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十年一梦(1 / 2)

我是谁?如果我不是他的阿拾,那我是谁?我蜷缩起身子,静静地躺在黑暗里。有树叶从枝头飘零,有蝼蚁从眼前经过,而我就像死了一般,消失了,融进了无边的虚空里……

经过一番劳顿,我们的车队终于在五月初到达了雍城,住进了临近秦宫的馆驿。馆驿里热闹非常,早已住了不少临近诸国前来恭贺秦四公子大婚的使臣。

我替明夷将行囊放好后,替他倒了一杯清水:“巫士,我方才在楼下听人说,这裏住的都是各国来的使臣,那咱们的车队算是哪一国呀?”

“晋国。”明夷喝了一口水,淡淡回道。

“能劳巫士大驾,还让天枢送了那么多女乐,晋国赵氏还真是大手笔。”

“你如何知是赵氏?”明夷放下水杯,抬眸看向我。

我笑着在案几前跪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口饮尽:“晋侯派来的使臣就住在咱们楼下,可同我们车队住一起的那位贵人也说自己是晋人,身上的佩玉又隐约刻了赵字,所以我猜这次一定是晋国赵氏同天枢买了女乐。这赵氏可真有钱,一买买了二十个。”

“小小秦女竟也识得晋国文字。”明夷挑眉一笑,仰头将水饮尽,又将杯子递给了我,“我知道你这小儿心裏在想什么,不过女乐是我送给赵氏的,还的是我自己的人情,与天枢无干。”

宫和商是天枢目前最好的两个女乐,明夷把她们送到秦国,这背后打公子利主意的不知是天枢还是赵氏。

“小儿可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明夷见我出神不语,又道。

“宴会之后,巫士真的会遵守诺言放我走吗?”

“自然,如果你想留在秦国的话。”明夷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愿意留在秦国,我也可以带你回天枢,或者让你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明夷歪着脑袋,伸出两根玉葱般的手指,在案几上“行走”起来。

“巫士莫要食言。”

“明夷自问从不食言。”明夷看着我,一脸冷傲。

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吧,这世间也不是每件事情背后都会另有阴谋。

我长吁了一口气从明夷房中退了出来,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大胆!”来人拎着我的脖颈猛地往后一拉,下一刻,五六把剑齐刷刷架到了我肩上。

“收了吧!你们吓到他了。”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喝止了出剑的侍衞,他走到我跟前轻声问道,“你可是巫士明夷的童子?”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

公子利!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现在又不是祭祀,戴什么面具?还不快摘了!”符舒伸手来抓我脸上的面具。

我惊惧万分,忙用手死死地按住面具,心怦的一声跳到了嗓子眼。

“小童可是惊扰了各位?”紧急关头,明夷打开了房门。

“符舒!”公子利看了手下一眼,他们齐齐收了剑退到了公子利身后。

“公子请吧!赵世子应该也快到了。”明夷把公子利让了进去,对我挥了挥手,我行了一礼,慌忙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幸好,幸好没被发现……

我抚着心口坐了很久,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还能闻到公子利身上熟悉的兰草香。

明夷说,公子利是要来见赵世子的。没想到那病怏怏的黑衣男子居然是晋国正卿赵鞅的嫡长子、赵氏的世子赵伯鲁。晋国赵氏与秦国公族同为嬴姓,本是一脉,如今公子利大婚,赵氏派人祝贺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公子利此时变装潜入馆驿就有些让人费解了。莫非,除了恭贺婚礼之外,赵氏与公子利之间另有筹谋?

我的疑虑尚未得到解答,第二日便和明夷一起被一辆马车接到了公子府。望着府门口那块熟悉的牌匾,我不由得心生恍惚。眼前的这个地方我来过太多次,上一次跨进这个大门,是因为公子利得了几只鹤鸟养在后院的池边特意邀我来看;再上一次是请了琴师越;再再上次约莫记得是品香……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邀我来做婚礼的巫童。

年少相识,他待我如珍似宝,但凡好的总是第一个送我;但凡我送的,再无用的都带在身上。他向伍封求娶我,我虽不愿意,却仍旧感念他的用情。

举步迈进大门,顿觉今日的公子府比往常多了几分肃穆。取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因而,此时的公子府虽然忙碌喧闹,却丝毫不见喜色。

