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鸿雁于飞(2 / 2)

“它这几天吃得可比我好多了!”无邪瞄了四儿一眼愤愤道。

“路上赶得急,我哪有时间给你这狼崽子弄吃的!”四儿瞪了无邪一眼,反驳道。

“你们俩以后可不许斗嘴了,我在晋都有处院子,咱们三个人从今往后就要一起过日子了!”我抓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交握在自己腿上,心裏觉得格外踏实。

“你舍得放下将军?”四儿小心翼翼地问。

“将军要娶晋国赵氏的女儿为妻了,那位贵女眼睛里容不下别的女人,我若留在这裏对大家都不好。我和将军已经错过了,现在我们行在两条岔路上,只能越走越远……四儿,等我们到了晋国,我会想办法让人给于安带信,你们两个不能再错过了。”

“无邪说于安是天枢的刺客,这是真的吗?”四儿微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他是天枢的刺客,而且身世成谜,这样你就不要他了?”

“他就算是个杀人放火的盗匪,我也不在乎!”四儿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她水光流转的眼睛里有一个少女对爱情最坚定的信念。

“那便好了。”我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今晚早点儿睡吧,明天我们就要出发去晋国了!”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众人便在迷蒙的晨雾中坐船离开了雍城。伍封备下了一船的礼物作为向赵氏求亲的纳彩之礼,另外还邀请了百里大夫作为求亲的使者与他一道前往晋国。

“伍将军还真是有心,临近初冬,候鸟南飞,他就用寒冰封了一只大雁给我做纳彩之礼。”伯嬴抱着剑站在船舷上,一双杏眼里似乎能挤出蜜汁来。

“有这样细心体贴的夫君是贵女的福泽。”我看着脚下的东流水,颔首微笑道,“媒聘之礼有六——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贵女可知,除纳征之外,为何其他五礼都要执雁?”

“为何?”

“雁,木落南翔,冰泮北徂,顺乎阴阳,往来有序。夫为阳,妻为阴,正好应了妇人从夫之序,所以婚礼才以雁为礼。这表示贵女出嫁之后,再不是赵家的人了,而要竭力辅佐夫君才是。”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既然决定嫁他就一定会照顾好他,事事以他为先。”伯嬴抬起下巴朗声道。

我点头释然一笑,转身要走进船舱。

“子黯,你不恼我?”伯嬴在我身后小声地问了一句。

“贵女能给他的东西,我给不起,所以我输了。至于侍妾之事,女子若真心爱慕一个男子,眼里自然容不下别的女人,将心比心,我想我是懂你的。”说完不等她回应,我便侧身闪进了船舱。

“她就是将军要娶的人?”四儿凑在我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嗯。”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发呆的伯嬴,“她出身高贵,剑术超群,说不定以后还能陪着将军一同御边杀敌,这样挺好的。”

“你甘心?”

“不甘心,但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伍封现在手握兵权,的确可以无视公子利的意愿而将我强留在身边。但是有朝一日公子利当上了国君,兵权和我就会变成伍封和国君之间的一道裂缝。这道裂缝会随着时间的累积越变越宽,直到有一日彻底地分裂他们两个人。而这,恰恰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可伯嬴与我不同,她能将伍封、公子利和晋国赵氏紧紧地绑在一起。三方制衡才能稳固他们之间的盟约。

“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宓曹突然冷哼了一声,“看看这一船的香料、礼器,公子利怕是把他府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了!也不知道你这贱民出身的女子到底好在哪里!”

“你说话客气点儿!”四儿一下子站了起来。

“坐下吧。”我拉拉四儿的衣袖,对宓曹道:“东西是其次,最难得的是心意,就像烛大哥对你的一番深情,又岂是千金可比的。”

“谁要他的一番深情!”宓曹冷着脸说了一句,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远处的荒原。

荒原上凛冽的寒风兜灌进船舱,冻得人一个劲地打战。我拿着火扦子在暖盆里翻了几块烧红的木炭上来,搓着手对四儿道:“你先烘烘手,我去让船夫把布篷放下来。”

船舱外,一团团阴惨惨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涌着,远处的树林和高山灰突突的,显得格外寂寞悲寥。

“秦国的冬天来得可真早,这不是要下雪了吧?”伯嬴搓了搓手和我一起把厚重的布篷搭在船舱外面。

“下雪倒是不怕,要是前面水流缓的地方结了冰就麻烦了。”我一张嘴,立马灌进来一肚子的冷风。

“怕真要被你说中了。你看,岸边已经有浮冰了。”伯嬴皱起眉头,跑到船头看了一眼,冲我喊道,“前面的船停下来了,怎么办?”

