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世外天枢(1 / 2)

<small>在白衣女子的身后,是十几个身穿黑色束服的少年。他们手上各提了一盏绿色的纱灯,绿纱之内一小点火苗随风摇曳,和着山谷里野兽的哀鸣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small>

待我离开那片梅林从山间绕出来时,天边粉紫色的晚霞刚刚消退。远处的村落,乳白色的炊烟和银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隐隐约约,飘飘忽忽。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我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唯一进到嘴裏的还是一颗要人命的毒药,这会儿看到袅袅炊烟,肚子不由得连着叫了好几声。

如果不想嫁入公子府,眼前便是天赐的良机。一旦红药被人发现,所有人就会开始追查我的下落,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想办法联络无邪和四儿。

这是渭水岸边的一个小村子。村口,踩在路边泥沟里玩耍的几个孩子见到我,全都挺起身子呆呆地看着我,满是泥水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诧和好奇。我停下来冲他们招了招手,四个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沟子里爬了出来,年纪大的拉着年纪小的,齐齐跪在我面前。

我起初觉得奇怪,后来看到自己身上朱红色的礼服后便了然了。这帮孩子应是受过爹娘教训的,见到贵人必须低头下跪。

“你叫什么?”我走到个头儿最高的一个女娃身边,轻声问了一句。

她似是一惊,跪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头叩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道:“春妞,奴叫春妞。”

“春妞,你家在哪儿?我能不能去讨口水喝?”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柔,不想吓到这几个年幼的孩子。

小丫头抬起头来,两只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贵女要到我家讨水喝?”

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把她和其他三个小毛头都拉了起来:“天晚了,赶紧回家找阿娘去!”

三个小毛头你看我、我看你,哄地一下全跑了,跑出去老远又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打量我。

春妞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走在我身边,两只泥手不知在身上擦了多少回,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很是紧张。

“快到了吗?”我问。

“嗯,前面有木栅栏的那家就是。”春妞拿手指了指,见我笑着点头,撒丫子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叫:“阿娘!阿娘烧水——”

春妞的家是一间矮矮的夯土房子,粟秆铺的屋顶,树枝编的栅栏,大门上的锁早就已经坏了,只斜斜地挂了一条闩门的麻绳。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只见春妞拉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腌臜丫头,你拉我做什么?只知道耍泥子,明天替你阿牛哥放牛去!”妇人一手揪着春妞的耳朵,一手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抹了几把。

“阿娘,放开——”春妞一把扯下了妇人的手,红着脸朝她努了努嘴,“家里来贵人了。”

“来什么作死的贵人——”妇人轻呸了一声,把手在身上搓了搓,叫骂着转过头来。

“大婶,我是来讨口水喝的。”我这个“作死的贵人”尴尬地笑了一声。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贱奴该死,该死……”

我被她的样子惊到了,急忙上前把她拉了起来:“大婶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来讨口水喝。嗯——若家里还有什么吃食,能不能也卖我一些?”我从身上的佩囊里掏出两枚币子交到妇人手上,“随便什么都好,都饿了一整天了。”

妇人很是惊诧,她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钱:“贵女这是?”

“大婶收下吧!我是都城伍氏的女儿,出门拜春半路遭了劫。大婶可否收留我两日?等我回到府里,必差人重谢。”

妇人一听松了口气,急忙道:“有的有的,贵女先到屋里坐坐。我这就烧水准备吃的去!”

“谢谢大婶。”“你真是都城里的贵女?你真要在我们家住?”妇人走后,春妞挨近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晚上我和你同睡好吗?”我牵起春妞的小手,迈步走进屋子。

房门边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弯弯的眉、圆圆的眼,皮肤虽有些黑但透着亮色,看上去很有朝气。

“阿姐,这是都城里来的贵女,她晚上要同我一块儿睡!”春妞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转头对我喜滋滋道,“贵女,我家阿姐后日就要出嫁了。”

“是吗?那要恭喜姑娘了!”我笑着环顾了一圈,见祭坛前供着一抔粟米、两尺红麻布,看来这家人是真的要办喜事了。我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难为情道:“今日太过狼狈,身上没什么可送的贺礼,还请姑娘见谅。”

那少女红着脸摆了摆手,笑道:“贵女来了就是喜事了。”说完,她极利落地转身从房里拿了一卷苇席铺在地上,“贵女先坐,我去帮阿娘烧水。春妞,快去看看草花下蛋了没——都叫了一天了。”

“欸!”春妞赤着脚,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饿得两眼昏花的我,在这间小土屋里喝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汤,草花新下的蛋也很快入了我的肚子。

