,透过阳光把玩了片刻,越看越满意:“本公子记得,老妇人喜欢轻减的物件。”
荣安本想复合,但话锋一转提醒道:“老妇人喜欢雅质轻减的,不是真的轻减。”然后忍不住提醒皇上:“公子,您往四周看看,几乎所有的夫人都用这样的簪子,怎么能用这类东西污了夫人的风华。”
夏之紫果真看见有人戴了童言的簪子,其中一个背着竹笼的夫人戴起来尤其没有讲究,夏之紫立即放下手里的簪子:“果然是俗物。”
郑贵人心里一阵难受,总觉的他这句话是因为她才形容出口,郑贵人不自觉的低下头看看自己发白的衣衫,破旧的鞋子和垂下的白发,经久不打理的容颜已经苍老如枯,郑贵人神情干涩的拉开与他的距离。
此刻她的样子,怎么配站在那样他身后。
荣安见皇上放下,赞许的点头:“公子慧眼。”
郑贵人不自觉地握住头上的石钗,虽然于儿子手里的不是同一款,但此刻却觉的此物俗不可耐,偷偷的扯下来隐于袖中才安心了一些。
苗帆轻佻的吹声哨子,到底是皇家之地,街上偶然走过门户小姐,也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羞意。
秋凯归急忙把他拉回来:“别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也不怕上面怪罪。”
“你懂什么,这叫及时行乐。”
秋凯归不喜欢他轻佻的样子,心里还在为太后担心:“你就不担心国事?”曲云飞到现在还在与太后僵持。
苗帆稀罕的看他一眼:“有什么事?现在两边天不是挺好,一位万里无云一位晴空万里,我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喂,喂,快看前面的小娘子,是不是纤弱如柳、姿态妙曼。”
“苗帆!”
“别生气,容小生上前打声招呼。”
秋凯归没拉住,让其撞上了一旁的姑娘。
姑娘条件反射的闪躲,撞上了身后的妇人。
妇人心神不宁的往前扑倒,摔碎了一篮子的鸡蛋,溅了临近的人满身黄污。
此地瞬间叫嚷声四起:“怎么搞的!走个路也能招灾。”
“谁的鸡蛋,敢扔老子身上。”
小姑娘的尖叫一声手足无措的躲在奶娘身后:“不是我,不是我。”
妇人也急忙起身道歉,苗帆目瞪口呆:“好美。”
惊叫的声音惊了夏之紫,他回头看去,之见背后混乱一人如狼。
苗帆跃过地上的鸡蛋,撞开惊慌的小娘子,飞奔到美人面前:“本人京城人士……敢问姑……”
美人看他一眼:“眉目如蜡之久放,形如枯木遇水,目光涣散无聚,先吃三帖逍遥散,如还不见效再来找我。”说完背着药箱,神情冷漠的离开。
苗帆直觉想追,突然被身后的呵斥惊出一身冷汗。
秋凯归早已跪下:“公子金安。”
苗帆暗骂秋凯归不仗义,双腿一软也已跪下:“公子洪福。”
夏之紫看眼地上的脏乱,眉目皱起却依然俊朗如星:“看你做的好事!”
“喂!你这妇人想跑!陪钱,我这身衣服五枚铜钱!”
“我这双鞋子上都是蛋清,让我怎么见主家,必须给我换一双。”
说着四周的人堵住妇人的去路,要她寸步难行。
妇人心里很急,她不想注意到她,想扔下银子走人,可摸了半天发现没有铜板才想起鸡蛋还没有卖,妇人急的满头大汗,直言,以后还上。
苗帆、秋凯归战战兢兢的跪着,不知刚才的情况皇上看到了多少。
夏之紫转眼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妇人,示意荣安去解决,自己则像惹是生非的苗帆走去。
片刻后,妇人垂着头,有些紧张的立与夏之紫之后,磕磕巴巴的开口:“多……多谢公子援手。”
夏之紫看也不看,挥手表示不碍事,意思是她可以离开,转而厉声训斥苗帆:“胡闹!如果传入夫人耳朵里,你也呆在这里不用走了!”
妇人还没来得及惊喜跟儿子说话的喜悦,听到这句话愣住。
“公子饶命!公子,奴才一时糊涂。”
夏之紫恨铁不成钢的嗤之以鼻,口气更加严厉,苗帆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劣行般般却有本事让余展拿不到把柄,但没有证据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如今在皇陵脚下,他还色胆包天!
夏之紫的语气异常严厉,出口便不绕他,铁了心要给苗帆一次教训:“还嫌盯着你的人不多。”万一拿他当接口毁了他好不容易和太后缓和的气氛,不用别人动手,他亲手炸了苗帆!