沐浴斋戒后的第三日,公子利于黄昏阴阳交接之时身着大礼所用的黑色爵弁服,带着迎亲的队伍出发去了百里府。半个多时辰后,新妇的车队缓缓行至门外长街。

寝门外东方,三口蟠兽纹双耳青铜大鼎里盛着礼用的牲品,两列秦国巫士分立于长街两侧沉声吟唱着祝歌。年近百岁、名满天下的楚国国巫带着童子立于大门左侧,明夷则带着我立于右侧,四人皆以青、红两色涂料画兽纹于面上,念咒词于口中,以通达神灵、震退嫉恨新妇大喜的鬼魅。

公子利执着红药的手从远处徐徐走来,在他们身后是数十个面若春桃的妙龄少女和一车车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随嫁之物。

公子利神情肃然,红药腮透红云、满眼喜色,一身端庄玄衣让她娇媚之中又添了几分华贵。看着眼前两个天造地设的人,我暗自欣慰,自己当日替下红药总算还是值得的,起码如今公子能藉着婚事得到百里氏的相助,只要假以时日,他的抱负、他心中的大业一定都能实现。我这样想着,心中对他的愧疚之意便少了三分。然而这份坦然和轻松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被随之而来的满腔感伤掩埋了。

跟在公子利和红药身后的是两名为首的媵妾,其中一人是绢,另一人颔首垂目,看不清容貌,但此刻让我喉头哽咽的正是她捧在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红色漆盘,上面赫然放着我昔日爱穿的一件旧衣和一把已经断了一齿的梳篦。

公子利神色淡漠地从我身前经过,我抬首望着他的侧脸,一滴泪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傻子……她活着时罔顾了你的情意,如今她死了,你还要带着她的魂魄入府吗?

渭水招魂,你对着这些旧物说了什么?醉卧河畔的时候,你可听见了我的叹息、我的愧疚……

我的眼泪忍不住涌出眼眶,打湿了脸颊,也打湿了一颗心。

合婚大礼结束之后,公子利在府中设宴招待各国使臣,我和明夷跟在黑衣男子身后一同登上了建于高台之上的明堂。

行至门口,有寺人高声唱名:“晋国赵氏世子伯鲁,携巫士到——”

他果然是赵鞅立的世子。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瘦弱的赵伯鲁,心中不由得感叹:想那赵鞅雄才大略、从善如流,十几年来权倾晋国,没想到他的继任者竟是这样一副羸弱的身子。

“衞大夫孔悝,携辩士季路到——”

身后继续传来寺人的唱词,明夷的脚步突然一顿。我探头看他,却被后面追上来的一个人一把擒住了肩膀。

“佼奴?是佼奴吧!”一个胖脸、留络腮胡的褐衣男子摇晃着我的肩膀,连声问道。

我一时有些发蒙,便用眼神询问明夷。明夷愣了愣,侧脸避开了我的视线。

“他叫既济,是我晋国赵氏的巫童。”身旁的伯鲁略施一礼,淡淡回道。

“季路,不可无礼!”站在胖脸男子身后的文士见状连忙走了上来,拉着发呆的季路给伯鲁施了一礼:“家臣鲁莽冲撞了世子,还望赵世子见谅。”

伯鲁笑了笑,还礼道:“无妨无妨,孔大夫请吧!”说完他同两名男子一同往大堂中央去了。

明夷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随后心不在焉地领着我在明堂右首的一张案几前坐了下来。

此时的公子府一洗白日的肃穆,四面墙壁前,每隔两尺就立着一座红漆凤形烛台,烛台上半月形的刻花去烟罩让火光变得如梦似幻。殿堂中央,半人高的饕餮纹青铜大鼎里分盛着羊、麋、豚三种大礼用的牲品,一时间汤汁鼎沸、肉香四溢。

身着各色美服的婢女,穿梭在宾客之间,她们手中的美酒正是我平日里最馋的“梨觞”。公子利府中有一口古井,井边种一树梨花。每年暮春,风过时,梨花便会像雪片一般从枝头飞落,坠入井中。公子命人取井水酿酒,于是便有了这让我念念不忘的“梨觞”。

我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当日只觉得这名甚美,如今却有一丝无奈的宿命之感——饮“梨觞”,诉尽离伤。

“既然伤心,为何不去告诉他你还活着?”明夷饮了一口酒,轻声说道。

“情迷时梦不能醒,但终有一日他会忘了我。那时,他便知道此刻坐在他身边的女子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我远远望了一眼坐在青玉案后的公子利,低声叹息。

明夷嗤笑一声,满饮了一杯酒,又提壶倒满了我手边的双耳杯。

我仰头喝下,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到了心裏却又变得烫人。

“你可醒着?”明夷喝着酒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我先是一愣,而后微微摇了摇头:“我的梦已经做了太久,这一生,许是醒不了了。”