妇人没有名字,是村里的寡妇。两个女儿,大的是马上要出嫁的春芽,小的是只有六岁的春妞。三人都是泼辣的性子,聊了一会儿便不再和我拘束了。

是夜,春妞跟着妇人睡在东屋,我和春芽一同坐在西屋的草铺子上说话。

此时,我已经换下了身上的丝绢礼服,改穿了一套春芽的粗麻布裙。

“贵女,我能摸摸你的衣服吗?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丝做的衣服呢!”春芽盘腿坐在我身边,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到那套朱红色的礼服上。

“你若喜欢,就穿上试试吧!”我把礼服一抖,整件摊放在床铺上。

百里府的司衣用色、用料、用线都是少有的华丽。这礼服衣缘和下摆上的绣花少说用了四捆顶金贵的明黄丝线。暗烛之下,缠缠绕绕的藤蔓发出幽幽的光芒,生生晃晕了春芽的眼。

“我能穿吗?真的吗?”春芽对着礼服突然慌了手脚,她起身理了理头发,搓了搓手,猛咽了好几口口水。

“春芽,你可有嫁衣了?”我笑着问。

“呃,做了,贵女身上穿的就是。”春芽摸着手底下的丝绢,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丝绢啊……”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麻布襦裙,心中一暖,便把礼服往春芽那边推了推:“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作嫁衣吧?”

“这怎么成!”春芽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我要是穿了这个,是要被杀头的。不成不成!”

“你去给我拿些针线来,我替你改改样式,后天成亲时就能穿了。”

“贵女,你是说真的?”

“自然是说真的。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拿针线去!”

这一夜,我把百里府给我做的礼服拆了线,缝成了庶民成婚时允许穿着的深衣样式。春芽托着下巴,喜滋滋地在我身边看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正午时分,当春芽穿着我新缝的嫁衣出现在东屋时,妇人的眼里竟流下泪来。她看着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捂着嘴泣不成声。

昨夜,妇人喝了几口浊酒,曾骄傲地同我说,她男人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她们娘儿仨是野地里的茅,再干的地都能活,没男人也能活。

可她今日却哭了,抱着她的两个女儿号啕大哭。

我突然开始疯狂地想念阿娘,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也有机会看我披上嫁衣,她是不是也会落泪,也会像妇人这样痛哭出声?

我原本想着住上一晚就继续往西北赶路,但妇人死活不放我走,硬要留下我参加春芽和阿牛的婚礼。我推辞不过,便留了下来。

成婚当日,春妞和村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从渭水里摸了一篓子小鱼。妇人烧着火,煮着鱼汤,她的眉毛在笑、眼睛在笑,就连额头深深浅浅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村里其他几个来帮忙的老妪坐在院子里一边聊天一边摘洗着野菜,她们都说寡妇家终于有喜事了。

春芽要嫁的人是同村的阿牛,憨厚老实的小伙子见到朱衣高髻的春芽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傻笑着蹦出两个字来:“好看。”

春芽家里没有当家的男人,阿牛娶了春芽后是要住进来的。他们的婚礼和我之前在姆师那儿学到的完全不同——没有祭神,没有巫祝,只一帮男男女女聚在院子里喝酒聊天、吵吵闹闹。

我在屋里闲不住,便跑出来帮妇人一起分野菜鱼汤,村里的几个小伙子以为我是春芽家远房的妹子,就围在我身边说些有的没的调笑话。

我蓦然发现,我是喜欢这种日子的——轻松舒坦,心裏空空的,脑子里也空空的,不用去考虑生死攸关的大事,不用去费心权谋,只需想着一锅水放多少条小鱼、放多少把野菜、加了盐还是未加盐。

“姑娘,再给我加碗汤吧!”身后有人拿碗顶了顶我的背。

“来了——”我舀了一勺白|嫩嫩的鱼汤笑着转过身来。

然后……我把一勺鱼汤连着两根野菜全都浇到了那人的头上,随即推开人群飞一样跑了出去。

黑子抓到我时,头顶还挂着一根煮烂的野菜,额头也被我用石头砸了一个大包。当然,我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放开我——”我的手脚都被黑子用麻绳捆了起来,中间要是穿上一根木棍就可以直接被人当作野猪抬走了。

“死丫头,小爷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货。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黑子一把把我扛到肩上,一边走一边抱怨,那说话的腔调,好似我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我怎么把你往火坑里推了?你要杀我,难道还不许我逃?!”我趴在他背上斜侧过身子,两只手握成拳狠狠地在他后脑勺上砸了一记。

“你——小爷我宰了你!”黑子吃痛,把我往地上一摔,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拔出剑来。

“我不是百里氏红药,我凭什么要替她去死?”我闭上眼睛冲他大吼了一声。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百里氏红药。我叫阿拾,是秦国将军捡回家的孤女。我无父无母,要过饭、打过架,的确不是什么好货。你要杀,便杀了吧!”我睁开眼睛看着黑子,自己把脖子往他剑上凑了凑。

黑子一惊,把剑往后一收:“你这丫头满口谎话,我不信你。”

“是你们自己眼拙。百里氏的女儿今年十八,早已束发及笄;我未满十五,梳的是总角。况且,那日红药穿的是赤色,我穿的是朱色。赤红是正色,为尊。我卑她尊,一目了然。”

“你的意思是,那天喝了忘忧酒被大叔扔到河里的那个才是百里府的女儿?”黑子两只眼睛瞪如铜铃,惊讶之下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那……那你的匕首?”