站在一旁的妇人看着儿子威严外放收了少年心性的神色,强压在眼中的水汽又有决堤之势,她只听到了一句‘如果被夫人知道’。孩子这话什么意思?他不说律法不提国章,竟然提夫人如过知道会怎样?难道他的皇权真那般不济。
“微……”
“闭嘴!强词夺理!一派胡言!”夏之紫决不允许苗帆这时候不争气。
郑妇人没有离开,心疼他时时防人的无奈,他到底受了多少苦,都是自己不争气,争不过那妖人,连孩子也要低人一等,郑妇人见他骂的痛心疾首,心里也痛的万般苦涩,下意识的拦了句:“这位公子,都是民妇不好,不该坏了诸位上街的雅兴,于这位小公子无关。”
夏之紫诧异的看她一眼,然后皱着眉看向荣安。
荣安心想坏了,急忙想拉回这冲撞了皇上的妇人。
郑贵人不走,她不认儿子可以,但她不希望儿子分不清谁才是忠于他的人,刚才这两个、位跪下的孩子,一看就对皇帝敬畏有加,如果他一味打压他的忠臣,以后岂有他的好日子,这些朝廷的手段他不懂吗?朱砂那个妖女到底教了她儿子什么!
“公子!不是他们的错!是民妇不小心!真的是民妇不小心!”
荣安吓的要死,心想哪来的愚妇,没看到他家公子都不耐烦了,还敢说!
夏之紫眉头越皱越紧,看眼傻眼苗帆更有气:“看什么看,一会的功夫也出来闯祸。”
苗帆听到这句知道皇上的气消了,万分感激这妇人阴错阳差的一句,还万分轻佻的对妇人抛了个媚眼。
秋凯归见了狠狠的掐了苗帆一下。
苗帆疼的龇牙咧嘴。
老妇人松了一口气,已经被荣安拖出一段距离,她远远的看着重新站起来的两位小公子,看着他们围在儿子身边说了什么,然后重获笑脸,心里如释重负,但另一件事却压在了她的心上。
传闻,太后是有大智慧的人,她无私的养育了一代帝王,前者她相信,那个女人在宫里时已无人是她的对手,可是后者呢?又有几分是真!
太后年轻,皇上长成,太后就甘心放权,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真的敢教他夺她权的方法,或者她自始至终就向天下苍生撒下弥天大谎,根本是她软禁她的皇儿,不准皇儿干政!
郑贵人想到这种可能,浑身发凉,她想起这些天的传言,想起儿子每次的妥协,金国战败后,是太后提拔的官员,如今朝中掌握要职的都是太后的人,难道他是被架空了的皇帝?
想到儿子可能与自己一般不幸,郑贵人突然觉的心寒如冰,她感激那个高位上的女人守住了儿子的皇位,可儿子要这样坐在他的王位上吗?
想到儿子,郑贵人有些担忧,他那么像他的父亲,他该如他的父亲一般能动乾坤能撼万国,而不是怕一个妇人的言语就畏首畏尾。
夏之紫敏感的向后看去。
郑贵人立即垂下头擦干眼角的泪水。
夏之紫眉头皱的更紧:“荣安,查一下那个妇人是谁?”希望不是它国对付母后的奸细,想到这里夏之紫心里一紧,‘奸细’绝对不能留太后独自在这里。
郑贵人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接近她儿子,哪怕不相认,只希望儿子受委屈时能有个安慰他的人。
夜深人静时,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内,郑贵人严肃的看着守护了自己多年的老公公:“我想去宫里。”
公公心里微惊,吓的心脏发颤:“夫人,您不要命啦。”说着急忙关上房门:“那可是龙虎之地。”
郑贵人十分坚持:“我知道,可我顾不了那么多,如果我不能看到皇儿,我会以为朱砂想把他害死。”
老公公急忙捂住她的嘴,后觉得冒犯快速松开:“夫人,那人的名字也是咱么能说的,您别听外面胡说,皇上他好的很,以往的留言比现在还猖獗,不是都没事吗?夫人,您别自己乱了阵脚。”
郑贵人无畏的冷笑:“你怕她朱砂我不怕,当年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这么多年我什么都不求,一心只希望她善待我的孩子,可是如今……”
老公公慌忙解释:“如今也挺好,皇上您不是见了吗,长的好文采好,所有人都夸皇上贤明。”
“不对,我要亲眼证实,你不知道我今天听到了什么,我……我不希望我儿子像我当年一样委曲求全,以为退让能换来他的回心转意,想不到却是一杯毒酒。”
郑贵人似乎想起了不愿想的往事,情绪有些激动:“当年如果不是皇儿哭闹,引出了先帝的一点怜悯,我早就死了!一个死人再也看不到我的皇儿!那样心狠的女人,她抢了我的夫君不算还抢我的儿子!她抢了我儿……”郑贵人不合时宜的眼睛通红。
李公公见事不好着急的安抚:“夫人,您冷静,夫人,您忘了您以前的话……您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说过不计较那么多……”李公公心急的跪下,害怕夫人做出冲动的决定:“夫人,如果你出现,皇上怎么办?她可是太后,先帝亲封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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