“小儿,你才多大,谈什么一生?”明夷半眯着眼睛晃动着杯中金黄色的酒液,笑容迷离。

“巫士喝完酒,话可比平时多了。”虽然我们二人脸上还画着让人惧怕的兽面,但明夷举手投足间的美态还是引来了旁座宾客的频频注目。

“黑子那小子没告诉你吗?我平生最恨这杯中之物……”明夷引颈又是一杯。

他想说的是“最喜”吧!我轻笑一声,不再理他,转头望向席间彩袖翻飞的女乐和各自寻欢的宾客。

太子绱没有来,伍封也没有来,百里大夫因是女家主人,所以也不在。

公子利此刻已经走下主位,站在祁将军身边举杯饮酒。他的脸很红,笑得也很大声,比起之前仪式上的淡漠肃穆,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远远地看着他,希望他是真心享受这一刻的热闹和欢喜。

“若你再这样看着,他可要过来了。”明夷突然凑了上来,语带揶揄地说道。

不料,他话音刚落,公子利居然真的转了过来。眼神交错之间,我心中一惊,连忙低下了头。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很显然神明没有听到我的乞求,公子利别了祁将军直直朝我走了过来。

“利,见过巫士!”公子利同明夷互行一礼后,在我们的案几前坐了下来。

我低眉垂目,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盼着他能忽略我的存在。

“这可是迎亲时哭泣不止的小童?”公子利轻声问道。

明夷给他倒了一杯酒,点头道:“正是他,还望公子见谅。”

“你为何要哭?”公子利用手一勾将我的脸抬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不敢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童子的眼睛生得真好,巫士是从哪里得了这样灵透的人?”公子利酒至半酣,醉意颇浓。

“从小养大的童子,虽不能言,却能通鬼神。”明夷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道。

明夷这是喝醉了吗?我哪里能通鬼神?

“方才你是通了哪位鬼神才落泪不止的?”公子利痴痴地望着我的眼睛,布满红丝的双眼竟生出一丝泪光。

“公子可有思念的故人?我这小童兴许能为公子一顾。”明夷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公子利的眼中立马有了神采,他将我的手合捧在掌心,倾身向前急声道:“她是秦人,名唤‘阿拾’,你帮我问问她,可是怨我害了她?你告诉她,我若知道会有今日的结局,当初一定不会强求她。”

我心中一恸,终是点头,闭上眼睛默念巫咒。

片刻之后,我睁开了眼睛。

“你可见到她了?她和你说什么了?”公子利满脸焦急。

我蘸了酒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

“快去取笔墨!”公子利对身后的寺人高声喝道。

很快就有人呈了竹片和笔墨上来。公子利将竹片一把拂落,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方月白色的丝帕。那丝帕的一角绣着一朵淡蓝色的木槿花,而正中央却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我眼眶一红,忆起数月前的一日,他带了那柄宝石匕首来送我,为了炫耀匕首的锋利竟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那时,我就是用这块帕子给他包扎的伤口。

“她说的你就写在这上面吧!”公子利把丝帕端端正正地展在我面前。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她想说,她从没有怪过你;

她想说,谢谢你,谢谢你给了年少的她一份如此完整的爱;

她想说,对不起,因为她不该以死亡的方式逃避你的真情;

她想说,她愧疚,因为知道此生已经注定无以回报;

她想说,她痛苦,因为她还活着却不敢告诉伤心的你,即使现在你们近在咫尺。

公子,我只愿你不要记得我,最好忘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笔缓缓写下:

<small>汲井浣发,君子甘荼。倚水招魂,伊人不寿。</small>

<small>鸿雁于飞,中心藏之。吉士顾我,何日忘之?</small>

看我写完最后一个字,公子利仰首一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硬挤出一个微笑。他望着我身后的高墙,轻声问:“她可还在这裏?”

我摇了摇头,他的脸瞬间一片死灰:“走得这样急……”

他接过丝帕重新纳入怀里,脚步踉跄着站了起来,先是苦笑了两声,而后望着我笑得越发大声:“赏——重赏!”

寺人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他摇晃着一路奔上主位,站在青玉案前端起一杯酒,对着我身后的墙壁高声说道:“今日,利娶新妇,心喜难抑,请诸位与利共饮此杯。”

一时间,大殿内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公子利饮了酒,望了一眼身边端坐的红药,便伏在案几上再也没有起身。

公子利醉酒之后,明夷看着我,感叹道:“他为你井边浣发、渭水招魂,即便你是苦涩不堪的野荼,他也甘之如饴。这样的人,你竟然舍得放手?”