“你到雍城打听打听就知道,公子利与将军府的阿拾一向要好。这样的东西,将军府上多得是。你既然接了杀人的活儿,就应该打听清楚,做好准备再动手;像这样贸然往前冲,就算这次不栽在我手里,早晚也得死翘翘!”

黑子被我一席话堵住了嘴,嘟囔了半天,再也说不出话来。

“红药现在肯定已经回府了,百里氏的人到了梅林也只会看到楼少康一个人的尸体,你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我放了,早点通知你大叔逃命要紧。”

听了我的话,黑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春寒料峭的天气,他前额的发际处硬是冒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我该死的同情心立马冒了出来,站起身来小声问了一句:“我坏了你的事,你回去不会真的要送死吧?百里府我是不会回去了,要不——你把我放了,我们一起逃走?”

黑子呆呆地看了我一眼,身子一蹲,大手一揽又把我扛到了肩上:“就算是受死,我也得回去。”

“他们是不是也给你下毒了?是不是不回去照样也是死?”我倒趴在他背后不死心地问道。

“胡说什么?你不懂!”黑子呛了我一句,徐徐道,“就算你不是百里氏的女儿,我现在也不能放了你。不过你放心,我大叔很喜欢你,前两天还在同矛叔念叨,说你是个人才,死了实在可惜。我先带你回船上,等他们两个办完事回来,给你喂点忘忧酒就放了你。”

“你们真会放了我?”听黑子这么一说,我立即停止了挣扎,乖乖地趴在他肩上。

“应该会吧……”黑子闷闷地回了一句,快步朝渭水走去。

方脸大汉和黄衣男子回来之前,我的心情一直很不错。今天的事情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能从劫匪手里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幸。

但事情发展到最后,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天色渐黑的时候,原本离开的两个人回到了船上。黑子把我如何欺瞒他们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最后还原封不动地重复了很多我劝解他的话。

黄衣男子有些慌张,拎着剑在船板上走来走去;方脸大汉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祁勇活到这把岁数,竟被一个黄毛丫头耍得团团转。丽质天成、有胆有谋,黑子,你要是还想要这条命,就把她给我看好了,到时候带回去送给夫人,兴许不用受罚,还有赏!”

抓我回去?回哪里?

“好嘞!”黑子直到刚才脸一直绷得死紧,现在听大汉这么一说,长出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转过脸来,看着我歉疚道:“丫头,你太滑头,我怕看不住你,性命攸关的当口,就只有对不住啦!”说完,他举起剑柄就在我后脖颈上重重砸了一下。

我两眼一黑,来不及咒骂一声便晕了过去。

之后的三日,醒了又被砸晕,砸晕了又醒过来,日子苦不堪言。

这一日,黑子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放过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砸晕我,反而很好心地给我送来了吃食、水和一套厚重的麻布夹袄。

“丫头,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黑子坐在船板上,望着越变越宽的河面轻声问道。

我咽了一口稷羹,没好气地回道:“不想,你千万别说。”

黑子倒吸了一口气,举起拳头凶神恶煞地冲我喊道:“小爷要说,你就给我乖乖听着!我们向东走,五天就能到风陵渡。到了那儿,自然就有能收拾你的人。”

“你们抓了我有什么用?平白浪费一份口粮。我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一有机会还是会逃回秦国去的。”

“大叔说了,到了天枢之后,你就不会再想回来了,你会留在天枢跟我们一起过。”

“我不管你什么‘天书’‘地书’的,如果你们不放我,自然会有人来找我!”

黑子看了我一眼,起身站到船头,冷冷道:“三天前的夜里,大叔让人找了具新死的女尸,给那女尸穿了之前让你换下来的单衣、揣了你的匕首,扔在渭水岸边的芦苇丛里了。”

“哼,他们一定能认出那人不是我。”

“没了头的身子又泡了几天的水,就算是你亲娘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听了黑子的话,我一下子就噎住了,难道将军、四儿、无邪都会以为我已经死了?他们会把那具泡了水的死尸当作我!

“放我回去!”我嘶哑着嗓子衝着黑子大喊了一声,右手一掀,把一碗稷羹全都洒在了他衣服上。

“你——死丫头!”黑子冲过来,拎着我的衣领就把我提了起来,“你耍什么脾气?你以为这还是你们将军府啊!”

