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陷入沉思之际,那哑俘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又试图凑过来。所幸展昭及时回神,瞪着已然近在咫尺的脸,喝问:“你做什么?”
眼睑狠狠激跳着,无视红肿未消,只见眼波汹涌,五味杂陈,却一如既往透着股叫人看不懂的痴缠弥久。
展昭别开眼,心头颇为膈应,直道这哑俘好生得寸进尺。他只是没忍住当初多管闲事救了他一命,哪想竟被这厮缠上了,一次次接近自己寻求庇护,丝毫不复当初反抗强权鞭挞的气节。
其合欢宗的身份让展昭很想撒手不管,任他自身自灭。然转念想到他此刻身上几处箭伤皆因自己而起,终究硬不起心肠,遂按捺别扭心绪着手为他治伤。
先是迅速处理了手臂轻微的划口,接着展昭削断箭杆,用干净的布覆在箭镞四周,同时递去一块叠了数层的帕巾到其嘴边,道:“咬住,我要拔箭了!”
见哑俘发呆没接,展昭也不管他,趁其愣神之际猛地把镝拔了出来。
哑俘痛得浑身打摆。鲜血未有如期喷溅,只因展昭早有准备,当即将围边的布压住伤口。等血流得缓些,他才撒上金疮药止血。
包扎全程展昭都低着头,却始终无法忽视那一瞬不瞬盯在头顶心的存在感。被其人莫名审视,展昭不由恼了,漠声道:“看够没有?!”
抬首,一个眼神甩过去,凌厉如刀,不期与灼热视线撞个正着。
展昭正欲起身拂袖离去,不想那哑俘突然心急慌忙捉住他双肩。许是忘了腿上有伤,哑俘一个趔趄顺势往前扑倒,恰好将展昭压在身下。
两人间暧昧不明的姿势令展昭气结,一边低吼着“让开”一边就要推那哑俘。谁想对方眼神明灭忽闪、晦暗幽邃,突然不管不顾俯下身吻住了他。
这一发展始料不及,直把人惊成了猫儿眼,吓丢三魂七魄。
不怪展昭错愕至极,他岂能想到不过区区一二接触,那身为阶下囚的哑俘竟会对他生出龌龊心思?先前只觉那厮眼神古怪,权当把他看做活下去的救命稻草。待得遭遇此等轻薄,他才暗骂自己蠢笨如猪,方才读懂对方眼神中饱含复杂欲(yu)望的情绪。
展昭气得浑身颤栗,摸索着一把抓住放在地上的湛卢,就欲抽鞘而出手起剑落。
然而,展昭终究没有那么做。
不是他心软了,也不是正道之义束缚了手脚,让他无法结果对方。一切纯粹源于那哑俘给他带来的似曾相识,把心湖搅乱了。
为何……这人给他的感觉与玉堂如此相像?
唇齿间熟悉的触感,浑然天成的气息,相似的身形,熟稔的举止,一点一滴都是让他屡屡生出错觉的缘由。
抓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
水雾瞬息浮起,蒙住了眼睛,视野模糊间他竟荒唐地以为此刻抱着自己亲吻的就是白玉堂。
看,玉堂就喜欢这般热烈地覆住他双唇,然后略带侵略地各种含抿舔吮;喜欢用舌头顶开他的面齿,进一步引灵蛇欢舞;喜欢激(ji)情后余韵绵长,反复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啄吻个不停;还喜欢一边吻他一边用捧脸的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的面庞。
那人每一处细微举动都潜移默化与记忆里的过往悄然重合,荡出心中凄惘无垠。
玉堂,是你吗?
是你……回来了吗?
我不该认错你的气息的。
可是知觉告诉我眼前的是你,理智的判断截然相反。
我……到底该相信哪一边?
双目闭合,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更敏锐了,令气息交缠的熟悉感愈演愈烈,他几乎以为白玉堂真的回来了。然而,心的沉溺却被不期然自头脑间冒出不断回闪的一幕幕撕得粉碎,当初那袭白衣陨落佛塔的画面如此触目惊心,成了他每夜梦魇的常客。至此展昭悚然回神,无视覆在唇上仍在纠缠的炙热温度,只觉心如坠冰窖。
是了,明明确认过这哑俘身份,明明心知肚明爱人已死,就惨死在自己眼前,他却愚蠢地一次又一次被假象迷惑了。不,也不是被迷惑,兴许会生出错觉的根源正来自他内心强烈的渴求——他多希望白玉堂的死只是南柯一梦,一觉醒来那人还在身边,与他嬉笑怒骂,陪他余生为伴。
一滴眼泪不自知地从眼角悄然滑落。
可惜,一切不过是他贪婪的痴心妄想罢了。
当理智战胜思念的虚妄,展昭强迫自己从织造的梦中清醒过来,终是一掌毫不留情拍飞压在身上的无耻之徒。
树洞内空间狭隘,不过方寸。哑俘被大力掀飞,撞上树壁又弹了回来。展昭不给他继续作祟的机会,一个闪身已避出树洞。
想到又遭遇强吻这种令人作呕之事,展昭就自我厌恶到极点,遂用衣袖反复擦拭,大力到几乎要擦破嘴唇的地步。
这一刻他更恨透了紫瑾。他以为自己身为男儿身之所以会频繁吸引同性趋之若鹜,完全是体内残留的诡药所致。因此引一腔怒火燎原,就想去找紫瑾算账。