我心裏乱成一片,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一口饮尽杯中“梨觞”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公子利的府邸没有太子绱的大,院落多建在绿荫环绕之中。为了不让树枝折断冠上的鸟羽,我把巫冠解了下来抓在手上。此刻府里所有人都待在宴堂里,应该不会有人看见我。

冷月清辉下的古井旁,一株生满翠叶的梨树正静静地等着我。迷蒙的月色下,它洁白的花瓣凝着滴滴露珠已经铺了一地。虬枝披雾,花落无声,我低着头踩着厚厚的落花走到了井边。

我来到这个世上,便是一无所有的,从小到大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可如今公子利大婚,我却也想送他一份贺礼。

世间武士爱剑、文人爱卷,公子利身兼两者之长,却独爱陶埙苍凉低沉的声音。

我从腰间的挂袋里取出一个褐色陶埙,用帕子细细包了埋在井边。这是我在华山时自制的陶埙,虽然样貌丑陋,但音色却是极好,之前一直带在身边,寂寞时拿出来吹吹;如今,不管他日后能不能发现,便权作是我这个“魂灵”的贺礼吧!

我刚刚掩埋好陶埙就听得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此处离仆役们的院子不远,也许是有婢子来古井取水。可这裏只有一个出口,我这会儿来不及把头发塞回巫冠里,只能双手攀住梨树的一枝粗干,轻身翻了上去,躲在残花翠叶之中。

这棵梨树自公子利建府时便种在这裏,树干高大、枝繁叶茂,因此,躲在上面倒不至于被人发现。我靠着有些扎人的树干,闻着夜风里若有似无的花香,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偷爬进府私会佳人的登徒子。只是,我只盼这取水的佳人取了水之后能快快离开。

淡蓝色的月光下,一个身穿柳绿色长袍的女子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她两手空空,并没有拿什么取水的器物。

莫非她是来赏月的?我心中疑惑,把身子尽量往枝叶后面移了移。

女子走到井边坐了下来,不似取水也不似赏月,呆坐了半晌竟取出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此时夜阑人静,她哭声凄切,听得我后脖颈一阵阵发凉。

“原来你在这裏……”

我猛地一惊,忙用手捏了一把脸,难道我刚才睡过去了?

蒙胧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我吓走了蔡夫子后一个人躲在将军府的树上哭,他一身白衣站在树下,说的正是这一句——“原来你在这裏……”

“你为何现在才来?”树下女子抽噎着,娇声埋怨。

我透过花枝朝下望了一眼,便再也不能呼吸了。

伍封依旧穿着他最爱的月白色儒服立在树下,与记忆中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但是此刻扑进他怀里的却不是我。

他是谁?为何与将军有一样的容貌?他又是从哪里得了这件衣服?

我咬着嘴唇,颤抖着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本不该来,若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我日也盼、夜也盼,只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把姐姐忘了,忘了她的好、忘了你对她的愧疚,这样你才会发现——从齐国逃亡到秦国,这一路上陪着你的人是我,不是她!这些年,我和伍惠留在临洮受尽了边关的风霜寒雨,如今好不容易挨到你接我回雍,你却要把我送给他人做妾。我不甘心,不甘心……”女子拼命地捶打着伍封的胸膛,泪如雨下。

“我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会把你和伍惠接来雍城同住。这次接你回来,本也没有打算要把你送给公子利为妾,只是……”伍封突然停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语。

只是我“死”了,你才不得已用她来替,对吗?

伍封的字字句句像是千万只虫蚁啃噬着我的心,一口一口和着血肉。

过去的四个月里,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可无论欢喜还是悲伤,这裏面从来都没有过别人、没有眼前的这一幕。

“只是你养的那个小儿死了,对吗?她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了!”女子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叔妫,你容貌有三分像她,公子利定不会亏待你。这一次,是我欠了你。”伍封蹲下身半跪在女子身侧,柔声劝慰。

“你当初收留她是因为她的容貌有三分像我,如今,我倒是要靠着三分像她来博恩宠。今天,那些人还让我端着她的旧物进门。公子利他只当我是个死人。”

“叔妫,你性子太过刚烈,这样想只会伤到你自己。公子仁厚,你又是伍氏送进府的媵妾,他就算对你无情,权衡利弊也不会亏待你。”伍封把手按在女子肩上,语气沉重。

女子擦干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哽咽道:“你放心,我叔妫不是别人,我懂你的安排、你的抱负。只是我心中不甘——你养了那小儿十年,把她从一个贱民硬生生教养成了贵女,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要是早知道她如此受不起福禄,当初还不如找个命硬些的,那样也不至于让你我生别。”她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