“将军府……”我鼻子一酸,眼睛里顿时生出了泪水。自从伍封把我送进百里府之后,一切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你哭什么啊?欸,你……你别哭啊!”黑子见我哭得厉害,忙把我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的衣领道,“喂,小爷我最讨厌人哭了,你再哭我可要把你扔到河里去了。”

我泪眼蒙眬地抬头看着黑子,心裏却在想,四儿看到“我”的尸身,该多难过——穿着单衣,没了头,还泡了水,这种难看的死相,她怎么受得了?

我越想心裏越觉得难过,眼泪想止都止不住。

“娘的,小爷我才要哭呢!第一次出任务就碰到你这样的鬼丫头,难怪明夷说我这回是‘败局天定’。对了,这活儿是我领的,事也是我搞砸的,大叔只是陪着我来的,你到时候见了夫人可别乱说话!”

“去你个鬼头的夫人!”我猛力推开他,径自回了船舱。

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整天,到了日落的时候我才终于冷静下来。

黑子口中所说的“天枢”,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所有事件背后的黑手。既然我现在逃不掉,倒不如顺水推舟到虎穴里探上一探,看看那个兽面男子究竟是谁,他们在秦国又安插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细作。

我心裏这样想着,仰头靠坐在舱壁上,听着外面欸乃的桨声,又不由得感叹:为什么命运总喜欢与我作对?我明明想往西北去,却坐着船一路向东,离伍封越来越远。

这几日,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就只剩我和黑子两个人,祁勇和另一个叫“矛”的男子在三天前的晚上就已经从陆路离开了。他们和黑子约好,五天后大家在风陵渡的一家小酒馆见面。

说起来,黑子这个人除了脾气差一点之外,倒也不讨人厌。他爱和我扯淡、吹牛,他说,他今年十五岁,曹国人,他妹妹如果没死的话,正好与我一般大;他说,他那天早就看出我不是百里氏红药,只是忍住没说;他还说,他剑法超群,之前被我用石头砸了脑袋纯属意外。我只是听着,偶尔说几句挑刺的话堵堵他的嘴。

五天过后,我们如约到了风陵渡。

风陵渡,传说是黄帝借指南车打败蚩尤的地方。这裏连接着渭水、汾水、洛水、泾水等多条水路,是秦国和中原各国之间重要的水路枢纽。

坐在河岸边的小酒馆里,望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和渡口搬运货物的忙碌商人,我忽然有些感慨。都说生在乱世,命如蝼蚁,朝生夕死,一世无望,可我眼前的这群商人,他们没有因为出身的低微、世事的艰辛就轻言放弃。他们麻衣草履,背着货物,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的每一寸土地。他们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但他们的笑容却如春天新发的绿芽,朝气盎然。

“这裏好热闹。”我哈了哈冻僵的手,微笑着开口。

“嘿,你可笑了,成天哭丧着脸,丑死了。”黑子喝了一大口酒,一抹嘴巴大笑道。

我白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肿了小半个月的脖子,冷哼道:“笑?我都快被你砸死了,我还笑?以后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看我拿什么砸你!”

“拿什么砸我?石头?马车?还是抬了房子砸我?娘的,瞧你这小心眼儿,小爷我那几天还没下重手呢!”他用手又在我脖子上比了一记手刀,得意道,“我那剑柄要是用了力,你这个细皮嫩肉的小脖子还不咔嚓一声——断了?”

“你给我等着!”我冷哼了一声,转头看着窗外道,“我们都等了两个时辰了,你大叔怎么还没来啊?他到了以后,我们还要去哪儿?”

“别多问,待会儿就知道了。”黑子一点都不着急,自顾自喝着酒。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祁勇和矛带着三个孩子走进了酒馆。黑子立马起身迎了上去:“大叔,你们可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嗯,都还顺利。快,见过黑子哥哥!”祁勇笑道。

“见过黑子哥哥。”三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叫道。

“喂,听到没?你以后也得这么叫我。”黑子乐呵呵地回头冲我喊了一嗓子。我照例只是白了他一眼不做回应。

“出去买粮的人已经到了渡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祁勇拍了拍黑子的背,复又走了出去。

“丫头,走吧!”黑子拖着我朝渡口走去。祁勇身边的三个小孩儿时不时地回头瞄我,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我翻眼吐舌冲他们做了个鬼脸,他们吓得立马转了回去。

等我们到了渡口,几个青衣商人已经候在路边。他们身后的七辆牛车上堆满了麻袋,看样子像是装了粟稻之类的谷物。

“这趟生意可还顺利?该买的都买回来了吗?”祁勇和几个商人见了礼,便开始打听起生意上的事。

我在一旁无聊就逗几个小孩儿玩。忽然间,耳朵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