我缩起脖子,拉拢衣襟走到船夫身边:“老人家,你看这样子我们还能走吗?”

“贵人,前面的河道怕是已经冻住了,而且看这天,多半是要下大雪了啊!”船夫抬头看了看天一脸的担忧。

“这要是困在船上是要冻死人的啊!我们得赶紧找个能挡风雪的地方扎营才是。”伯嬴俯身从渭水里捞起一块浮冰递到我眼前,“这么厚的冰,难怪前面的船走不动了。”

“嗯,事不宜迟。老人家,你把船往岸边靠靠吧!”我对船夫交代了一句,转身掀开布篷对四儿喊道,“四儿,前面的水路结冰了,咱们今晚要在这裏扎营了。”

“这裏除了荒山就是野林子,连户像样的人家都没有,这种天气怎么在外面过夜啊?”宓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娇声抱怨道。

“那你就自己找户人家借宿去啊!别因为阿匣宠着你,你就真把自己当公主了!我家院子里,还住过一个替卿父赶车的衞国太子呢!什么德行!”伯嬴冷哼了一声,转头对我说,“待会儿船停了,我先下去看看,你和小丫头把重要的东西收一收,搬不走的就留几个侍衞晚上在这儿看着。”

“得赶紧了,要是下起雪来,在野地里容易迷路。”我点头道。

“知道了!我走了!”伯嬴拎起剑,大步走了出去。

宓曹盯着伯嬴离开的背影,紧咬着一口银牙,胸脯因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我在心裏叹了口气,对四儿道:“我们收拾点儿吃的,再带几件厚一点儿的冬衣,今天晚上怕是要难熬了。”

“公子利送了一张熊皮,我们也带上吧?”

“好,你去拿吧,我来收拾干粮。”

我和四儿迅速地把所需的东西打成了一个包袱。之后等了约莫一刻钟,伯嬴没有回来,与赵无恤他们同船的无邪却找了过来。

“阿拾,最前面的船被冰卡住了,他们说我们要在前头的林子里过夜。”船与岸之间隔了半丈多宽的坚冰,无邪足尖一点轻巧地落在船舷上。

“无恤他们都下船了?”我把收拾好的包袱挂在无邪身上,四儿和宓曹也相继出了船舱。

“都在前面等着了。快上来,我背你跳上岸去!”

“我自己能行,你背四儿先下去吧!”

“走吧,小狼崽!”四儿笑着拍了一下无邪的脑袋,俯身趴在了他背上。

宓曹看了看脚底下的冰,握紧拳头僵在那里,我放柔声音对她说:“没关系,待会儿让无邪再上来背你一趟。”

“我不要那小畜生背!”宓曹看了一眼无邪,鄙夷道。

无邪不会人语的时候,她说他是妖怪;现在人家话说得好好的,她又说他是畜生。这宓曹真是有很多法子让别人讨厌她。“那你便在这儿站着吧!公主!”我撂下一句话径自跳上了岸。

“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裏吧?”四儿扯了扯我的衣服。

“别管她!我们走!”我拉了四儿和无邪往前走去,很快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烛椟。

“宓曹呢?”他问。

“站在船上吹冷风,等着你这个大英雄去救呢!”我忍不住讥嘲了一句。

烛椟面色一僵,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过去。

相逢还不如不见,说的就是他们两个吧!我回头看了一眼,对无邪道:“你以后找女人可要找个性子和善的,要是找个像宓曹这样的,起码少活二十年。”

“我又不要孩子,找女人做什么?”无邪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四儿和我面面相觑,敢情女人对他而言就是生孩子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